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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异乎寻常的解释 ...


  •   春季大赛告一段落,西东京名门青道高中以6:4战胜了常年盘踞东东京巅峰的帝东高中。对于这个结果,帝东高中的支持者们颇为不满。

      若单从纸面实力分析,近五年包揽东东京夏甲出线名额的帝东高中无疑比空有名声却无实绩的青道高中更具优势。倒也不是说帝东高中不能输给青道,毕竟棒球比赛的胜负牵扯了太多因素:球队本身的实力、比赛当天的发挥,甚至赛前动员的某一句话,都会成为煽动结果变更的蝴蝶翅膀。哪怕去年在夏甲称王称霸强势得不可思议的埼玉县名门花咲德丸,也不敢说自己每场比赛都成竹在胸。

      只能说这一场比赛,帝东实在发挥得不尽人意。

      ——就帝东第一局那疲软无力的打击和漏洞百出的防守,说他们被夺舍了都是轻的。当时帝东的应援团们惊愕得快把眼睛揉瞎,脾气暴躁的已经黑着脸在心里开骂了。

      后来这群混蛋们总算睡醒了似的开始反击,但第一局造成的恐怖失分还是让他们对败局无力回天。

      看起来还不错的6:4,实际观看效果却全然不是地方媒体或观众预先设想的势均力敌、精彩迭出。

      基于上述种种,指责的声音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宫本同学的状态从第二局起恢复后就再没丢掉一分——而后更是在队长菊石的带领下,全队形成了良好的进攻节奏,队员们稳打稳扎陆续四分进账……所以我们是不是可以得出结论:因为王牌投手宫本同学开局过于‘慢热’,导致了这场本不该出现的败北?”

      帝东教练冈本八一听着棒球记者这番颇为尖锐的言辞,眉头越皱越深,礼貌等对方说完后,才深吸一口气,严肃道:“把一场比赛的失利归因于个人——尤其是在比赛中承担了最大压力的投手上——是非常幼稚、且不负责任的行为。”

      “但赛况确实是在宫本同学调整好状态后才逐渐好转的……”

      “那也只能说明,从捕手到击球员都没能起到支援投手的作用。”冈本教练打断了记者的话,语气强硬道:“本次比赛的失利对于全队上下都是一个警醒——是的,包括我这个不称职的教练在内。春甲的连续征战给队伍带来了短时间内难以恢复的疲惫……但这不是关键,我也不想以此为借口解释什么。我只想强调一点————”

      冈本八一深沉的眼睛直直盯住摄像机镜头,仿佛要透过冰冷黑洞的镜片看向更遥远的彼端,“青道事实上的崛起已经开始了。作为一个曾经进入过夏甲大名单、现在也在西东京闻名的学校,任何人都不该掉以轻心……

      “他们是心中燃烧着火焰之人——我那群被甲子园养出了骄傲心性的小子们,也该好好学习学习了。”

      --
      帝东教练冈本八一回记者问的采访稿件,与先前《棒球月刊》的“青道专题报道”,一同乘着少年们活力四射的八卦之力热热闹闹地闯入当事人的眼皮子底下。

      克里斯不动声色地借口养伤躲进复健中心,从此闭门休养“不问世事”,也成功避开了一轮又一轮让人头大的讨论。青道的三年级们出于对学弟的愧疚不忍打扰,同年的伙伴们还在为前任·正捕的隐瞒别别扭扭,一年级们更不必说,压根没那个胆量八卦。于是最终所有压力都来到了另两位话题主人公:御幸一也和泽村荣纯身上。

      “简直不可原谅!该死的泽村——谁准你摆出那么帅的POSE的?!”仓持洋一重新启用消匿已久的“十字擒拿技”,掰住泽村的大腿将其弯折成一个恐怖的曲度。

      可怜的一年级跟砧板上白鱼似的滑不溜秋,拼命扑腾挣扎,一边苦苦自辩道:“太不公平了洋桑!我又不知道有人在拍照,而且那时在投球啊怎么能叫摆拍!凭什么怪我……嗷!”

