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祸从口出 ...
-
第二十一章祸从口出
经过半个多月的淘汰角逐，最终杀入决赛的两校恰好是位于东东京的帝东高中和西东京的青道高中。
只是比起近年来在东区一枝独秀，几乎每场比赛都呈碾压态势一路顺利晋升的帝东；历经苦战才从群雄并立的西区脱颖而出的青道就显得倒霉多了。
但无论如何，东区当之无愧第一王者将与西区杀出重围的最强者硬碰硬，这场少有的对决戏码让原本更多地承担了“练兵”作用的春季大赛多了一股火药味。
知名棒球月刊《棒球王国》的记者大和田秋子与峰富士夫恰好也被派遣到比赛现场。
“听说青道的半决赛打得非常精彩！”大和田秋子夸张地捂住胸口，扼腕叹息：“可惜没能亲眼见证！”
“原来大和田记者没有观看上一场比赛吗？”站在记者面前的老人呵呵笑着，皱纹深刻的老脸堆砌成花似的，看起来非常亲切和蔼，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友好。
“难怪，只是一场东京都春季大赛的半决赛，当然打动不了业内知名的‘棒球月刊’。不过从我个人角度来说，那确实是一场了不起的比赛。”
大和田秋子顿时表情尴尬，不知该接什么话。
峰富士夫看她一眼，清了清嗓子，明智地转移话题：“冈本教练，您一直秉承着‘努力点燃球员心之火焰’的教导理念，巧合的是，本轮的对手——青道高中的片冈监督也以‘热血’传统闻名。不知道您对即将到来的比赛有什么看法？”
听见这番话，原本笑眯眯懒洋洋完全像个普通邻家老人的冈本教练蓦地神色一凛，松弛眼袋上方的沧桑眼眸陡然变得明亮锐利，仿佛一瞬间年轻了二十岁。
“片冈监督曾是一名值得尊敬的投手，现在是一名值得尊敬的教练。他们与红海大的半决赛非常精彩，我们有幸围观全程……”
“青道的选手们表现得非常出色，而其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毫无疑问，是一年级的泽村同学。”
冈本八一用手指缓慢摩挲着下巴，目光穿过正在热身的自家球员们，遥遥望向对面的青道，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投手出身的片冈监督嘴上不说，心里却总认为投手才是决定一场比赛胜负的关键。特别是他有过甲子园亚军投手的经历……自然的，会下意识在投手身上倾注更多的关注和期待。”
“这当然没问题，就高野来说，投手确实能在绝大多数比赛里起到决定性作用。虽说比赛结果是由多方面原因综合造成的，但优先考虑投手问题总是大部分教练的选择，就算是我也一样……可过分的期待，也会带来过大的压力。有太多天赋出众的新人毁在这上面了……奇怪我干嘛要帮青道分析问题？”
冈本教练的碎碎念突然卡壳。大和田秋子与峰富士夫对视一眼，默默将手中的话筒递得更近。
“咳咳，总之——”冈本教练连忙正色，佯装若无其事地呵呵笑道：“片冈监督运气好，今年的孩子是‘心中自带火焰之人’，只需轻轻一点播，他的激情就会像取之不尽的火种一般拼命燃烧，这时候你甚至去泼冷水都泼不灭他……”
“啧，为什么偏偏去了西东京……能不能撑到四强都是问题，这样的选手没机会在甲子园磨练一番实在是太可惜了……”
冈本八一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又开始“关心对手”。但这回没等两位记者傻眼追问，他就自顾自转过身体，乖觉地远离话筒。
“祸从口出，祸从口出……”
依稀还能听见某位教练的碎碎念从背面飘过。
--
距离正式开赛还有十分钟，两校队长已经通过猜拳决定好攻守顺序。青道棒球部队长东清国运气爆棚，居然赢了对方，为队伍获得后攻优势。
但诡异的是，向来性格张扬喜好炫耀的青道队长没有任何喜悦的表示，反倒沉着脸跑回选手席。这让坐在前排正嬉笑着夸奖他的应援团们面面相觑、无所适从。
“喂，东！你发什么神经……嗷呜！TM是谁？！”
某个准备找他理论的应援团男生忽然抱住脑袋痛呼一声，心中咆哮着“谁敢偷袭我”，却扭头看见一张含霜的俏脸，当即偃旗息鼓，露出一脸心虚的笑。
“是宝井啊……”
