4、第四章 迷失心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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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卢西恩依旧没有推开那扇门。
他随意找了间空闲的休息室，假做身体抱恙为由反锁了房门，有些呆滞地坐在沙发上，一直待到了宴会结束。
出于某种心态，那之后的他既没有找“白英花”询问真相，也没有找沉渊问他究竟知道些什么。他依旧像往常一样游走在剧团的边缘，只是这次，猫开始观察剧团里自己曾经当做理所应当的细节。
那些被判定为“失败品”、无法再更进一步的孩子，被管家带走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厨师长的后厨总是禁止其他人进入，而许多学徒都对他带着若有若无的畏惧；赶车人偶尔会在马厩里用长鞭抽打什么，但从来没有马儿的嘶鸣声从马厩里传出来……
至于“白英花”。
美丽的女人总是热衷于各种宴会，勤恳地为剧团筹备着资金，但是卢西恩却从其他渠道了解到，那些与“白英花”有关联的上层之间关系已经愈发微妙。
越来越多的“发现”装在卢西恩的心中，纵使他充分发挥了“白英花”教导的演技，不让这些心绪显示到脸上，他心不在焉的学习态度终究在他的老师们面前暴露了些许。
“……跳错了。”教导舞技的“刀舞”出声叫停了卢西恩的练习，“我以为这个点在一个礼拜前就已经被你克服，可你却再次出现了失误。”
“‘孤钻’，以这样的舞姿面对观众，那将会是何等失败的演出，我想你该知道的。”
练习到额头微微冒汗的卢西恩喘着气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嘴中吐露出的却依旧只有一句话。
“我很抱歉，老师。”
“你有心事。”几乎从不拐弯抹角的“刀舞”直白地指出了卢西恩的不对劲，“我无意深究何事扰乱了你的心绪，但以这种状态推进的课程，只会浪费你我的时间。”
“今天的课到此结束。”
“刀舞”做事一向干脆利落，下达了简短的通知后，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被留下的卢西恩垂着耳朵在原地安静地站了几秒，最终还是慢慢地迈开步伐，向着自己的住处走去。
身为剧团内最具潜力的新星，卢西恩在剧团里自然有着自己的专属卧室。草草锁好门后，少年将自己整个人摔到床上，疲惫地闭起了眼。
“刀舞”说的不错，他的心绪的确已经乱掉了。
那些剧团里的细节装在脑海里，每一件都是让人不敢深想下去的恐惧。卢西恩甚至在一个偶然的机会窥见过道具师的颂偶从画着油彩的眼眶处流下红色液体，而道具师却一边说着“零件要更换了”，一边将颂偶带去了厨师长所在的后厨。
那时候缭绕在鼻尖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到底是错觉还是真实呢？
卢西恩不知道。
他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一场虚幻的噩梦，那些熟悉的人站在黑暗中看着他，脸上挂着面具般的微笑，双眼的部位却是空荡荡的黑洞。而梦的尽头是灯光师打造的舞台，有人为他披上滴着血的披风，台下面容扭曲的宾客们在一瞬间化做狂笑喝彩的尸骸。
昏昏欲睡的少年猛地睁开了双眼。
在意识到自己做梦了之前，他首先感受到的是胸腔里跳动得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心脏。
如果不是心还在跳动，他几乎要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嘀嗒。嘀嗒。”
规律的钟表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是如此的清晰，卢西恩撑着床铺支起身子，竟感受到了一瞬间的头晕目眩。
“我睡了很久吗……”
他揉着额头小声自语着，想要抬头看看钟表的时间。
但在看到钟表之前，他的视线首先扫过的是桌面上的镜子。
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他的身后，双眼透过面具安静地看着他。
卢西恩的呼吸猛地一滞，整个人就像真正被吓到的猫一样瞬间从床铺弹起，手掌并指成刀向着身后砍去。
那是“刀舞”教授的舞蹈，却在无意识间成为了足够撕裂人类喉咙的杀人技。
——如果身后真的有人的话。
手掌挥过，却仅仅是砍断了空气。
“扑通。扑通。”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几乎盖过了钟表的声音。卢西恩惊疑不定地看着空荡荡的背后，足足过了几十秒才慢慢稳定了心绪。
他想，自己或许是太累了。
熟悉的人与物在他眼中交叠成陌生的模样，化作照进现实的梦魇无时无刻折磨着他的脑海。若再不寻求放松，恐怕在他想明白一切之前，先一步崩断的就会是他大脑中的神经。
他得出去走走，至少让这些熟悉的事物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今天的天气事实上并不适合出门，洋洋洒洒的落雪伴随着不算小的风。卢西恩用大衣裹紧了自己偏瘦的身躯，顶着满天的风雪向下拉了拉自己的帽沿。
其实在这种天气下，不论他想去找谁，遇到的可能性都太低。但卢西恩就是不受控制地想去看一看。
看看那位亲昵又高雅的女士，看看某些或许等在那里的……朋友。
他推开了街角那家店铺的大门。