      回答他的是冷酷的仓持愈发收紧的手臂,以及原本观战的伊佐敷纯见他快要逃脱束缚,也不只在一旁默默酝酿低气压了,果断上前参战,把荣纯好不容易腾出来的一条胳膊残忍地压回去。

      “总之都是你的错!认命吧愚蠢的凡人——这就是日本棒球部前后辈的阶级真谛啊!”

      如此“惨无人道”的一幕惹得楠木文哉偷偷别过脸,仿佛不忍直视——如果不是他的面容因憋笑变得扭曲、肩膀也抖得不成样的话。

      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小心翼翼苟在最佳夺门位置的御幸一也将前辈们的做派尽收眼底,双脚不由向外挪动。

      唉,失策。早知道刚才就不来找蠢荣了。御幸默默自我检讨:他就不该刚收到关东大赛入选学校的资料就兴冲冲跑来找人商量。以前不都是自己一个人做这些事的吗?话说为什么他会那么自然地想到蠢荣啊,难道是因为他前几场比赛表现得太过靠谱,让他下意识期待这个笨蛋对战术布局表现出有别于那张蠢脸的理解?真是不可思议……

      “谁让你比所有人都出风头呀。”小凑亮介在一旁慢悠悠踱步看热闹,眼神却很尖利,一下瞥见某位陷入莫名沉思而错过最佳逃跑机会的现任·正捕,当即眉眼弯弯,露出一抹唯恐天下不乱的微笑。

      “哎呀,这不是御幸。大明星呀,你准备去哪?”

      芜湖。

      “对哦御幸!怎么会忘了他?”

      “那家伙可气人了!绝对不能放过!!”

      原本专注于集火泽村的棒球部成员们纷纷咂摸出味来,不约而同作恍然大悟状,短暂磋商后达成共识:比起他们现在手下/脚下这位“任打任骂”的悲催后辈,显然是自进部起就成片成片得罪人的御幸一也更拉仇恨呢。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大意地转移炮火优先干掉他吧。

      御幸一也后脑勺冒出一滴冷汗,努力微笑道:“我跟前辈们无冤无仇……”边说着讨饶的话,边不动声色往房门移动。

      “少来!明明你说的话最多最气人!”

      “而且我想套你麻袋很久了御幸!你这个嘴碎的混蛋!”

      忽然身上压力一松,艰难脱离魔掌的荣纯:“……”

      “干得好,前辈们!是的之前有关你们的所有八卦来源都是御幸!没错全都是御幸的错!!”

      御幸在千钧一发之际还分出心神朝内瞥了一眼,见到趴在地上奄奄一息了仍不忘为自己正名顺便落搭档一盆石头的投手同学,脸上笑容愈发灿烂,甚至颇为奇妙地点了点头,心情平静而愉悦:蠢荣,你完了。

      荣纯忽感一阵恶寒,忍不住搓了搓手臂。好心扶他站起来的楠木文哉放开他的胳膊,奇怪道:“怎么,冷吗?”

      “不不,谢谢前辈。”荣纯顺了顺刚被揉乱的额发,回神笑道:“肯定是被某个混蛋诅咒了。”说罢还无所畏惧地挑衅回望,与手臂背在身后已经摸上门把的御幸眼神厮杀,后者嘴角轻扯,浮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荣纯眼眸一闪,心中警铃大作:

      “小心,他要逃了————”

      就在伊佐敷纯和仓持洋一的铁拳制裁即将达到的前一秒,青道现任当家捕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捉住两人夹击时唯一的“破绽”,利落地开门、闪避,“哐当”一声复把门关上。人已逃到外间的御幸发出欠揍的嘲笑,无视室内一连串的抱怨咒骂,上扬的声线隔着门板传进来:

      “嫉妒心强的笨蛋们,这辈子也别想抓住我!我说你们赶紧好好表现吧,关东大赛的采访机会可更多呢,到时候要再被我和泽村两个一年级抢走,可就太逊啦————”

      嘲讽的话语渐行渐远,伊佐敷纯重新撬开房门,扒着门框向某个只剩下渺小背影的家伙咆哮,置身事外的楠木文哉笑得不行,好容易缓过来,倒是颇为认同地对小凑亮介说:“他说的倒也没错嘛,关东大赛和未来的重头戏夏甲才是关键呢。”