在青道棒球部积威甚重的三年级经理收回抽他脑袋的手，冷冷瞥他一眼，寒声道：“当选手不想交谈的时候就给我识趣闭嘴，基本的规矩都忘了吗？”
“对不起，宝井大人！”
男生抱头疯狂道歉，藤原贵子见状不忍蹙眉，小声说：“好了，我知道你只是担心东前辈，他不会介意的。宝井前辈有点严格了，抱歉，请继续为我们的伙伴应援吧！”
男生赶紧谢过贵子，又偷偷去瞄宝井的脸色，见她虽冷着脸却没有追究的意思，方才嘿嘿尬笑几声，放心回头，为即将出场的青道投手卖力呐喊助威。
一直小心翼翼旁观不敢插话的梅本幸子和夏川唯这才凑上来，一人挽住一位经理学姐的胳膊。梅本嘟哝道：“优酱别这么生气嘛，他们又不知道……”
宝井优顿时竖眉瞪她，可梅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见状只是嘻嘻直笑，又蹭到她身边撒娇，最终平息了这位暴躁美人的怒火。
藤原贵子和夏川唯对视一眼，在心底默默叹息。
【看来上周监督说的事，她到现在都没接受啊……】
--
扇形棒球场的大部分区域都覆盖着厚实柔软的青草，两条直线延展的尽头是弧形的本垒板墙。而在扇形的起点，呈放射状分布的两条泥土跑道与更远处的观众席之间常安置着长条形的帐篷区，底下安装着几条横排座椅，这就是场上对决的两校选手所在的休息区。
青道的选手席氛围向来热闹和谐，但今天却安静异常——尤其是某个被刻意忽略的前排边角。
小跑回来的青道队长东清国向监督简单汇报了一下结果，就自顾自走到休息区旁边的空地用力挥舞球棒，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奇异的狂躁里。稳重冷静的右外野手鹤田秋臣看他一眼，若无其事移开视线，没说一句劝阻的话。在上一轮比赛大放光彩的结城哲也单手举着球棒竖立面前，阖目凝神不知在干什么。小凑亮介好奇问了一句，结城神棍似地回答 “感受风向”，神态竟然极为认真不似作伪。粉发二垒手眉目轻挑，面上浮现隐隐约约的微笑，转头又和表情太过严肃的楠木文哉打趣起来了，没两句就把好不容易端起架势的搭档说得破功。
“亮介……”楠木文哉无奈，凑近搭档耳边小声警告：“小纯和田中前辈瞪着你呢。”
“哦，有吗？”小凑亮介眉眼弯弯，假装看不见两位挎着批脸站在队伍后方无差别发射“攻击光束”的笨蛋们，眼眸一转，计上心来，当即拿腔拿调地阴阳怪气：
“干嘛呀，以为我们没有‘某人’就赢不了比赛吗？帝东那群家伙——太傲慢了吧！”
坐在前排边角的“某人”：“……”
“亮介，帝东似乎没这个意……”
“哎呀呀！看到了，那个投手的笑容！好嘲讽、好轻蔑！果然，一旦发现热身成员里少了‘某位捕手’，就开始得意起来了呢。”
坐在前排边角的“某位捕手”：“……”
“亮介，他好像只是在跟队友开玩笑……”
“嗨呀！他肯定在想，除了‘某位救世主’，剩下的我们都只是一群随意可以被打败的——乌、合、之、众吧！”
坐在前排边角的“某位救世主”：“……”
话说到这，即使是楠木也无法再替无辜的对手说话了。他默默捂住了眼睛，不忍去看自家那些被轻易挑拨的热血笨蛋们的脸色。
小凑亮介的目光淡淡掠过某个已经被万箭穿心的角落，因刚才一番“祸引东水”的玩笑变得愉悦的眉眼瞬时冷凝，顿了两秒，复又移开，重新看向自家队友们。
此时的少年们已经不约而同暂停了手上的动作，列阵般整齐划一地将脑袋转向帝东选手席，表情冷峻，从眼睛里爆射出无数犀利又冰冷的光芒。
帝东高中的投手正被守备们热热闹闹围在中间，笑着感谢队友们的鼓励，忽觉后背一凉，心下错愕，转头朝对面看去，却只见到默默低头做着热身训练、仿佛无事发生的青道选手们……
“小宫？喂、宫本！”
捕手搭档在他面前用力晃了晃手掌，皱眉不满道：“交代你的事听清了吗？虽说我一定会支援你到底——但要是开局太慢热的话，还是会很危险的哦！毕竟那可是有一整支豪华强力打线的青道……”
“渡边你干嘛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小宫肯定没问题的！而且他身后还有我们啊！对吧！！”
“就是，还有我们呢！青道上一轮的打线也算不上很厉害嘛，东全程都被保送没有发挥——但我们可不会认怂保送任何人！我们可是东区最强队伍！”
