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破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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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
伴随着一声划破天际的清脆鸣响，白色棒球高高飞起，铃木智久的心也随之飞旋。他迅速摘掉捕手面罩，抬头努力追寻着棒球滑落的轨迹，却被灼目的天光刺得眼皮微痛。
铃木智久无法控制地闭了闭眼，目之所及处是中外野手宫崎俊介镇定从容的移动姿态。红海大队长在自己的中外野防守区内不紧不慢小跑着，又仰头从侧面快速判断下坠角度，最后顺利接住了急遽垂落的棒球。
铃木智久如释重负，露出了笑容，挥舞着手套朝宫崎俊介大喊：“nice play！”
投手水部也骤然放松，用手指抹了一把额头冒出的冷汗。“太感谢了，队长！”他满怀感激地朝小跑回来的宫崎俊介说。
“投得很好。”宫崎俊介表情淡定地称赞。
“哦哦——谢谢俊介前辈夸奖！！”
“队长那是安慰你呢。”铃木智久用手套敲了敲后辈的脑袋，制止他眉飞色舞喜形于色的浮夸表演，“明明是俊救了你。刚才那球可没投到我要的地方——被对方的气势压倒了吗——胜郎？”
“唔唔，我没有……”水部胜郎立时心虚地别过脸，不敢正视捕手前辈仿若看破一切的凌厉眼眸。
“……好吧，一点点。”
“这次算你运气好，对方急着出手没打好，你才能被轻松救下……”铃木智久摘下浸满汗水的头盔和面罩，接过留守在选手席的队友递来的毛巾，顺着脸颊擦拭到脖颈。柔软洁白的织物散发出淡淡的洗涤剂香味，忽然，他停下了动作，眉宇微蹙，神情若有所思。
“怎么了？”队友又端来一杯水，见铃木陷入沉思，知道他又不自觉进入了快速分析模式，笑着打趣问：“‘大脑’同学，你发现了什么吗？”
铃木智久却皱着眉不说话，手指无意识绞紧毛巾尾端，白色布料褶皱成一团。这是他认真思考时的表现。
【不应该啊，以克里斯的实力，怎么会打不准那种球？纵然是不小心失投的球，可能有点出乎意料，但他当时站的位置并不深，挥臂也还没做出来，正常情况下完全可以调整肩背肌肉把球扛飞——至少也是界外，他绝对有这个力量——那可是个红中好球，速度也不快……】
“阿智前辈？”许久不见他回话，水部胜郎凑过来，“什么‘不应该啊’？我不该失投吗？唔唔前辈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不是……”铃木智久凝神思索，无意识念出声音，脑海里如潮水波动般闪现刚才克里斯打击的全过程：比去年秋天更高大更强壮的身体——让所有同世代捕手都艳羡的好体格。头盔后的眼神一如既往的专注冷静，整个人流露出的锋芒却更胜从前。看似顺畅挥舞的手臂、凌厉的破空声响……无论外形还是气质，都是他们打心眼里不愿意面对的打者类型。
何止胜郎，连他都被对方身上某种蕴含着决绝意味的气势煽动，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公布临场战术后的初次对决，胜郎紧张之下第一个内角球彻底失投——他当时都已经做好了再丢一分的准备，没想到……
“也许那不是失投，”铃木智久神思电转，储存在记忆深处的数据画面像被滚动按钮操纵似的快速更迭，一瞬间掠过了无数个大胆的猜测，最后定格在某一处挥棒细节上。他沉吟片刻，自言自语道：“说不定是个意外的好球……”
“啊？”水部胜郎满脸茫然，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
“我还需要再确定一下。”铃木智久却没有解释的打算，自顾自拎起球棒，握在掌心掂了掂，遥遥望向另一头的青道选手席。捕手克里斯正同青道的一年级一起走向投手丘。
铃木抿了抿唇，微微眯起眼睛，脑海里又倏地闪过那个一年级投手比赛开始前的奇妙笑容，顿时思绪一卡，心底涌出一股烦躁和不悦。
“故弄玄虚。”铃木智久低声嘟哝，伸手扶了扶头盔，小跑进场了。
红海大菅田选手席的其他队员们面面相觑，显然都不能理解当家捕手那非比常人的脑回路。
“这就是智商差距。”水部胜郎努力思索了一阵，忽作“恍然大悟”状，双手合十严肃道：“阿智前辈又开始琢磨我们听不懂的话了——但没关系，每次陷入这种情况的阿智前辈都会为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胜利！这就是智慧的碾压、智商的差距——呜、痛！！”
