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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另一个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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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木识像狗一样跟在他身后,很是谨慎,他试图多解释几句,自己这些年并非他口中所说的那样。
他一直以为再也不会和沈郁重逢,就算相见,也只是像个熟悉的陌生人一般擦身而过。
双眼盯在沈郁身上,刚要开口说点什么,对方却突然对街边卖早餐的小贩喊道:“来完肉酱面,再来杯豆浆。”
他转头瞥了一眼唐木识,又继续向小贩点餐:“来两份一样的。”
唐木识只好奴了奴嘴,悻悻坐下。
他有些担心,尤其是面对突然开朗起来的沈郁。
担心他只想得到一夜的温存,然后远远离开。
沈郁撑着脑袋打量他,突然会心一笑:“我那是开玩笑的,你别往心里去。不过话说回来,昨天晚上仿佛做了个梦,特别不真实。”
唐木识哑然,对视上他温和的双眼,细碎晨光照在他的脸庞,打心里想亲他一下。
只可惜周围人来人往,这种事只适合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做。
他悄悄靠近沈郁,用腿蹭了蹭对方的腿:“今晚还来我家吧?”
沈郁听后嗤笑了下,岔开话题:“你该去把你妈妈接回来了,可别忘了。”
“哦对!”
唐木识被他这么一提醒,身子一颤,好似才刚反应过来自己原来还有个妈,不仅有妈,还有个爸。
他抬手看了眼腕表:“十点钟我就要开车过去了,你陪我一块儿?”
沈郁想了想,“不了,我还有点事。”
见他眼神有些飘忽,唐木识好不容易沉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不过他尊重对方,尽管很想与他形影不离,可毕竟这不现实。
他自己也害怕那股莫名的掌控欲被沈郁察觉,所以也没多过问是什么事。
反正关系到这了,似乎也悄然弥补了年少时留下来的裂痕。
不用过多担心,反正来日方长。
于是俩人吃过早饭后,站在桥上彼此对望了一眼,几乎同时扭头朝两个相对的方向走去。
唐木识去忙自己的事了,而沈郁却接到一通电话。
“喂!”
“总算打通了,沈郁。”
听这声音,沈郁心里先是一紧,接着冷脸确认:“江凡?”
对面似笑非笑,沉声应道:“看来你没把我忘了啊。”
当年沈郁远离家乡,逃往繁华的城市。
那时的他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找了份普通的工作,却因每天都需要外出跟人打交道,推杯换盏,听着满面油光,大腹便便的各种企业老板吹牛逼,他总是不知该如何应付,所以被公司辞退。
后又找了几份工作,都无疾而终。
他觉得自己不适应这个世界,却又无处可去。
夜晚到酒吧买醉,拎着半空的酒瓶走街过巷,像一条蠕动爬行的蛆虫。
日复一日,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内心愈加阴郁,仿佛对任何事物人景都失去了兴趣。
没有意义,一切都没有意义。
就这样,他缩在暗无天日的出租屋里。
有时候在满是霉味的床铺上躺一天一夜,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听外边时远时近的说话声,睁眼又闭眼,没有睡觉,就那样放空一天一夜。
他的身体丧失了对周遭的感知,或者说变得迟钝,就连最基本的饥饿寒冷都无关紧要。
期间,母亲给他打过电话,嘟了半晌没人接。
等他反应过来,虚弱地从床上伸出手臂摸起手机,透过朦胧的视线望见银屏上显示一行字——
“小郁,妈跟你爸离了,你以后好好生活,别来找我。”
……
看完这行字,兴许是手机太沉,他的手臂一酸,手机滑落摔在地上。
啪嗒一声,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咽了咽口水,望着窗外那一缕阳光投进来,光线中跳跃的灰尘,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再然后,手机也停机了。
那天沈郁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衣服行走在巷子里,漆黑的胡茬布满下班,头发垂致耳垂,想不起来有多久没打理过自己了。
他掏出仅剩的几个硬币买了个面包,像个流浪汉一样席地坐在巷口,缓慢地吃完了一个面包。
正要爬起身时,路过几个当地混混。
他与其擦身而过,脚底无力身体晃了一下,撞上了混混头子。
那仨人不过是半大少年,头发染成不同颜色,手臂露在外面,纹有龙或老虎的图案。
混混头子自然撞了回去,带着张扬的笑声说:“死乞丐,滚一边去。”
沈郁抬眼看向他,眼里无神,仿佛白了他们一眼。
他本要转身走的,结果却被那少年踢了一脚。
“正好手痒,拿他来练练。”
话音刚落,沈郁便被拖到巷子里。
那会儿,他依旧没什么情绪,拳脚打在身上,很痛,却莫名的有种痛快感。
为此,他微微颤颤站起身来,冷笑了一下,一把扑出其中一人,张嘴咬住那人的肩膀。
对方疼得直喊,其实他根本没什么力气,只不过留了个带血的齿印,本来连血都不会出一点,兴许是他太久没吃肉了,所以激发出了超乎身体本能的力气。
然后,他被狠狠揍了一顿。
拳头砸在脸上,他挂着笑容,脚踹在背上,他也挂着笑容。
漆黑且肮脏的巷子里,少年使出浑身解数,嘴里喊着脏话,就那样,一拳一拳,一脚一脚,对一个陌生的男人下了狠手。
“喂,再不停手我报警了!”
