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土帝国》佚名n

120、梦醒冰港

　　经过一夜的奔逃，精疲力竭的怀远终于在一条乡村的小溪边停了下来。
　　那一天，他没有再去理会那两个巡逻队员，事实上他们可能早已受到了疾病的感染。
　　他自顾自的逃离，因为他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那件厚重的防护服早已被他在离开长夜城之前丢弃，他不知道那件衣服上是否已经沾染了恐怖的病菌，甚至那种疾病通过什么途径传染，他都尚不清楚。
　　他疲累的跪倒在河边，忘乎所以的捧起河中的清水饮用起来。那是一种干渴与燥热积蓄已久之后所带来的久违清爽，即便如此，仍然无法洗去他心头蒙上的阴影。
　　他曾在离开前仔细检查了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在体表发现任何异常。但当他每次用这样的言语告诉自己没事时，沈教授的话语都会回响在他的耳际，让他难以心平气定。
　　【它们的孢子以一种拟态的形式填补在了被它们破坏的细胞位置。这种拟态的水平十分精妙，以至于欺骗过了人类的免疫系统，使之不会对其产生排异反应。】
　　如果寄生生物能够暂化为宿主构成的一部分，那么自己或许并没有能力拆穿它的伪装。
　　至今为止，寄生虫传播的方式仍然未知。怀远在那里途经了追逐客车的人潮，同时也检查了采集的样本，更重要的是他食用了长夜城的快餐盒饭。
　　虽然食用量并不多，但是只要食用谷物盒饭，必然会间接饮用到当地的水源。
　　在实验室内他没有尝试开启水管，也不知道里面是不是存在梦魇中的恐怖寄生虫。但是如果那种东西真的通过水源传播，自己现在可能已经感染只是不自知罢了。
　　淡淡的孤独与无助涌上心头，他在昏沉潮水般的侵蚀下，起身接连后退了好几步。两眼一黑，便坠入了一片虚空之中。
　　深深的河道下，是软绵绵的河床。怀远感觉自己像是坐在雨夜中的教室，又像是身处无法望穿的海床之上，他的身体在狂风暴雨中吹打，又在惶恐与窒息的深渊中浮沉。
　　他坐在教室的暴雨中徘徊于无尽的黑夜，窗外闪动着一张张模糊而又熟悉的面庞，他们的脸上似乎都透着一种隐隐的嘲讽。夜晚如同混沌之中的朦胧，似乎永远也无法走到尽头。
　　怀远，我们说过那些恶魔都是假的吧，那些只不过是你臆想出来的东西。
　　真正蔓延开来的，只不过是瘟疫与恐慌而已。
　　究竟是谁在说话，我为什么什么都看不见。
　　朦胧与浮沉的窒息中，怀远透过迷蒙的海面望见对面长满了树木的海岛。倾角巨大的海岛土坡上，有一只长嘴红眼的生物蹲在陡坡密林的阴影之下。生物似乎拥有怪异的身形与猩红的鼻梁，形似干涉产生的条纹黑白相间，在它的面部缓缓流动，荒诞而又失真。
　　他努力睁开自己的眼睛，想要将它看清。
　　朦胧的晕影逐渐散去，怀远也终于看清了那个阴影。那是一条清澈河流的对岸，扎在松软泥土之中的一座朽木树桩。常年的风蚀水蚀将它破坏的千疮百孔，变成了今天的这副样子。
　　此刻怀远才发现自己靠坐在河边一棵大树的树荫下，而他身下坐着的，是常年堆积而无人清扫的棕黄落叶。白天的溪边天色灰凉，时间在不知不觉中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
　　他伸手摸向一旁，将一部小型显示器拿到了自己的面前。那块显示器是他曾经参加行动后留下计时用的，直到今日仍然可以正常运行，为他前段时间的行动规划提供了很多便利。
　　在按动屏幕侧面的按键后，显示器也随之亮起，时间显示2月10日。距他离开长夜城已经过去了将近三天时间。
　　怀远活动了活动因为持续低温而有些僵硬的四肢，努力的站了起来。他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情况，除了因为长时间没有能量摄入而有些乏力之外，其他方面还算暂时无恙。
　　虽然仍然无法确认自己是否受到了感染，但是自己的行动还是必须进行下去。
　　他打起精神走到河边，河水依旧向着东南的方向流淌。
　　虽然此行遭遇的危机已经超出了他原先的预计，但怀远同样清楚自己在经历一番休整之后还是得继续前行。
　　不管自己是否受到感染，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都将按照自己在电镜中学到的方法，不断锤炼自己对微观世界的观察和认知。并在一个多月以后到达冰港，按照约定与余洲忆见面。
　　这也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一个多月后/道瑟公国/冰港区域