      “以东京区第一的成绩入选,要是最后还一轮游出局,那可就太丢脸了。”小凑亮介颔首,挥挥手招来泽村,笑眯眯问:“有信心吗?这下要面对全国的对手哦。”

      荣纯摸摸头,笑着回应:“必须有吧,毕竟有前辈们在呢。”

      “喂,别光顾着自己耍帅啊。”仓持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重重拍了一下泽村的背部,惹得对方无语抱怨“又来?”。他摆出龇牙咧嘴的威胁表情镇压住,重新将手臂搭在荣纯的半边肩膀上,神色认真道:“我也会加油的,前辈。”

      亮介瞥他一眼,“先拿到首发机会吧,笨蛋洋一。”

      “喂喂!亮桑一点都不给面子啊!”

      “别这样,亮介。”楠木文哉好心劝架,却被小凑一句“所以你准备让出首发咯?”给堵了回去,只得赌咒发誓:“我绝对不会轻易放弃的,亮介,你放心。”

      二游间前后三人组和一个混入其中的投手泽村,就各种保证宣言打败目标聊得热火朝天,这厢一直插不上什么话的一年级三人组川上宪史、前园健太和白州健二郎默默围观着两本罪魁祸首杂志,彼此交换着复杂的眼神。

      “啊,还是觉得好羡慕。”川上宪史忍不住率先开口。

      “可恶,”前园健太努力平静的表情当即破防,黑着脸道:“干嘛说出来啊川上,我都已经在拼命忍耐我心中熊熊燃烧的不甘了。”

      “熊熊燃烧的不甘,”白州健二郎沉吟,点头品评:“这个词汇搭配真不错,果然不愧是帝东主帅的名言。”

      “……阿健你重点完全错了。”

      “啊,抱歉抱歉。”白州健二郎顿了一下,冷静道:“其实关于泽村的报道更多的还是在关注他的年龄,而不是球技。而对御幸,更多则放在青道新旧捕手交替和由一年级担任捕手这些事情上。总的来说,噱头大于对他们本身实力的认可。”

      偷偷旁听他们三人谈话的伊佐敷纯不淡定了,诧异地看了白州一眼,“你很不错嘛,能看到这种程度。”

      “呃,前辈。”“前辈好。”“伊佐敷前辈!”

      三人都很有礼貌地致礼,伊佐敷纯感兴趣道:“你们现在都是二军成员吗?”

      “是的,现在还在二军战斗!目标是在夏甲前跻身一军行列!”前园健太站姿端正,大声回答。

      “有志气!”伊佐敷纯哈哈笑道:“不错,不错。你说得没错,报道的关注点完全是偏离的,这也是我们火大的原因之一……哼,胆敢瞧不起青道!”

      “倒也不至于说瞧不起,”楠木文哉说了句公道话:“媒体对我们还是有所期待的。至少冈本教练的话还是客观的。”

      “客观?”小凑亮介哼笑:“你是指在采访中暗示‘帝东因为春甲疲惫才会输给青道’吗?”

      “呃。”荣纯表情真的惊讶了,“原来前辈们都知道呀!”

      “废话,当人看不出阴阳怪气吗?”伊佐敷纯没好气冷哼。

      “那为什么还要揍我?”荣纯含冤控诉。

      “教训你需要理由吗?愚蠢的后辈,给我老实点!”

      “愚蠢的后辈”乖巧噤声。

      “好啦,这些问题以后再说,总之你们知道这两份报道的实质就好了。”楠木文哉一手拉着亮介一手拉着仓持往外走,笑着对几个一年级说:“我们来找你们是为了今晚的重要会议哦。关东大赛和夏甲越来越近,很多原本要早早回家的前辈们也选择训练得更晚,所以现在大家基本都在。来吧,一起去找阿哲和东前辈他们。”

      “哇哦,原来如此!”一年级们恍然大悟。

      楠木文哉点好人数,又大手一挥指向外头道:“小纯,你去把御幸找来,让他回寝室开会。”御幸和东清国原本就住在同一间寝室,往常这时候应该洗漱完回寝了,但刚才那一番折腾,也不知道人跑去了哪里。

      “凭什么是我?”伊佐敷纯大感不平,“明明是仓持和我一起把人吓走的。”

      “你也知道是你和仓持一起干的好事,”楠木文哉横他一眼,“好意思让后辈出力吗?小纯,不合格。”

      “小纯,不合格。”小凑亮介笑嘻嘻地重复。

      “混蛋!!!”