“……啊，对不起！”
宫本回神，甩掉脑海里莫名生出的不妙预感，笑着接上队友的话茬。
“当然啦！你们可是我最强的后盾！不要大意先狠狠拿他十分吧————”
--
与此同时，青道选手席前的空地上，片冈监督负手而立。
这位甲子园投手出身的监督虽面容严肃，但从不从不吝啬语言上的肯定与鼓励。可是今天，他罕见地没有发挥职业国语老师的优势——在赛前来上一小段振奋人心的演讲。
相反，他全程面无表情，严厉的目光穿过墨镜扫向身后那群面色不佳的少年们，简洁地下达命令。
“丹波，出列！”
表情僵冷的丹波光一郎气势如虹地从人群中大步迈出。二年级投手的身材还未锻炼得足够强壮，但已有了高挑的优势，此时屹立在所有人前方，颇有一番凌厉的气场。
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的是戴着浅咖色护目镜的捕手少年，他低头扶了一下护目镜，唇角洋溢着一缕古怪的微笑。
“那个混蛋眼镜！这么严肃的场合他居然敢笑，让我去揍————”一阵愤慨的少年音猛然打破此间诡异的寂静，却又忽然中止，最后只剩下“唔唔唔”的杂音。
仓持猛地捂住某个义愤填膺就要往前冲的笨蛋的嘴巴，硬生生将人拖向休息区后排的座椅，握住荣纯的肩膀一把按下——
“给我老实坐着吧你！”深绿发的不良少年瞪着眼睛，努努嘴快速示意了一下某个始终被所有人刻意忽略的角落，压低声线挤出一缕恨铁不成钢的怒意。
“想死不要拉上我……”
被他难看的脸色所震慑，投手同学吭吭哧哧半天，还是选择咽下这口气，转而用眼神激烈地谴责他。
仓持额角青筋暴跳，差点就要不顾理智扑上去暴打这个不识好歹的笨蛋一顿。最后还是咬咬牙忍住，用更凶残的眼神瞪回去。
“你瞪我有什么用！笨蛋！还不是因为你自己投球过度才被监督停赛，你气别人有什么用！”
“可是看到混蛋眼镜那张得意洋洋的脸我就手痒啊！而且又不只是我一个人过度练习，明明所有人都——为什么只有我被停赛啊！再说如果不是为了克里斯前————”
这次不需要仓持帮忙了，投手同学自觉消音，从交叠的手掌上方露出一双惊恐睁大的圆眼，与深绿发少年震惊的瞳孔对视，欲哭无泪。
仓持一脸绝望地闭上眼睛，心中无比懊悔为什么刚才没把这笨蛋的嘴缝上！
混蛋，你居然说出来了？！
说出来了！！
笨蛋！知不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啊？！！
伊佐敷纯已经“噼里啪啦”掰着手指朝缩在角落努力降低存在感的一年级逼去，东清国小山似的庞大体型也正凶神恶煞地靠近，小凑亮介在一旁笑嘻嘻好整以暇地看戏。
某个坐在角落一直被所有人故意忽略此时却不小心被提及姓名的人：“其实……”
“闭嘴，这是现任青道正选的事！与你这个‘前任’无关！”
“‘前救世主’，你今天就给我老老实实待在一旁看着我们怎样胜利吧～”
“帝东那群家伙难道觉得没了‘东京铁捕’我们就会输吗？开什么玩笑！御幸一点也不比你差！”
“别太高估自己了！我们的捕手又不是只有你一个！除了御幸我们还有宫内！！再不济还有秋桑！秋桑以前也是捕手的说！！”
“……跑题了，小纯。”
“呜哇秋桑对不起！！总之——就御幸那个臭屁到死的烂性格都能‘征服’丹波，可见他实力有多强！！别以为丹波是因为你才忍耐那小鬼的！别以为我们是因为你才容许那小子背你背号的！！别以为你在我们心里特别重要！！别以为你无可替代————！！！”
某位坐在角落一直插不上话的少年愣住了。
“……笨蛋伊佐敷！”
鹤田秋臣满脸惨不忍睹的神色，一把伸出手臂捞住金毛狐狸犬的脖颈，将这个彻底暴露的笨蛋拖走，顺便递了一记眼刀给东清国叫他适可而止，慷慨解救了头发已经被揉成一团乱草的同寝后辈。
“谢谢秋桑……”
鸡飞狗跳的插曲并未耽搁太久，比赛正式开始的哨音吹响。
这次片冈监督充满压迫感地与即将上场的丹波光一郎单独对视，直到盯得对方开始头冒冷汗心里打鼓，方才抬起下巴朝投手丘点了点，沉声道：
“去吧，证明自己的决心。”
丹波光一郎滞涩僵硬的神情生动起来，刹那间仿佛有火焰在他的眼睛里熊熊燃烧，一扫往日徘徊不前的退缩丧气，变得执着而坚定。
“是，监督！”
青道守备们跟随现任投捕组合鱼贯入场，各自就位，严阵以待。留守在选手席的荣纯和仓持并排站立在座椅前方，倚着护栏观看比赛。
