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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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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天的风又轻又柔,漠漠的花香乍然拂过。
因少微觉着我身子未大好,还应在耀辉宫再休养几日,遂又多留了我几日。休养是无妨,我自是不介意,但奈何我实在没有换洗衣服。
我于是旁敲侧击地同池元说了一嘴,他当下就去宿因宫拿。我看着他离去的果断身影,嘴角不由地抽了抽,这种小事,竟是无须告诉少微的么?
本是去去一趟就回的事情,他却有些慢。我等得有些无聊,干脆就和耀辉宫内的仙官仙婢,讲起了我在凡界朱提的一番经历。
“你都不知道,凡间那场面有多胆战心惊。我演着演着,就怕一不留神被发现,还得声泪俱下。”我比划着道。
“平日里没见你这么能哭啊。”众仙者里,不知谁插了句嘴。
“哎呀,实在是哭不出来。”我哀叹了口气,继续道,“不是说法术不能施在凡人身上么,否则必遭反噬。所以我就施在我自己身上,哭得可惨了,眼睛都成了俩小包子了。”
“蒹葭仙子可真是机智啊。”
“是啊,是啊。”
······
赞叹声不绝。
我听得心里乐开了花,还是耀辉宫的人会说话。想当初我被撞破失忆,霂胥还巴巴地过来瞧我,说什么他觉得少微厉害的很,对我的了解十分透彻。竟晓得抓住我的软肋,用吃的逼我就范。
说完后,他还笑得前仰后翻,最后感慨一句,“话说你装得真是惟妙惟肖啊,足够以假乱真。我都没发觉当初你是演戏来着。”
彼时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接着颇为自豪地回应他道:“实不相瞒,我其实是平平无奇的演戏小天才。”
正巧池元仙官迎面走来。我见他取好了衣裳,心中更是觉得兴高采烈。要再不换衣裳,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要发臭了。
欣欣然换好了衣裳后,我蹦蹦跳跳地去圆桌上拿杯水喝。一伸手,一握杯,衣裙袖口处竟比以往缩了许多。
“咦,衣裳怎么短了许多。”我自言自语道。
“池元,池元。你过来瞧瞧,我的衣裳是不是短了许多。”说着,我就招呼池元过来。
他认真地左瞅瞅,右瞅瞅:“咦,还真的短了许多的。”
“哈哈,看来是我长高啦。”我开心道。
“你们水草还会在成仙后长高么?”他极为疑惑道。
“那是自然。”虽然我不确定,但还是很言之凿凿道:“植物有了养分就会继续长高呀。”
池元沉默了一会儿:“你确定不是衣服缩水了?”
“哼哼。”我扭过头,“我要去找少微,不和你讨论了。”好不容易寻得机会,可千万不能又被池元给毁了。
“诶,仙子,上神在书房呆着。”
“知道了。”我朝他摆摆手,心里笑开了花。
我趴在书房窗边瞅了眼,少微正伏案提笔,而案上的文书堆积如山。难怪他最近鲜少走动。我心下了然,看来应该不是那日的原因。
也难怪。自打尧日天君继位以来,膝下不知为何迟迟无子,弄得那群神仙非常烦忧。他们忧的不过是两点,一是天界未来的大统,二是太子殿下迟迟未定。这件事搞得他们工作量不增反减,个个不堪其忧。诚然,多个太子殿下,便是多了个处理公务的工具。
反观银灵天后,一副弱柳扶花,娇弱的病态美人的模样,身子骨却好的很。早先有上神曾给她做诊断,说她活不过三万年后。可人家到现在还十分顽强地活着,孩子都给天君生了好几打。就算她活得好好的,可也拦不住尧日天君往自己宫里可劲儿塞天妃,什么泊陀仙山的董仙子,黎岙老祖之女晚晚,······尽管塞了那么多,倒也不见他那些天妃生下甚太子殿下来。
要我说,天君还不如瞧瞧自家的那些侄儿之类的,有没有合适的,趁早定了得了。省的烦心。像少微这样任劳任怨、尽心尽责的神仙,可真不多。
心里唏嘘一阵后,我欢欢喜喜地跑进书房。
“少微,你看看,我以前常穿的衣服现在变小了。”我笑容满面地奔到他面前,还转了个圈示意他看,“你瞧,我是不是袖子短了许多。我长高啦。”