宫崎俊介面无表情地拍了一下水部的后脑勺，打断了他这番暴露全队智商的言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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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棒，捕手，泷川同学。”
听见克里斯即将登场的女声播报后，牛棚里的荣纯和御幸都不约而同停下了投捕动作，视线落向本垒区。
牛棚的位置设立在棒球场侧面靠近观众席的地方。因为距离正式场地更远，所以很难把选手打击的全部细节观察清楚。但它却提供了另一种视角，可以让人捕捉到连全程紧盯比赛的监督都不曾留意的信息。
御幸认真思考着场上局势：比分破零后的第一球，对方一定急于对决。红海大的投手直球质量中上，变化球里滑球的轨迹很犀利，但几乎投不到好球带……第二局的第一球，不出意外应该是擦边的内角直球……
【如果是我肯定就这么配。因为那个投手的状态很不稳定，又刚被哲桑打出了全垒打……压力那么大，就算失投也不奇怪……】
御幸的思路刚转到这，就看见红海大的投手竟如他预言般颇有些急切地抛出了一球——从他的视角可以清晰看到——投手的手臂太僵硬了，根本没有完全放出来——那是个失投的、速度不快的红中直球！
【抓住机会吧、前辈！】
但还没等御幸唇角的笑容扬起，深褐鬈发的青道正捕就几不可查地迟缓了挥臂动作——没到可以用肉眼轻易辨析的程度，如果不是御幸特别关注着根本发现不了！
可这细微的迟钝、异样的凝滞，却像一根黏连在掌心与球棒间的蛛丝，纵然再稳重谨慎也不得不分出一点多余的精力去挣断。
而棒球打击是以秒为计算单位、有着超高精准度要求的运动。
“水部同学竟然意外失投了！！球没有朝着捕手的手套飞去，而是飞向了正中央——不过铃木同学的反应还是非常快，迅速调整了位置以防漏接——”
“可站在他们面前的是高一一年通算全垒打数十一支的泷川·克里斯·优！我们熟悉的棒球明星阿尼曼鲁的儿子！！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果然！！他挥棒了！！动作非常的迅猛有力，气势惊人！！！”
“青道的正捕誓要为自己的队伍再夺一分——让我们看看这一球……啊呀！可惜——！！”
“球刚飞出内野就降落了——我们可以看到红海大的宫崎同学已经停在中外野等候了……”
赛事解说的慷慨陈词滔滔不绝，御幸默默举起手套遮住了自己悄然抿起的嘴唇。捕手少年的护目镜折射出一片冰冷的镜白，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直到被人戳了戳肩膀。
御幸怔了一下，偏头看去，因保持热身状态而轻微气喘的荣纯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收回了刚刚戳他肩膀的右手，左手指尖还夹着一枚棒球在拨弄。
“人总有状态不佳的时候嘛。”荣纯眨了眨眼，轻松笑道：“看来克里斯前辈也不例外啊！没关系，这还有我呀！”
“你还得意起来了。”御幸无语，放下手套说：“给我好好保存体力啊！才几球就累成这样了……先回去吧，轮到你上场了。”
荣纯又莫名盯了御幸的脸庞两秒，方才点点头，收敛起笑容，跟他并肩走向青道选手席。
克里斯被接杀出局，意味着青道第一轮的打击结束。虽然遗憾地没有延续攻势，但开局就取得了3：0的领先成绩，无疑是一个巨大的优势。
“不要担心，御幸。”荣纯压了压棒球帽沿，掩盖在阴影里的眼神冷静又通透，边走边说：“我们会赢的。”
御幸闻言脚步停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他没再像过去习惯的那样用眼角余光打量荣纯，根据搭档的情绪变化判断对方的真实想法。
荣纯平静笃定的语调就已经证明了他所理解的一切觉悟。
捕手少年的唇角翘起，伸手掩饰般扶了一下护目镜边框，不想被人察觉自己蕴满笑意的眼睛。
“这样啊，”
御幸刻意放缓了脚步，落后两步走在荣纯身后，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再也遮掩不住。
