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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第一百一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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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报仇(二)
模模糊糊间,林念逐渐清醒,浑身上下,连指头尖都泛着慵懒的酸。撑起身体,看了眼全身的痕迹,脸上又发起了烧。
明知今晚有任务,竟容许自己放肆到这种地步。
向身旁寻找,那里空空荡荡,早已无人。转头望向床外,轻声喊了句,静静的黑暗里没有任何回应。
此时,林念彻底清醒。慌忙整理好自己,再去摸床头衣服,只剩空空如也。
不好的预感顿时升腾。
今天与李生的计划,他在门外,不会听到了吧?!
心里默默祈祷他只是睡不着到了院子里。打开房门,一转身,和迎头走来的李生相撞。
“???”
“!!!”
“你怎么在这里?!”李生诧异。
脸瞬间涨成紫红,幸亏是黑夜,对方并未察觉这副窘相。
赶紧转了话题:“现在几点了?”
“一点整,咱们马上出发!”
“等一下。”
林念边说,边朝院里奔。然而,再诚心的祈祷也会失效,满院找了一圈,仍没见人。
再回来,他的声音明显颤抖。
“云飞不见了!”
“糟了!”
李生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现在一点整,如果是一小时前离开的,应该已经到公馆了!”
“我们走!”
二人带好手|枪,摸着夜路敏捷又迅速地朝公馆大道赶去。
跟在身后,林念神色越发凝重,整颗心悬到嗓子眼。脚下步子不由加快,完全不顾身体不适,恨不得下一刻就飞到公馆里救人。
他今天的反常竟是为了避开自己,想亲自报仇。
宋楚怎会乖乖就范!那些日本兵更不会放过他!
为防止被巡逻队发现,二人专走暗巷,翻墙穿院自然要慢一些。这边还在奔驰,那边叶云飞已经到达公馆附近。
他是随意拦了辆汽车捎过来的,要说叶少爷胆子就是大,汽车这么显眼,极易被查到。可偏偏他的运气又是这般好,一路没过几个关卡,遇到检查,也都被司机蒙混过去。
上车时,他将自己的手表作为酬劳交给了司机。
司机也是个懂行的,一看沉稳大气的黑色表盘,就知是个名贵稀罕物,这才帮他躲了一路的灾。
从出门到现在,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躲在公馆斜对面的巷子里,注视这个自己曾经的家。
他想起了家里的一切,想起了父亲和妹妹,晦暗许久的眸底,终于染上一抹光彩。
可这抹光亮,不消片刻,便被行驶而来的卡车搅乱了。
卡车带来一车人,是给周围放哨守卡的士兵换岗的。
四五个扛枪的日本兵,头戴钢盔,踏着军步站到门前,交接岗位,新兵上阵。
车子开走,一切重新陷入黑暗。
叶云飞斜睨了眼公馆门口,除了两个士兵站在门口不动,其他三人分散周边各处。
相比较之前,守卫的人数少了一半。
他拿着手、抢,绕到公馆后墙,那里只有一人守着。
这带的布局他了如指掌,稍微计算了距离,心里开始了袭击计划。
十几岁时,他不仅学射击,还学了些护身的招式,虽比不上林念他们专业,但解决掉一个矮自己十几公分的人,还是有可能的。
矮下身,将自己藏入墙边树丛,一步步慢慢靠近。待士兵踱着步子刚一背身,他猛然从墙根跳出,从身后紧紧扣住对方脖子。
手背的青筋赫然暴起,叶云飞咬紧牙关,不待两分钟,身前日本兵两下鲤鱼打挺,抖动着四肢没了气息。
憋着的一口气终于喘匀,将人迅速拖进路旁的花丛里,他瞅了眼四下无人,双手攀着矮墙快去翻进院里。
院子空旷无人,一切静寂无声,暖黄色地灯散着光,照得满院朦胧有致。
无心欣赏这样的夜景,叶云飞来到大厅门口,毫不费力地推门而入,进来才发现屋里家具布局都被改了样。
不动声色地逡巡了一圈,最后目光直直定在南墙的照片上。
少女明朗的笑容让他瞬间心碎,眼角再次湿润。
喉咙里忍耐不住的低哑着,他抿紧嘴唇,正要抬脚上二楼,一声轻呼从身后传来。
“少爷!”