“倒还真是。”他轻轻一笑,神情并未与平日里不同。继而,他从椅凳上起身,后抬手点了点我的鼻尖。“唔,我们的蒹葭仙子真的是长高了。看来是需要做几套新衣裳,给我们长高的小仙子穿了。”
我眉开眼笑。真好,还能有几套免费的新衣裳穿。
说着他便招呼池元去请来织女,让她帮我量体裁衣。
织女来得倒是挺快,想来是最近活少。而她身后跟着的池元,捧着一大束白雪般的曼陀罗华气喘吁吁带着我们进了另外一间屋子。
我有点纳闷,好端端的,他去采什么花。于是开口问道:“池元,你摘这么多花做什么?”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织女说制衣要有灵感,要以什么花草为主题。我见路上曼陀罗华开得正盛,也好看,就摘了些来。想着要是织女以这花为主题给你设计件新衣,定然很漂亮。”
我嘿嘿地干笑两声,还漂亮,这漂亮的都让我想起不好的回忆了。
彼时在凡间我就觉得奇怪,施鸢一介凡人而已,何故会有天界碧落和鬼界黄泉的接引之花。此番想想,竟觉得颇有些蹊跷,看来还得下凡一探究竟。
因量衣是隔着一方屏风,外头的池元是瞧不见的。屏风后仅有我与织女两人。我拢了拢衣裳,织女正正好拿着长尺过来,要为我量尺寸。
“仙子素日里也会摘些花朵,供制衣的灵感么?”我稍微想了一下,问道。
“自然。”她淡淡地笑了笑。
“那衣成以后,这些花是如何处理呢······”
“自然是扔掉了。蒹葭仙子也无须担心这些,它们自是会有神仙处理,俗话说,零落成泥碾作尘,它们总归是会化作植物的养料,取得另一种新生。”大概是织女觉着我可能是感伤植物同族类,不禁开口宽慰道。
我点了点头,继续伸开胳膊让她量着。
大约一盏茶的工夫,织女便将我的尺寸量好。出了屏风,她瞧了眼屋内摆着的曼陀罗花,转向池元:“这曼陀罗花的确开得好,我画图制衣只需一支就好。其余的,仙官就放着瞧瞧罢。”
池元仙官微微颔首,看了我一眼:“蒹葭仙子,我先去送一送织女。”
“你帮织女小心点儿拿着东西。”眼风扫了一眼,我不放心地说道。
看着他们渐渐走远,我收回了视线,想着那件事情,心思九转。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
从朱提回来后,掐掐日子,也有十日了。我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抬眼看了看身前的施鸢的王陵,感慨了句。
“苗人倒也是敬重先人,居然没把他坟给扒了。”
本以为施鸢曾干出那等不入流之事,他留下的王陵,盗墓之类的事定不少发生,可眼下却是平静得很。不过也好,想来我要找的东西应该还在。
我抬脚就要进去之际,不知从哪儿窜出个男娃娃,一把抱住我的大腿。“啊啊啊啊,盗墓贼,哪里跑。”
我哭笑不得,一把拎起张牙舞爪的他:“小娃娃,你这话说得不道德啊······”我猛地顿住,这娃娃,居然和施鸢的解蛊师——时椿年轻时,有几分相似。
“小弟弟,你是来这儿玩么?看,姐姐给你糖吃。”我笑吟吟地望着他。
“自然是守墓了。爷爷说,我们要世代守着这墓。”他气鼓鼓地抬头眼瞪我。
想必是逃出去的时椿,后来又回来在这安家,为施鸢守墓来着。我想了想,算了,还是不和这个小娃娃浪费时间了。于是消了他的记忆,又匆匆掐诀,直接消失在他的眼前。
陵墓里,烛火通明,恍如白日,依旧是我离开时的样子。
其实,当初施鸢为这陵墓也算是费劲心思,为了让墓室亮如白日,特意炼制鲛人油,制成千年不灭的长明灯。而这种种之因,便是躺在漆木棺内的羽姑娘,她怕黑。
已成枯骨的施鸢倚靠在漆木棺旁,浸没在药水里的羽姑娘面容栩栩如生。四周摆着的彼岸花,依旧鲜艳。
原以为施鸢执念在身,魂魄散的应没那么快,可我还是来迟了。掖了掖衣裙,我蹲在地上,轻叹了口气:“阿鸢,你魂魄都去投胎了,我还怎么去找线索呢。”
左手轻拂过他的头盖骨上,施了个术法,将他整个枯骨放置在旁边的黑檀木棺内。“这样,你们俩也算是有个伴了。”
眼风不经意瞥过黑檀木棺的角落,似乎闪过一抹虚浮的身影。我不由地顿住脚步,左手暗使术法,在那抹身影再次闪现时,堪堪将它定住。
“还以为是活物。”我叹了口气,看了眼盘桓在施鸢枯骨上方的魂魄,轻声问道,“你就是羽姑娘么,逝去这么久了还没有投胎转世,是为了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长久以来未得往生,龙白羽的魂魄变得虚弱无比,早已丧失沟通之能。既然有个魂魄在此,彼岸花之事,想来可以从这魂魄的记忆中寻一寻线索。