“GO GO LET’S GO帝东！”
“GO GO LET’S GO帝东！！GO GO LET’S GO帝东！！！”
“……”
帝东高中魔性的应援口号响彻整个明治神宫第二球场，肾上腺素也在声嘶力竭的热情呐喊中逐渐飙升。原本专心观察丹波投球的荣纯忽有所觉，转头看向某排座椅边角。
深色鬈发的英俊少年穿着与运动氛围浓厚的球场十分不符的白衬衫和西装裤，专注凝视着昔日搭档的每一个投球，因常年接捕和打击变得坚硬有力的指节夹着一根笔，正在本子上沙沙记录着，一笔一划无比认真。
“他可不是需要同情的人。”
微哑的嗓音淡淡响起，荣纯怔了一下，猛然回头，看见仓持漠然又平静的侧脸。
“只是重新回到了起点而已，和大多数人一样。比起我们这些还未真正上过场的人来说，已经足够幸运了。”
“可是前辈他……”
荣纯及时止住脱口而出的反驳，因为他突然反应过来，一年级游击手已经在替补席蹲了不少时间。同为首批入选一军的一年级，他和御幸在各种机缘巧合下已经拥有正式参赛经历，可仓持仍在等待着属于他的机会。
“上场的机会从来不会专属于某个人。”
仓持冷静补充道：“哪怕那个人强如克里斯前辈。”
--
丹波作为青道现任继投，实力并不弱，只是状态不稳定，且始终缺乏自信。
而现在，克里斯的缺席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打击，让他在重压之下反倒拥有了孤注一掷的决心。他不喜欢一年级捕手御幸一也，就算有监督的命令也打心底里排斥与对方的组合。但投捕双方不合是比赛的大忌，作为有大赛经验的二年级不会不知晓轻重。只是一直有克里斯这个完美搭档在，丹波并不想委屈自己去和一个讨厌的小鬼磨合。
因为丹波始终相信：目前的组合是临时的，克里斯必然会再次和他搭档！
可上周的比赛，以及赛后监督的发言，却给了他史无前例的致命一击！
“乒————”
白色小球从全垒板高高飞起，划出一道弧度唬人的抛物线，却没等飞向外野的草坪就失去动力，最后落入早已就位的二垒手小凑亮介手套里。
“out——！！”
丹波光一郎狠狠握拳，大吼发泄内心的激动。而那个讨厌的小鬼正一脸嬉皮笑脸的，一边大喊着“好球”“不愧是前辈”，一边朝他走来似乎是想击掌庆祝。
他当然知道那是个好球！而且这球跟你没有任何关系——讨厌的小鬼！那是亮介的功劳！！
丹波光一郎心里愤愤不平，忍不住回头往选手席望去，寻找那个他真正想击掌庆祝的人。那个人若有所感，停下笔抬眸看他。两人隔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对视，几秒后，对方败给他执拗的眼神，无奈扶额，温柔地点头微笑。
丹波的心情瞬间飞扬起来。
“丹波前辈！”
某个混蛋小鬼一脸坏笑着靠近，果不其然，朝他举起了手套要击掌。
“前辈，很不赖嘛！在一年级的刺激下终于决定崛起了吗？就是说呀，怎能输给蠢荣那个笨蛋呢？丹波前辈自信起来的样子才像话嘛！”
丹波当即冷下脸，扭过头无视他。
“哎哎，丹波桑！丹波前辈————”
--
“三上三下！！”
“丹波光一郎！！在首局比赛中投出了近乎完美的半局！！”
“继春大八强赛后再次担任青道的先发投手！丹波光一郎用实际行动打破所有质疑的声音！！也让原本期待王牌栗山和一年级新秀泽村投球的观众们大呼过瘾！！”
“丹波光一郎！青道投手部隐藏的另一位具有出色统治力的优秀投手！！”
球场上的欢呼如潮水般翻滚，待在场边的荣纯也被热烈的涌动感染，情不自禁鼓掌呐喊起来。他转身准备与仓持分享这份喜悦，却发现一年级游击手正离开护栏往稍远一点的开阔地带走。
“你去哪？”
荣纯奇怪：“不继续看比赛吗？”
“我可不像你——”
仓持潇洒地晃了晃手，留给他一个深绿色的后脑勺。
“你可是被下达了投球禁令的人。”
游击手少年蓦地回首，摆出一个嘲讽十足的表情，咧嘴哂笑道：“而我，却可以积极挥棒，让监督看到我的实力，然后明智地派我上场！”
“……”
荣纯如遭雷击，眼睁睁看着仓持再次留给自己一个嘚瑟的后脑勺。
作者有话说第21章 祸从口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