餐厅内理所当然开着暖气，温暖的热气伴随着开门的气流冲向冻得通红的鼻尖，粘膜上突如其来的酸涩让卢西恩几乎是瞬间就被刺激到双眼蒙上水雾。但与此同时，熟悉的琴声倾泻而出，向暂时无法视物的他昭示了某个人的存在。
多日来在现实与幻梦间徘徊的心仿佛突然就被拉回了现实。
卢西恩慢慢走进店里，只是这次他却没有像往常一般走向座位。剧团的天才沉默着走上乐池的中央，坐上了三角钢琴前空着的软凳。
黑色的手套被褪去，冻到仍有僵硬的白皙手指搭上琴键，如水的琴声便从指尖倾泻而出。
原本就在奏响的大提琴声并无停顿，只是在钢琴声响起后悄然转变了演奏的节奏。两种乐器的音符在有限的空间里追逐着，演奏出浑然天成的乐章。
神秘的黑猫不知何时跳上了琴凳，蓝宝石般的双眼专注地看着随着手指翻飞起伏的琴键。
一曲终了，在用餐的客人们矜持的掌声中，卢西恩与合奏的大提琴手从乐池走下，回到了安静的用餐区。
“您的音乐听上去心事重重。”费奥多尔先开口说道，“或许我能冒昧地问一下发生了什么？”
卢西恩呆呆地注视着咖啡杯中旋转的泡沫，许久，才慢慢地开口。
“我不知道，费奥多尔，我不知道。”
似乎的确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卢西恩斟酌着，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看到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它们颠覆了我过往的认知……不，更准确点说，‘它们’一直在那里，只是我最近才看到了隐藏在幕布后的影子。”
“我没办法准确地定义‘它们’了，我的认知出现了混乱。很多时候，我甚至没法分辨自己看到的是错误的真实还是正确的谎言。”
“也许您只是需要一段平静的时光调整自己，卢西恩。”费奥多尔脸上的表情仍旧是平和的微笑，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不论真相是什么，那都不是您的错，您不必为此感到困扰。就像西伯利亚的寒风总是平等地为人们带去极寒，而您只是常居风中以至于混淆了凛冽本身的模样。”
“无罪之人若以他人之罪罚己，亦不过是无神倾听的忏悔罢了。”
“罪啊……”卢西恩喃喃着，垂眸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而费奥多尔只是目光柔和地看着他，不再言语。
出声打破这一氛围的是跟着卢西恩从琴凳跑到卡座的黑猫。
“喵。”
矜持的女士难得表现出外露的情绪，跳到桌子上轻轻蹭着卢西恩的手指，用那双蓝色的眼睛与他对视。
顺便有意无意地将自己的两条尾巴扫到了费奥多尔面前装着切片面包的餐盘里。
保持微笑的费奥多尔：“……”
“感谢你的安慰，女士。我现在感觉好多了。”一无所觉的卢西恩轻柔地为黑猫挠了挠耳背。
费奥多尔顺着说了下去：“我记得您以前就说过要为她取个名字。”
“嗯，有了些想法，不过还不是时候。”卢西恩笑了笑，“我还需要时间去想明白一些东西，我还没做好万全的准备……或许，等一切结束后，我会来询问她是否愿意跟我走，然后为她取一个真正的名字。”
黑猫轻轻地叫了一声。
“总之，非常感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话，费奥多尔。”卢西恩站了起来，将保暖的手套再次套回手上，“我得走了，虽然下午被老师放了假，但晚上还有别的课程。”
费奥多尔举杯示意，“一路顺风。”
“以及……”
已经站起身的卢西恩犹豫了一下，还是低而快速地说道：“不论你的目的是什么，在这件事上，我不后悔自己能看到更多。”
这样说完，也不等费奥多尔给出回应，卢西恩直接快步上前推开了店门，如同墨滴般融入到白色的雪中。
费奥多尔慢条斯理地将面前沾了猫毛的面包片向一旁推开，开始往自己的咖啡杯里加糖。
对面的座位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总觉得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果戈里歪着头说道，“那位可爱的女士也不出所料地不见了，陀思，我讨厌一成不变。”
这样说着，他又在下一句话否定了自己：“哦，不对不对，小卢西恩可没有一成不变！他居然就这么发现你了！简直能称得上陀思的大失态！噗哈哈哈哈！”
费奥多尔摇了摇头，“尼古莱，对于猫这种生物来说，适度的谎言与适度的真实都是必须的。一味的谎言不能瞒过他敏锐的直觉，一味的真实则无法引起他探索的欲.望。”
果戈里饶有兴致地问道：“哦，这么说，这些都在你的计算之内？”
“不，猫的敏锐度稍微有些出乎预料了。”
他原本的计划中，卢西恩察觉他的诱导应该会更晚一些才对。
不过，还在预定范围内，问题不大。
费奥多尔换了个话题：“尼古莱，情报都搜集到了？”
果戈里变魔术一般从披风里掏出一个厚厚的文件袋丢给对面的费奥多尔，又有些好奇地问：“你搜集这个做什么？”
拿到文件袋的费奥多尔却并没有拆开阅读，只是将文件袋放到手边，目光却望向了窗外的落雪。
“戏剧要开幕了。”他轻轻地说道，“台上的悲剧将开演，台下的观众仅为一人，而我将负担起为其报幕的职责。”
果戈里兴奋地问：“哦！这么说我也是演员？”
“怎么会？尼古莱，我知道你讨厌演员的束缚。”费奥多尔微微一笑，“你是幕布。”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迷失心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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