      一年级们捂嘴偷笑。

      --
      东京国立康复中心。

      泷川·克里斯·优刚做完一组较为简单的肩部肌肉拉伸练习,缠着雪白绷带的右肩有种因久违的发力产生的火热鼓胀感,深重的疲惫随着明显酸痛的肌肉传递至大脑,冷汗爬上他的脊背和脖颈,沾湿了低垂的鬈发。

      他的父亲,现任搞笑艺人,曾经的日职明星选手阿尼曼鲁正拿着本子大手笔划,喋喋不休地念叨着今日的成果:“很好,现在正是进行肩部矫正康复的关键期,保持这样的强度就好……万幸没折腾到需要动手术的地步,真到那种程度,基本就可以向你的高中棒球生涯告别了!”

      阿尼曼鲁说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回到儿子受伤这件事上:“无论如何,优,以后都绝对不能再乱来了!否则我一定会把你带去美国,再也不许你参加日本这些个无脑消耗青少年的比赛!”

      “知道了,老爸。”克里斯只能再次道歉,无奈道:“老爸,那是甲子园,不是无脑消耗青少年的比赛。”他用毛巾擦着汗湿的锁骨,眉宇间没见多少疲惫,一派认真地纠正说:“那是我们所有人的梦想。老爸,不许你诋毁它。”

      阿尼曼鲁嘴唇上的胡髭气呼呼翘起,墨镜后的褐色眼睛不满瞪大:

      “你完全被日本棒球教坏啦!”

      老父亲发出痛心疾首的呼喊。

      “扣扣。”礼貌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父子二人的对话。

      “不好意思,打扰了。”身着西装裙的漂亮女性站在康复室门前,推了推金属细边眼镜,露出一个职业化的标准微笑。

      克里斯神色一松,回以淡淡的笑容。阿尼曼鲁也收敛了满身怨念,墨镜滑下鼻梁,那双被称为最能体现其诙谐本质的褐色眼睛眯了眯,透出一种罕见的冰冷审视。克里斯不动声色地喊了一声“老爸”,眼神中不善的打量消失了,阿尼曼鲁不爽地撤回视线,嫌弃哼道:“知道啦,是你们学校棒球部的老师。辛苦您啦老师,大晚上的又来了。”

      高岛礼极有素养地保持着优雅笑容,客气道:“谢谢您的体谅,阿尼曼鲁先生。棒球部事务繁忙,我不得不选择这个时间来打扰,真是不好意思。”话语间又看向克里斯,笑意更真切些,“我同时还带着今日份的青道棒球部全员的关心与祝福。”

      克里斯的眼神变得柔软温暖起来,好像在一瞬间忘却了刚才复健时的所有辛苦疼痛。

      见状,阿尼曼鲁哪里还能再阻止,只能暗中恼恨这个不讲武德的青道棒球部勾走了他宝贝儿子的心。魔鬼青道,魔鬼甲子园!

      “好吧,我去看看营养师那边的准备。注意时间啊!”老父亲不情不愿地走了。

      高岛礼这才找了张椅子坐在克里斯旁边,拿出文件夹里的资料分给他看。克里斯靠坐在理疗床上,单腿屈起,修长的食中二指捻住纸张,不易察觉地轻轻颤抖,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高岛礼的目光落在他的右手指尖,顿了一下,敛起眼眸不忍多看。

      鬈发少年仿佛完全察觉不出异状,一目十行快速浏览今日的练习记录册,沉吟道:“泽村的基础……说实话出乎我的意料。”

      “谁不是呢,”高岛礼一提起这枚由她亲手发掘的宝藏就忍俊不禁,“尤其春季大赛之后,他好像突然和自己的身体契合起来,练习时跑垒、补位总是恰到好处,意识非常出众,完全不逊于少棒队出身的选手,不,应该说还要超过。”