“那我期待着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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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级投手率先抵达选手席，片冈监督交代了下一轮的战术，又强调要随时观察他给出的暗号。
“我明白的，监督！”荣纯用手背使劲搓了一下脸颊，把精神调整到百分之一百二的专注，眼神明亮得要灼烧起来。
片冈监督对他的状态很满意，目光又转向重新戴好护具的英俊捕手，伸手指了指荣纯，神情严肃道：“交给你了，克里斯。引导好他。”
深褐鬈发的高大少年闻言轻轻颔首，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完全没被刚才的打击失利影响。他淡淡瞥了一眼斗志满满的荣纯，低声说：“我明白的，监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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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纯把球藏在手套里，竖起来遮住下半张脸，圆润明亮的凤眼笼罩在淡淡的阴影里，浮动着些微纠结的情绪。
红海大的捕手站在克里斯前辈身旁，瘦削的体型与低调的气质，远不如青道正捕有威慑力。但他的那双眼睛，平和冷静，又含着淡淡的宛如禽类猎食者般的冰冷锐利。
那是一双具有穿透性的、具有非凡观察力的眼睛。
去年秋季大赛的时候，他的棒次还在下游徘徊，今年春天竟然就升到了第四棒。虽然红海大的棒次排序与传统球队有所差别，但这样夸张的调度本身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他恐怕是比他们的三棒队长更恐怖的打者。】
思及此，荣纯难以遏制地从心底漫起了一股战意——他本以为要到更久以后，面对更强大的敌人时，才能体会到这种隐隐约约的灼烧感。
【可惜我现在必须保存体力……】
荣纯颇有点扼腕叹息的意思，硬生生忍住了想不顾一切对决的冲动。
蹲守在正前方的捕手前辈给出了一个外角球的暗号，克里斯如沉静不动的山岳般屹立在前方，即使隔着捕手面具，荣纯也能清晰感觉到他那双淡然又威严的眼眸——时刻警醒着气息有些躁动的投手——现在必须冷静下来！
【还不是尽全力的时候，我必须尽可能多投几局……对手是擅长观察的铃木智久，不能让他太早看到指叉球的轨迹……】
荣纯深深呼吸，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已经收敛了多余的亢奋，恢复了冷静专注的状态。
【更何况，克里斯前辈的打击已经出问题了……他的状况可能比我预想的还要糟……】
荣纯高高抬起右腿，半月形的沙尘弧度轻曼，他触感灵敏的指尖维持着绝佳的控球，朝着前方手套的位置用力投去——！
【所以不可以任性！】
克里斯瞳眸微动，唇角淡淡扬起一抹弧度，手臂肌肉转瞬抽动，毫不拖泥带水地接住了进垒角度完美的外角球。
“strike！”
铃木智久攥紧了球棒，没有挥动，只是极力延伸动态视力追逐着从一年级投球到棒球进垒后克里斯接球的全过程。直到裁判给出了好球的判断，他才忍不住“呵”了一声，低低感慨道：“很厉害嘛……你们真是捡到宝了。”
克里斯闻言瞥了他一眼，见对方眼神微亮，莫名兴致勃勃地盯着自己，于是扯了扯嘴角，低声说：“多谢了。”
“很厉害啊……”铃木智久小声呢喃，锐利的视线不经意般掠过了克里斯的肩膀和后背，又重新把注意力放到荣纯的下一球上，不再分心说话。
克里斯听见这句语气奇怪的低语后微微蹙眉，他又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铃木的表情。对手打者只露出了一张平静淡然的侧脸，站位也没什么不妥，跟以往资料里显示的差不多——
【铃木是个技术很精妙的打者，不追求长打或全垒打，但能随时根据来球情况调节挥棒角度，所以他一般会采取重心压在后脚的开放式站位……他打击的姿态很放松，有职业的风范……】
克里斯忽然有些警惕，觉得如果再按原计划骗他打外角坏球不太可能成功、浪费一个球数也不划算——哪怕现在好球数领先——但无论如何都不该让他多看泽村的球了！
下定决心后，克里斯把手套摆放在内角偏低的位置，向投手丘上的荣纯做出一个暗号。
投手丘上的一年级没有异议，稍微点了点头，全力挥动手臂把球甩了出来！