　　灰蓝色的天空下一片寂寥，怀远搓着双手行走在厚厚的积雪之上。绕过巍峨的雪山，冰港海湾封冻的一角已经初步展现在了他的眼前。
　　经历了这一段时间的自我训练与感悟，怀远不能说自己掌握了什么更加实用的东西，但至少他对自己所感悟出的特性，有了一些更深层次的理解。
　　沿着雪坡上行到达山峰，在跃过坡顶的瞬间，天地空阔，白色坚冰封冻的大海从海湾向外绵延千里一望无尽。正前方，遥隔数公里外的远山举目可见，山脚下布满积雪的小屋屋顶，有淡淡的白汽缓缓升起，配以屋内黯黄的灯光，颇有一种温暖祥和的气氛。
　　山顶的风很大，夹杂着雪花打在脸上有些隐隐的疼痛。怀远按照约定静立在海湾侧方的山丘，等待着余洲忆的到来。
　　由于没有约定具体时刻，现在又正值清晨，所以他估计还需要独自等待一段时间。
　　遥望山下的海湾，怀远一边望着远方的风景，一边默默的在那里等待着。
　　远处山海的拐角处，一道白色的光点凌空升起，在灰蓝色的天空中划过，犹如一颗璀璨的明星。怀远心中明白，那就是他当初与余洲忆约定的见面信号。
　　半个小时后，怀远徒步穿过海湾的白色冰原，抵达了对岸海陆交界山脉的转角。
　　山麓外围的岩崖旁，一个黑色的物体正躺在一望无际的冰面上，而在庞然大物的一边，似乎有人正站在那里向他招手，那是一种熟悉的感觉。
　　见到余洲忆，他的内心毫无疑问是高兴的。
　　他虽然很想就这样跑过去，但是行进到一半时，理智却阻止了他继续前进。
　　经过这一个多月的观察，他虽然并没有在自己身上发现任何异变，但是他仍然不清楚自己的感染情况。如果自己就这样贸然跑过去，他害怕会因此而传染了那名曾经在危难之际，给予了自己莫大帮助的人。
　　怀远看着前方的余洲忆，此刻她正身穿一件灰白色的大衣，站在冰面上平静的望着自己。
　　“怎么了，怀远，你为什么不过来？”她问道。
　　“很抱歉，我不知道我是否已经被瘟疫感染。”怀远对自己曾经略带莽撞的行为感到了一些后悔，因为那种并不必要的行为，可能已经为这次会面带来了安全的隐患。
　　余洲忆并没有理会，而是向着他的方向径直走了过来。
　　“请不要再靠近了，可能会有危险。”
　　他向后不断缓慢的后退着，但是很快，余洲忆就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你不会有事的。”她一把抓住了怀远的肩膀，她的手上似乎带着一种能量，让怀远原本因冰冷而麻木的身体，逐渐感到了有一种温暖正在涌遍全身。
　　周围的天气依旧寒冷，刺骨的寒风夹杂着暴雪掠过冰面。但是在全身逐渐扩散的温暖，却将他有些冻僵的身体缓慢恢复，也温暖了他那颗冰冷的心。
　　这种温度，让他忽然产生了一种想将对方拥入怀中的冲动。
　　“你真是这样想的吗？”她似乎看透了怀远的心思。
　　望着对方淡雅清素的面庞，与悠扬深远的目光，那是一种他许多年来都不曾体会的感觉。
　　他一把将对方揽入怀中，感受到她身上的冰凉，与自己刚刚体会到的那种温暖截然不同。
　　怀远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如此信任自己，他也同样不想辜负了对方的期待。
　　“你为什么会相信我这个受到帝国追捕的人。”半晌后，怀远缓缓地松开了双手。
　　“从你的行为与处事中，我看到了你的过往。”余洲忆讲话的神情与开始相比，并没有产生任何的变化：“在我的认识中，能够透过时间望见明日光景的人，应该都是比较纯粹的。”
　　听到这里，怀远稍稍的陷入了沉默。
　　“这种能力似乎并不来源于我，它来自于我的一名已故友人。而我，只不过是一名再寻常不过的普通人罢了。”他有一些失落。
　　“很抱歉同你提起这些，但是已经过去的事情，通常是无法挽回的。大陆上的一切都会在时光中褪去它原本的样貌，不仅仅是机械系统，一切人和事物都是如此。”
　　“实际上。”他轻轻的摇了摇头：“我甚至并没有你想象中的能力。”
　　怀远虽然在两个月里不断的尝试对自己进行训练，但是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发现自己究竟存在着怎样的不同。
　　“只要你明白自己的责任，那些东西并不重要。”余洲忆缓缓转身，面向了那个平躺在冰面上的黑色物体。像是一块十余米长的大型的金属制品。
　　此刻的怀远才注意到，庞然大物并非如自己一开始想象那样置于冰面之上，它的下半部分没入冰层，看上去似乎是不久前才从冰下浮上来的。
　　这种奇特而精致的大型产品，怀远在环岛的工业史上闻所未闻。
　　“该出发了。”余洲忆走到舱口，对怀远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