      克里斯含笑点头,认可了高岛副部长颇具个人色彩的偏爱评论。泽村的实际表现与过往经历严重不符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他许久了,单从逻辑层面分析实在得不出结论,只能归结于“顿悟”或“开窍”之类玄学领域的原因吧。但不管怎么说,继承青道棒球队未来的人总是实力越强越好,这倒不是他目前工作的重点。

      “一队有您和监督盯着,我没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倒是二队也该进行对外比赛了,我想跟去看看。”

      “二队?”高岛礼感兴趣道:“我和监督也有几个颇为看重的苗子,你能帮着带带当然最好了,以你的棒球知识储备,他们稍微学点都能进步不小。”

      “同时也能给一队增加点压力。”克里斯抿唇微笑,“总不能以为现在在一队,往后也能一直都在吧。”

      少年温和有礼的笑容实在有种说不出的腹黑。自从心中最大一桩隐秘曝光后,这位青道前任正捕的日常言行放松了许多,高岛礼敏锐察觉到这些变化,心中甚是欣慰。她呵呵笑道:“不错,该给他们一些压力。”

      “我倒是按你的建议将那两份报道以‘噱头和偏见’的解释在队内宣传,没想到监督也颇为赞同。现在棒球部的大家都很愤慨呢,完全没有寻常学校被采访后的惊喜。”

      高岛礼想了想,提起了另一件让她有些不解的事,“我倒是可以理解监督的想法,青道的新队伍还太过稚嫩,经不起一次沾沾自喜带来的伤害。但我没想到提出这点的人是你——”

      “是不喜欢那篇报道里过分煽情的描述吗?或者是那张照片……”高岛礼列举的可能性里从不包括克里斯因被御幸替代而感到不满这点。如棒球部的所有人一样,他们深深信赖着克里斯的道德品质。

      “哦,这个,”克里斯顿了一下,伸手捂住嘴唇假装清嗓子,有点难为情道:“监督和部长为球队考虑的问题当然也是重要原因,但就我个人来说,嗯,其实有部分私心。”

      高岛礼诧异:“私心?你的私心?”她有点不可置信,可向来英俊成熟仿若早慧的少年此刻确实是一副支支吾吾的脸红模样。

      “就是,嗯,其实我不太适应那种报道。”克里斯努力解释着,见高岛礼更加惊讶的表情,终于放弃挣扎,放下遮挡住嘴唇的手指,自暴自弃说:“我不太适应那种太过直白的歌颂,呃,或者说夸奖。尤其身边的人还会拿着报道在你面前大声念出来,虽然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康复中心,可一想到泽村或者御幸也要面临这种情况……”

      高岛礼瞠目结舌,直直盯着面前少年已经开始泛红的耳尖,以及表面语调平静流畅却有种强撑着不肯闪避的羞窘。沉默了会,她迟疑问:“克里斯,为什么我以前不知道你有替人尴尬的毛病?”

      谈话中止。

      克里斯揉了一下额头,抬眸正色道:“高岛老师,其实我是怕一年级们过早获得了超越前辈们的荣誉,会引发球队的不满甚至引发霸凌等恶性事件。”

      高岛礼严肃点头:“你说得对。”

      青道棒球部副部长依旧保持了极高的专业素养,面对所有境况都能始终如一的沉稳练达。

      如果忽略她那双快要溢出爆笑的眼睛。

      --
      “所以今晚谁去买饮料?”

      “昨天是川上和白州,今天啊…御幸吧,就你了!”

      “喂,要不要这么不客气。”被迫支使干活的青道现任·正捕毫无身为捕手的尊严,虽然在自己宿舍,但也完全没有身为“主人”的地位。“我可是宿舍的原住民哦!”

      东清国横跨在宿舍内部最中心的位置,小山似的庞大身躯堆积在椅子上,虚弱的转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前辈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反派嘴脸,恶声恶气道:“可我也是宿舍的原住民啊!而且前天我也去买水了!”