一声沉稳响亮的声音回荡在巷子里。
仨混混停下动作,齐刷刷转头望去。
只见巷子口站着一男子,手里拿着手机,已经播响了110。
混混指着他凶道:“你别多管闲事。”
男子对电话说:“喂,警察吗,太原路巷子里有仨混混正在杀人,你们管不管?模样我都记下来了,拍照了,我用手机给他们拍照了。……放心吧,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你们快来,他们要跑了……”
仨混混面面相觑,挑了个眼色便立即跑走了。
男人挂断电话,扭头朝巷子里望去。
透过昏暗的光线,见到沈郁趴到地上,闭上双眼,似乎狠安详。
“喂,还活着吗?”
沈郁一阵耳鸣,他微微抬起头,视线模糊,嘴里满是血腥味。
眼前有个身影,正凝视着自己,巷子外的光无比刺眼,他却觉得眼前的人好熟悉。
“唐木识?”
他狂咳了两声,体内一阵痉挛疼痛,仿佛把肺都给咳了出来。
却迫不及待地,使出浑身最后一丝力气紧紧攥住对方的手,吐着气息喊道:“唐木识……”
而后再支撑不住,两眼一黑昏睡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时,鼻子间嗅到一股浓烈的药物气息。
他睁开眼,视线一片苍白,继而缓缓转为彩色。想出声,嗓子却干到说出不话。
“来,喝点水。”
不知是谁,端了杯水到他嘴边,他咕噜两下喝进去。
喝完水,喘匀了气儿,这才看清眼前的男人。
白色衬衫,休闲西装裤,短而有形的头发,长相俊朗。
他仿佛是唐木识成年后的模样。
只是,气质不一样,眼睛不一样。
对于沈郁来说,记忆中17岁的唐木识,他身体的气息就如同初夏的阳光一般,带着清淡的花草香气,温热而清甜。
这人,他看上去有些阴蛰,并无阳光气息。
沈郁回想起来,那会儿被混混打得站不起身时,被一个好心人救了。
他沉声说了声谢谢,而后问:“我在这里多久了。”
对方回应:“不久,一天而已。”
“医疗费和住院费,我可能得过段时间才能给你……”
男子坐在椅子上,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不用了,没花多少钱。”
“那这个人情我先欠着,改天你要我做什么,我肯定照做不误。”
“哈哈……”
男子笑了笑:“行,我记下了。”
沈郁头一回儿主动向人自我介绍,完了问:“怎么称呼?”
“我叫江凡。”
沈郁轻轻应了声,试图动身从床上起来。
江凡怕他身上还痛,便抬手欲要阻拦。
沈郁用手挡开他,抬起头,一脸正经道:“我好饿……”
……
沉默了一会儿,江凡噗嗤一声,便领他去找吃的。
他带沈郁到一家面馆,给他点了两碗牛肉面,看着他狼吞虎咽吃下去。
等他吃完擦了擦嘴,江凡说:“走吧,去警察局做个笔录。”
沈郁纳闷了一下,紧接着想到对方兴许是让自己去举报那仨混混,他犹豫了一会儿,说:“可以不去吗?”