叶云飞转身举抢,沿着枪口,发现熟悉的身影。
“王嫂?!”
王嫂激动地点着头,强忍着泪,低声问道:“您、您怎么半夜来了?!”
她在叶家做工二十多年,小少爷从七八岁就在眼里慢慢长大,如今叶家遭此横祸,再见他,疲惫的状态让她心口泛酸,那双眼睛里少了太多的孤傲,却多了内敛。
叶云飞稍微放松神色,只低声问了句:“他在哪?”
眼里的杀气喷薄而出。
“你要找宋……”
话没说完,她赶紧住了口,随即换了更低的音调:“你要替老爷和小姐报仇?!”
对方只定定望着她,并没作声。
王嫂看到他手里的枪,知道了他的决心,再劝一些有的没的,都是多余。
她抬手哆哆嗦嗦地指向云霞卧室,“打从一回家,他就躲进小姐房间,性情变得阴晴不定,没人敢招惹他。”
叶云飞神色冷了几分,说了句“你快休息吧。”便转身慢慢朝门口走去。
“少爷……”
王嫂站在身后,仍旧未动半步,她惶恐地紧紧握住两手,放于胸前,瑟瑟发抖。
停在门前,叶云飞稳住呼吸,步子踩得极轻。等到极速的心跳慢慢沉静,他将手、枪握在胸前,侧耳倾听了两秒,突然转身发力,抬脚一个猛踢,破门而入。
门板破裂的声音响在空旷的客厅里,振聋发聩。
卧室漆黑一片,看不清里面情况。
下意识去摸门后的电灯开关,不料身后突起一阵凉风。
“小心!!”
王嫂凄厉地喊了一声。
随之而来的一股力量将他重重砸向地面,还未等他起身,第二次袭击来临,身后还没碎完的木头椅子,将几乎晕厥的人压到地上。
啪——
一声脆响,眼前陡然明亮。
叶云飞趴在地上,头脑发懵,咳嗽不止。忍住背部震裂的剧痛,想要起身。
一只穿着皮鞋的脚狠狠将他踩入地面。
“你想杀我?那就得跟我比比,看谁的子弹先上膛!”
宋楚右腿蹬在他背上,将手、枪抵上对方太阳穴,弯下腰,眼底阴郁狠戾。
扣动扳机的上一秒,头部猛然受到重击。整个人跟着倒向一侧,瓷花瓶碎了一地。
王嫂站在他身后,握着花瓶另一端,俯身想要扶起叶云飞。
几声枪响骤然,紧接着,她像被人点穴一般,大睁着眼睛,直直向后倒去。
“王嫂!”
叶云飞扶着后背,举枪对准宋楚扣动扳机。与此同时,对方的子弹也猛然飞来。
二人被子弹冲倒在地。卧室铺满柔软的地毯,倒下时,并没发出剧烈的声音。
屋内因为混战,一片狼藉。
叶云飞倒在床边,左胳膊疼得发麻,肩膀上的血蜿蜒而下,滴滴融进地毯。
他喘着粗气,慢慢挪起身,宋楚躺在地上,抱着肩胛骨,毫无动静。
地毯下洇了层浓鲜血,对方却在疯狂大笑。
花瓶扎破了他的后脑勺,几缕头发丝凝着血线,紧紧贴在额前,血渍继续向下,渗进眼睛里。
“来呀!杀了我!!如果你不杀我,我就还要跟你争!跟你抢!叶家,云霞,还会是我的!”
他歇斯底里地嘶吼,血红的眸子圆睁,脸上肌肉剧烈抖动,整个人陷入癫狂。
“混蛋!”
叶云飞彻底被激怒,起身朝他的脸猛挥拳头。仇恨就要炸出胸膛,将自己燃烧殆尽。
拳头像把铁锤,每砸一下都能到肉。宋楚右腿起不来,最后竟被打到毫无还手之力。他口鼻冒血,脸上由癫狂变成了求饶。
“云飞,求求你,饶了我吧!饶了我!”
宋楚抓住他乱挥的拳头,哀求道。
“饶了你?”