      “…喂,东,这么说完全没气势啊。”田中纪纲忍不住翻白眼。

      “就是嘛,你应该说:‘你一个一年级后辈,乖乖听学长的话就好了!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买个水而已还叽叽歪歪,是不是想讨打?’”鹤田秋臣盘腿坐在地上,还闲不住地抱腿直晃,险些倒在田中身上,“你该这么说,这才是‘恶役前辈’的标准台词。”

      “说得好,说得好。”其余的二三年级们献出雷鸣般的掌声。

      泽村荣纯窝在一旁笑得东倒西歪,被仓持洋一没好气地推了一把重新坐直。“你怎么跟秋桑一个毛病,坐着还不老实。”

      田中纪纲才扶稳了鹤田,闻言递给仓持一个赞许的眼神。

      东清国咂摸了下嘴,觉得那台词还挺带感的,符合他的人设,欣然点头复述一遍:

      “你一个一年级后辈,乖乖听学长的话就好了!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买个水而已还叽叽歪歪,是不是想讨打?”话刚落下,自己就嘎嘎笑起来了。唯二坐在另一张转椅上的结城哲也表情无奈地摇摇头,两条长腿用力一蹬溜达出老远,假装不认识他。

      御幸一也都快被这群糟心的队友们气笑了。暗暗磨牙,瞄准了自家那个笑得最傻的搭档,心下呵呵,从容走上前,居高临下一瞥,猛地拽住荣纯的领子把人捞起来,朝看向他们的所有人扬唇假笑:“没错,不过是两个一年级后辈,乖乖听学长的就行了。买个水而已,走吧泽村,我们不能讨打。”

      “喂喂喂,等等,关我什么事啊?混蛋御幸,放开我!!”

      可惜前辈们都是一副看好戏的鼓掌欢送态度,同为一年级的川上、白州、前园他们人微言轻,除了向他示以诚挚的同情外什么也做不了。

      “对嘛,一年级们也要好好相处、培养默契,往后赛场上才能所向披靡呀!”

      可恨秋桑也不帮他!

      “每个人的饮料都按昨天那样就好~小泽村,前辈相信你的记忆哦!”

      而且还落井下石!

      一年级投手满脸愤懑无比屈辱地被自家搭档“挟持”走了。

      --
      从灯火通明的青心寮内走出来,穿过少年们挂在楼间层叠坠落的棒球衣和长裤,生活的气息转瞬远去。其实除了部分能在后续正式比赛中上场的一军或二军成员,大部分棒球部员们都还在各个场地里训练。

      像确定了能在明天的关东大赛首战中出场的青道王牌投手栗山隼人,就没有参加今晚的集会,而是和不知道明天有没有机会上场的十号继投丹波光一郎在室内场馆练球,同时在那里的大概还有被一年级的御幸一也夺走正捕号码的宫内启介。

      努力的人总是很多,尤其在青道这种少年英才众多的棒球强校。既有天赋又肯拼命的人比比皆是,但能进一军二军,能上场比赛的人来来去去就那么些。有的人才一年级就能凭借正式比赛的有效登场在知名棒球杂志里出独家报道,大部分人却连个上场露脸的机会都混不到。强校竞争就是这么直白残酷。

      相较于所有肉身意义上的同龄人,命运对于泽村荣纯太过眷顾。但某种意义上说,又太过残忍。毕竟看似顺风顺水的现在,是用那些曾经塑造了泽村荣纯的一切过往:那些真正属于泽村荣纯的或痛苦或美妙的瞬间置换的。而这到底意味着被迫放弃了什么,泽村到现在也有些捉摸不透。

      以十四岁和二十五岁的人生为界挥刀斩断,横截面前后的光阴都像浓郁雾气后的悬崖般是不可触碰的深邃恐怖,或者是一滴不慎坠入水缸的墨汁,随着温柔无情的脉脉波浪融化成一团肉眼无法探寻的冰冷溶液。充斥着未知的战粟。

      荣纯情不自禁颤抖了一下,思维瞬间清醒过来,心中下意识还记挂着刚才那阵令人齿寒的感觉,他不自觉用灵敏的目光去寻找当下距离最近之人:

      是御幸。

      他此时正按下自动贩售机的最后一次选项,透明塑料板后的饮料货架散发出淡淡的蓝白冷光,冲淡了无星无月的浓郁夜色带来的沉重压抑。机器发出识别的轻微报告声,而后是骨碌碌的滚动声,御幸伸手取出了一瓶红色罐装的碳酸饮料。

      “在想什么?”