“嗯?不去的话,你这可就被白白打了一顿。”
“没事,是我自找的。”
沈郁再度抬头对他说:“谢谢啊,给你添麻烦了。”
说罢,他起身要走。江凡却跟了上来,顺着他走的方向。
“你这衣服都臭了,怎么不换一身。”
“……”
“头发也该剪了,还有,胡子该刮一刮,更紧要的是去搓了澡。”
“……”
“喂,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沈郁突然停下来,在身上掏了掏,发现自己脏兮兮的口袋空空如也,便垂下脑袋说:“不好意思,本来想留你个联系方式,但我手机已经坏了。”
“你不会没住的地方吧?”
沈郁认真回应:“有的。”
然后继续往前走。
这段路他认识的,只需要走半个小时就能到自己的住处。
于是他走了半个小时,对方跟了他半个小时。
到了那破旧的巷子,攀上生锈的铁楼梯,脚步声在四周回荡。
走到出租屋门前,拧动把手却发现打不开了。
他一向不锁门,就连钥匙也早就不知去处。
反正自己身无分文,也没人图他什么。
可是,这门居然拧不开,被锁了。
沈郁皱起眉头,试图用身子去撞开,但身上的伤还没好,这一撞,又是里里外外开始疼痛。
他捂着胳膊弯下腰,感到身旁传来热辣的目光,便抬头看着江凡。
江凡也看着他,问:“你很久没交房租了吧?”
“……有段时间了。”
“那房子应该被收走了,你要是现在身上没钱,最好还是赶紧离开,别被房东看见,不然得向你讨回房租,并且说不定还会把你送到公安局。”
沈郁觉得他说得在理,便没回话。
“里边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他摇摇头:“没有。”
“那走吧,别住这了。”
沈郁诧异:“那我只能在街头留宿了,之前路过一处河边,那桥下应该不错。”
江凡没接他的话茬,只当他在胡言乱语,扯了一下他的胳膊:“走吧。”
“去哪?”
“去我家。”
俩人一前一后下楼梯,又是一阵响亮的脚步声。
“你就先住在我家,等你找到工作有钱了再搬出去。到时候我会一并跟你算房租,毕竟慈善我只做一次,不会再做第二次了。”
沈郁默默点头,他心里有点摸不清自己,也摸不清对方。
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如果昨天他没出门买那块面包,或许就会饿死在出租屋里。如果江凡没有出现,那也会被那群混混打死。
所以,冥冥之中老天似乎给了他两次重新开始的机会。
上江凡家之前,他被对方带去剪了头发,刮了胡子。整个人变得清爽多了。
等进了屋,江凡让他在客厅等一下,而后回房间给他找了套干净的衣服,以及没拆封的内裤。
“你去洗个澡吧,至于伤口,先洗完出来,我给你上药。”
攥着那身衣服,沈郁有些不知所措,可他还是乖乖照做了。
等洗完澡出来,他仿佛脱胎换骨,虽然脸上还挂着彩,身体也瘦弱了不少,但端正秀气的长相还是惹江凡多看了两眼。
江凡几乎不笑的,他倒了杯果汁递给沈郁,自己则喝了杯酒。
“过来坐吧,我帮你上药。”
沈郁有些不好意思,便回应:“我自己来吧。”
江凡便没再多说,便由着他。
他走进浴室,脱去T恤,对着镜子艰难地涂抹自己的后背。
不一会儿,客厅传来脚步声,江凡出现在他身旁。
这回对方什么都没说,接过药膏酒替他抹了起来。
手法略粗鲁,神情却极其认真。
看着镜子里的江凡,沈郁有一刻在恍惚,这人长得可真像记忆里的唐木识。
“好了,晚上想吃什么?”
沈郁回过神:“吃什么都行。”
“出去吃?”
江凡补充:“我晚上要去见个人,工作上的事情,正好他请客。”
“既然这样,带上我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他是个漫画家。”江凡拧开手龙头洗手,“对了,还没跟你说吧,我是漫画出版社的编辑,出于某种原因,平时喜欢晚上出门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