直冲向打者身体的内角球！
铃木智久瞬间绷紧了神经，指关节都因极度的紧张而轻微颤抖——
【看不见放球点的投球姿势……内角球、偏低，啧，非常刁钻的位置！一年级控球就这么好也太犯规了吧！】
“乒”的一声闷响，本该正中球心的金属球棒却只压住了球的下缘，白色小球被直接挑高出去，形成了一个内野高飞打，被游击手楠木文哉轻松接下。
“nice ball！”楠木文哉笑着挥舞手套里的棒球，朝荣纯竖起大拇指。
“nice play！”荣纯也向楠木竖起大拇指，笑着回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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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青道的投手和守备们乐呵呵一团欣欣向荣，刚被接杀的铃木智久却也并不沮丧。他迈着轻松的步伐小跑回红海大选手席，甚至还哼起了自己的应援曲。
“阿智前辈，你都在开心啥呀！”投手水部不爽地撇嘴，不忍直视球场那边的情况——五棒的左外野手刚被一个内野滚地球封杀在一垒了。
“这才三个球，就两出局了！”
“因为确实很难打呀。”铃木摘下头盔，笑吟吟道：“那个一年级的控球很不得了呢，直球、尾劲球和指叉球的轨迹又几乎一样，第一轮很难打中的啦。”
“阿智前辈！”水部胜郎都要被自家前辈“长他人威风”的说辞震惊了，瞠目结舌道：“那、那我们怎么办啊？”
“他那种球质不重的尾劲球其实问题不太大，我们使用的金属球棒受力面大，只要用力去够，总能打出去——只是容易变成地滚球或高飞球，而且青道的守备也不是吃素的……麻烦一点的还是指叉球，但他们大概很警惕我，刚才你也看到了，根本不对我投指叉球……所以如果非要突破那个投手的话——毕竟是一年级，体力不行，大概很快就累了吧……”
“很快是多快？”身为队内打率最高的第一棒却一直没发挥、还被监督和铃木同时教训了的川岛本来郁闷地待在角落，一听这话顿时忍不住了，凑过来问道：“难道真的要等那个一年级体力不支？要是他们等下直接换投了怎么办？”
“换投的话，应该就是栗山或丹波上场，我们对他们两个都有针对性的方案。”队长宫崎俊介冷静插话，目光扫过铃木含笑不语的表情，径直问：“但谁也不知道那个一年级能支撑多久，如果四五局后我们还是不能突破他，比分拉到一定程度就没意义了。所以突破口不在那个投手上——你找到他们的破绽了吗？”
“还是俊了解我。”铃木笑着颔首，而后神情一肃，视线遥遥望向打击区那边的情况，他们的六棒打者被连续的指叉球和直球搭配三振了。
青道的一年级投手第二局再次三上三下，他们的应援团已经跟疯了似的在激动欢呼。
“简直就像赢了比赛一样。”队友不悦嘟哝：“明明才第二局……”
“说得没错，才第二局。”铃木智久微微一笑，冷静锐利的眼眸蓦地折射出一缕凛然的暗光，蕴含着复杂的计算与清醒又大胆的意味。
“我确实发现了一点不得了的东西，刚才打击的时候看得很清楚……克里斯恐怕以为我在观察那个投手的球路才一直不挥棒——于是迫不及待用尾劲球送我下场。呵，不得不说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好，不够聪明的捕手还不行……”
铃木智久摸着下巴微笑分析，招招手示意队友们围拢过来，压低声音说：“这是一个非常冒险的计划，直接关系着比赛的胜负——你们是否还愿意像过去那样——相信我的眼睛和判断？”
听完他一番言论的红海大队员们面面相觑，表情或多或少流露出一点骇然，显然都被他刚才的话惊呆了。
“阿智前辈……”水部胜郎率先开口，磕磕绊绊道：“您、您是怎么发现的呀？”
“唔、竟然先问这个问题——意思是毫不怀疑我的眼睛吗？”
“你在废话什么啊，铃木！”另一个队友翻了个白眼，无语道：“你今天怎么婆婆妈妈的！我们什么时候不相信你的话啊？不听‘大脑’的话、身体还能运作吗？！”
“小山，你今天说的话竟然特别有哲理！”
“就是，废话什么啊，智！反正你以前也不是没判断错误导致比赛失败过——冒险什么的、大家都习惯了啦！”
“……”
铃木智久被噎了一下，“竟然说习惯了……”
【我真的有冒险过很多次吗？完全没印象啊……】
铃木摸摸下巴，陷入沉思。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破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