      被打断了骤然的沉思,荣纯微愣,傻傻地“啊?”了一声,稚气脸庞上偏大的圆润眼眸眨了眨,有种清澈的愚蠢。然后他发现御幸的表情变得有点一言难尽,准确形容:好像有点想打他。

      荣纯瞬间警惕:“干嘛?要打架?我才不怕你呢!”

      御幸瞟他一眼就迅速收回视线,仿佛多看一眼就要失智。自顾自打开一瓶功能饮料,他随手丢了一瓶水给荣纯,对方手忙脚乱接住。御幸咽下一口清凉的汽水,恢复心平气和的状态,说道:“我问你刚才在想什么,笨蛋。看你状态不对。再说向捕手汇报个人情况是投手的职责吧。”

      “哦,刚才,”荣纯拧开瓶盖,眨了下眼,一边喝水一边含糊不清道:“唔没什么吧,有点复杂。呃,好难形容。”

      早已习惯了自家投手动不动谜语人的御幸这回保持住了淡定,心绪没有太大的波动,他怀中抱着一兜子堆叠塔样的饮料,颇为艰难地捧着抖了抖,最上头那瓶可乐晃晃悠悠眼看要掉,荣纯连忙凑过来,眼疾手快帮他托住,又匀了一半到自己怀里。

      瞬间少了一半负担的饮料堆总算稳住,御幸垂眸看着站在面前,只有一步之遥的,正在整理怀中饮料高低顺序仿佛整理得不亦乐乎的搭档:洗漱后柔软的额发变得有点长了,遮住了忽闪下垂的眼睫。御幸内心倏地升起一种困惑,一种自遇见荣纯的那天起就幽灵般徘徊不去的困惑。

      为什么啊?到底为什么?天才捕手不断质问自己,也质问搭档。是什么他不知道的,无论如何也思考不清楚、探索不出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你到底隐瞒着什么,我到底欠缺了什么?我的计算出了什么问题?你为什么要瞒着我,我们不是……

      我们不是搭档吗?

      “对不起,御幸。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表情困窘又苦恼,像过去好几次逃避这个问题时那样。御幸这才发现他问出了那句“为什么”。本该是又一次无功而返,再一次提醒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天赋与经验,在作为泽村荣纯的捕手、搭档时完全失效。

      “御幸,”他眉头紧紧皱着,好像在跟自己较劲,强迫自己回应被那个被忽视了太多次的问题。他在努力组织语言,他抬起眼眸看向自己,清亮的瞳孔里是一往无前的坚定,就像过去无数次面对难以解决的困境时那般绝不退缩。御幸在那双剔透瞳眸里看见了一个沉默安静地等待着一个答案的自己。

      “你要知道,这一切对我来说,就像梦一样。”

      御幸得到了一个非常荒谬的答案,但荣纯的眼神告诉他:他很认真。所以御幸也决定认真对待。

      但任再天才的头脑也决计想象不到背后的真相。所以御幸放弃更多无用的逻辑推理和假设分析,他采用更简单粗暴的手段:观察荣纯的眼神。

      泽村荣纯是个很好懂的人,他的全部情绪都会表现在脸上。

      基于他心中的这一决断,那么所有一切从一开始就昭然若揭:荣纯的眼神从来单纯而直接,毫不掩饰实际所想。他那双属于青春少年的明亮眼睛,与御幸一也对视的时候,穿透他本身看向的是某个遥不可及的虚无。

      在明白这一点后,往日的种种怪异都仿佛有了立足点。御幸在一刹那感觉到从脊骨流窜至脑髓的战栗,与近乎不可思议的荒诞。他甚至第一次真心实意生出了暴打这个混蛋的念头。

      但最终,在荣纯兼具了迷茫与愧疚的神情中,御幸恨恨磨牙,忍了又忍,向来闲适的唇角撕裂出一个狰狞的微笑,而后侧了侧身把大部分重量压在左半边,腾出右手拎起了自己怀里那堆饮料顶端的红瓶罐装可乐,气势汹汹地将其怼在了泽村荣纯柔软的脸颊上,

      “唔??”