在宿因宫的术法课里,有一法称溯源术,可以读取宿主的记忆海,继而了解自己想要的东西。不过这个咒术较为冗长,颇为难记了些。
此番要读取这魂魄的记忆,非溯源术不可。
我定了定神,掌心合拢、翻转,结出术印,再将指尖血滴了点在这术法的中心,以保自身无虞。
术印泛出金色的光芒,朦朦胧胧,我居然成了。我利落地拍了拍衣袖,从容入这金光。但在剩下的半个身子快没入术法中时,不知从哪里蹿出来的一只温凉的手,紧紧地将我的左手握住。
被握的一瞬间,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心里猛然升起一个不好的念头。该不会是刚刚术法有恙,将龙白羽起死回生了。虽说我背的不太娴熟,但运气也不会这么差吧。可这温温凉凉之感,莫非是成了传说中的旱魃吧。我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回。要不干脆点,把我左手给废了罢,左右都是能长出来,还能为我争个喘息的机会。
悄悄从袖口里摸出匕首后,我犹豫了半天,身后,手的主人却开了口。
“你这么着急从天界下来,就是为了一个凡人么?葭葭。”
如此耳熟的声音,我猛地一回头。
“啊啊啊啊,少微。”害怕和欣喜在一瞬间交织而上,我扑到他的怀里,一个劲儿地往他身上蹭。“你方才连大气都不喘一声,可把我吓坏了。”
我明显感觉他的身子僵了僵,随即一点一点地把我从他怀里拉出来。
“你以为还有谁。”他黑亮的眸子盯了我好一会儿,蓦地笑出了声,颇为无奈道:“吓坏了。所以,你就要把你的鼻涕眼泪都抹到我身上么?”
我尴尬地嘿嘿一笑,“忘带帕子了。”
他哭笑不得地看了我好一会,接着正经道:“你要看这魂魄的记忆海。”
“啊······是。”我蓦地有些结巴,“不是。”他的脸上像笼了层薄薄的云雾,让人辨不太清他的神情。
他眉尾挑了挑,似乎是在等待我的下文。
“我是办正经事儿的。”我绷着脸,努力作出一副认真模样道,“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是不是跟踪我?”
“哦?”他勾了勾嘴角,面颊上染了点笑意,“你先说正经事是什么,我再说我有没有跟踪你。”
看着他还有闲心来和我讨价还价开玩笑,想来是没有因我把鼻涕擦他身上而恼火。
理了理思绪,我沉吟道:“是彼岸花招魂的事情。当初在凡界,我被凡人用它将了一军。施鸢一介凡人而已,不知从何处得来神界之物。我怀疑这其中另有隐情。”
“此事确有疑点。”他点了点头,而后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可这趟浑水,应该不浅。”
“管它深不深,浅不浅。”
“呵呵。”他笑吟吟地瞧着我,“这生龙活虎的劲头,倒是挺足的。”
“我可是个睚眦必报的神仙。”我撅了撅嘴,“既然让我受了罪,我必然要把幕后之人揪出来,加倍偿还。要是被我逮着是那一个混蛋,非得狠狠地扇他两巴掌先。”
他似笑非笑地盯了我好一会儿:“行。蹚浑水的事情,算我一个。”
“你还没说你是不是来跟踪我的?”我插话提醒道。
“不是。”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这是个秘密。”他故作神秘地说道,“但我可以告诉你,我是来保护你的。”
“哼。”我扭过头,不打算理他。
他却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还有。葭葭,溯源术的第五句咒术你说错了,成了梦魇结。若非我及时出现,想必你早已陷入梦魇之中,无法脱身。咒术一学,看来你还是要再多记记。”说着递给我一本术法册子。
“怎么可能,我绝对不会背错的。我的记性这么好。”我不服气地反驳道,接着又有些不太放心地翻开溯源术那页,又默默在心上再背了遍。好罢,还真是如此。
收起了书,我偷偷觑了他一眼,见少微一副神态自若的模样,不由地瘪了瘪嘴。我觉得,现在我还是不要说话来的比较稳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