叶云飞用枪抵住他带血的下巴,“你杀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饶了别人?!父亲留你十三年,妄图救你于水火,你都干了什么?!”
赤红的眼睛盯住对方,“亲手杀害自己的救命恩人,狼子野心,你有没有想过饶了他?!有没有饶过云霞?!”
“我能怎么样!”
宋楚突然梗起脖子,直面那些深扎灵魂的拷问,大声喊:
“我他妈就是你们养的一条狗,随叫随到的哈巴狗!我去年被陈浦瑞关进大牢,受尽酷刑的时候,你们去哪了?我被日本人威胁,拿枪指着脑袋的时候,谁能救我?!你和云霞,整天冷眼旁观,与我格格不入,都像躲瘟神一样躲着我,老爷想把我培养成辅佐你一辈子的傀儡奴隶,何曾问过我想要什么?!”
“凭什么?!!我凭什么要接受这些不公平的事情?你们有谁真正明白我?!”
他竭尽嘶哑的喉咙,就像力量溺亡的人,仅凭一口气,说完胸中积怨,整个身体瞬间得到升腾,那是一种理所应当的欲望得到释放后的满足。
“哈哈哈哈——”
宋楚突然躺下,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疯笑。满嘴的鲜血染红牙齿,像只中了邪的魔鬼,即将失去控制。
叶云飞慢慢起身,眼神沉冷地看向他,莫名的悲哀填满心口。父亲肯定料想不到,自己全心收养的孩子,如今变成了这副癫狂模样。
“可我天生命贱,不会死!!!”
地上的声音瞬间清醒,数颗子弹自下而上射过来。
电光火石间,叶云飞迅速趴向地面,对着他的太阳穴,一枪射中。
枪声戛然而止,一切尘埃落定。
宋楚睁着眼睛,直直望向天花板。悬在半空的手臂轰然倒下,手、枪远远摔落。他的左手缓缓从肩膀枪伤处落下,一块晶亮的手表裹着张照片从手心里露出一截。
叶云飞认出了那块漂亮的女士表,是妹妹生日时,自己送的礼物。而手表后面的照片,彻底让他泪流满面。
半张照片都被泡了血,那张清丽明艳的脸庞已模糊不清,可那身淡粉色裙摆他还记得清晰依旧。
生日那天,叶云霞一回眸,齐名扬站在她身后,拿着相机瞬间记下了她最开心的一幕……
地上的人早已没了呼吸,叶云飞摇晃了两下,身形脱力地坐到了地上。
一切都如过眼云烟,消失了。
静静坐在地上发了会儿呆,门外窸窸窣窣,突然响起动静。
叶云飞眼神一动,警觉地拿起手枪,俯身走出大厅,躲在沙发后面。
一个刺眼的光柱骤然射来,在自己头顶乱摆,“里面的人别动!”
顺着光束,叶云飞才看清,门外站着四五个日本兵,各个端枪冲向客厅。
那些人应该还没发现自己。
抬眼望向厨房后门,十米的距离。如果跑的够快,或许有一线生机。
抬起右脚,换了助跑的姿势,正要起身往前冲,后腰突然被拉住,随着力道又坐回地上。
“云飞!”
林念从身后将他紧紧抱住,声音在耳边响起。
回头一看,林念和李生都在,两人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千万别动。
“他们人不多,我先出去,引开火力,你们朝后门逃!”
只说了这一句,李生突然起身,拔枪对着靠近门口的一个日本兵就开了瓢。
火力瞬间被吸引,李生朝客厅南侧的几间卧室奔去,几个日本兵猛追不放。
“跟我走!”
林念拉起叶云飞,朝厨房后门跑。
二人刚出门,还没跑两步,密集的子弹又追了上来。
外面大门口还等了一队鬼子兵。
他们照着手电筒,端着机枪朝后墙处追来。
子弹纷纷射进墙壁,地面,弹起的青烟石子迸射四处。
短短不过五米,却走得异常艰难。
林念殿在叶云飞身后,叶云飞则拉着他,奔着墙头狂跑。
还有两米的距离,林念嘴里突然数起节拍,“一,二,三,跳——”
二人心有灵犀,双双跨步,钻进花池里的同时,一跃而起,同时跨上矮墙,翻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