      沁凉冰冷的饮料罐猛地蹭上泽村温暖的颊肉,冻得他浑身一激灵,当即打了个哆嗦回过神来。

      “御幸?你干嘛??”

      御幸呵呵一笑:“现在呢?还像梦吗?”

      本来气得跳脚的少年顿时不说话了。他沉默地感受着脸部不断传来的冰凉之意,再多难明的纠结思绪也都被冻干净了。真是容不得人想一点点复杂的问题,我以前那么笨肯定是被这混蛋故意引导的。荣纯愤愤不平地想。

      “早被你折腾醒了!”他偏头躲开已经被御幸的手掌和他的脸颊捂得温热的可乐罐,气哼哼地转身往回走。

      御幸一也看着他被路灯拉长的影子,精力无限的小动物般跃动于深沉的夜色之中,毛茸茸的黑影边缘时而虚幻时而清晰,尽情展现着与修长双足黏连的实体迥异的光怪陆离。

      御幸移开了目光,快步追上去,重新与他并肩而行。

      ————————第一卷·初始之春·完————————

  • 作者有话要说:  *天呐我终于、终于写完第一部了呜呜呜QAQ 太不容易了!今年从二月份到三月份的日子简直是在渡劫,连续不断的感冒、发烧、扁桃体发炎,各种生病,然后不得不作业延期,艰难赶due,想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欠了这么久的更新真的对不住大家呜呜~
    然后这段时间还收到很多很多让人感动的评论和鼓励,真的特别特别感谢大家,感觉特别特别温暖!连生病也没那么痛苦了!!好爱你们//亲亲!!!

    *关于第一部的结局构想有挺多的,一开始也有想过以关东大赛的第一场比赛描写为结束(毕竟关东大赛在五月份,时间上还是属于春季的延续,感觉更符合标题一点,不过如果真的还要再把那场比赛放进来内容就真的太多了…塞不下了的感觉)
    所以就让春天的故事在即将到来的春天最后一场重要赛事前结束吧,毕竟还有“初始”之名,简单来说代表着荣纯来到这个平行时空,最初融入的过程吧。在这个过程中必然会生出好多好多纠结的情绪变化啦,之前一直没有人触及到这些问题,御幸算是离真相最近的一个,但也只是模模糊糊没有实感,而在这一章里,好搭档御幸终于真正意识到问题啦!(不过御幸在这里暂时没敢想什么穿越时空/平行宇宙的事,他只是发现了:纳尼你这个笨蛋居然真的在透过我看别的什么人吗?(生气生气)//大概是这样)
    然后这个问题的真正解决,估计要到下一部“第一个夏天”里啦!(哦天呐我真的不会起名,不要嫌弃这个名字俗气//扭动扭动)

    *在夏天之前,应该会写个两三章的前世狗血大戏的说,hiahia,我老期待这个了!(我热爱狗血的心在蠢蠢欲动!超强ooc预警!!!)

    *最后,其实这一章好几天前就开始写了,至于为啥进展如此缓慢、到今天才写完呢?
    (因为我这几天沉迷某部魔性的名为蓝色监狱的漫画,屡次伸出试探的jio跃跃欲试,emmmm,最终忍不住诱惑入坑啦!所以就一度冷落了这边……//我的错!钻A我还是非常爱你的!荣纯宝贝我永远的No.1!)

    *再次鞠躬谢谢大家~爱你们!不要大意多多评论鼓励我吧!!米娜桑的支持是我更新的最大动力!!!(玫瑰)(玫瑰)感谢在2023-01-24 05:35:12~2023-03-29 10:46: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彘之青 77瓶;随缘 66瓶;34661409 50瓶;孫氏二姐、躺着真好、天啦噜 20瓶;我只是一只小透明 11瓶;鹤慕、拾年、桑小若、65583842、隐砸、FG、是独角兽不是马 10瓶;circleend、诗以弓 7瓶;禾几 4瓶;缘议 2瓶;叶嘉清友、lvliy、Umbrella、2567897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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