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温》一千四百夜

8、情窦

　　饶是没什么忧愁的薛豆蔻，也能感受到中招考试逼近的压力。本来天天往黎昂家跑只是为了看漫画，现在只能沉浸学习。

　　“辅助线。”

　　少年长指微微夹着笔杆，往米白纸上的图形轻轻画一道。

　　“这样为什么全等呢？”

　　离开学还剩一个星期，薛豆蔻坐在黎昂旁边挨着他，手中抠着半块橡皮研究纸上的几何图。黎昂低眼看书，指尖在薛豆蔻画着小人的数学书上像是暖玉，微弯曲指节，指了指一边的定理。

　　“哦……”

　　悟到什么，自己写写画画。

　　薛豆蔻知道自己没其他人聪明，怕被嫌弃，不管是老师还是课代表都小心翼翼地只问一遍，听别人说完自己记好然后慢慢想。但黎昂很有耐心，问几遍都会讲清楚，不戳脑袋瓜。

　　“哦～”

　　研究一会儿，好像更加明白了，一笔一划写上了一个“解”。

　　外面的天气有些阴，冬末的雪估计下不大，屋内的暖气足不觉得冷，少年少女时不时碰一下胳膊，谁都没有挪动一分。

　　世界总是不公平，有些人什么都不看就能考第一，有些人十分努力却只能挨到中下等。

　　薛豆蔻记性还算好，英语语文啥的背一背考出来的成绩还能看，但其他的需要思考的科目不忍直视，再不多努力，她中考堪忧。

　　“良良。”

　　今天的写完了，她收拾收拾书包，在初三还剩半个学期的时候，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我会不会没有学校上！”

　　然后慢慢叹了口气，听着有点沉重。

　　“我的人生，难道就要止步于此了！”

　　黎昂知道她又再模仿那些电视剧，往外看，嘴里回答她没来由的的担忧。

　　“不会。”

　　瑟瑟冷风断断续续，茫茫长空似乎多了些雪意。窗外是雪，窗内暖灯。

　　少年静一会儿，目光在那本书上，又多说了几个字。

　　“有我。”

　　挺浪漫的一句话，可惜说的人没什么感情，听的人没什么脑子。薛豆蔻拉好书包拉链，手悄咪咪又摸上了他书桌一边的漫画，兴冲冲地歪到黎昂一边，蹭好位置看了起来。刚刚那抹忧愁转瞬即逝，抛到了脑后。

　　感受到肩膀上圆圆的脑袋，黎昂翻着书的手顿了一下，换了另一只。

　　窗外雪大了。

　　黎昂的补习，比老师教的还要有效果。

　　薛豆蔻拿到开学考试的成绩单，两只圆眼亮的快要发光，放学兴冲冲地收拾书包，把成绩单认真叠好，想着一会儿要给黎昂看。

　　“薛豆蔻，你别忘了打扫卫生。”

　　正义的扫地组长拦在她的面前。

　　“哦哦，好的。”

　　差点忘了，薛豆蔻赶紧把凳子放到桌子上边，跑到教室后边拿起了拖把。

　　扫地轻松很多而且能早点放学，是很抢手的活儿，之前有两个小姑娘因为分工吵过一次，薛豆蔻看她们吵架怕怕的，便每次都主动拿拖把。

　　“我扫完你拖。”

　　和她一组的小姑娘也并不客气，自觉地开始扫地。

　　一排一排，一列一列，薛豆蔻认认真真干活，她渴求别人赞许，而每次拖的地都会被老师表扬，所以十分卖力，卖力到倒垃圾的同学都走了，她才堪堪把她的这一片拖完。

　　几个同学的书笔什么的掉到地上，她捡起来放回去，巡视完揣着成绩单出了班门。

　　这个点学生们基本回家的回家，回宿舍的回宿舍，没什么人。黎昂的班级在楼上，他一般会在楼梯口等着她。

　　可走出去张望，走廊和楼梯口空空荡荡的，并没有她期待的身影。

　　“人呢？”

　　黎昂知道自己的值日表，应该会等她的，薛豆蔻从来没有自己会被放鸽子这个想法，决定上楼去寻他。

　　并不是每个人都像薛豆蔻一样头脑不发达，只知道吃吃睡睡开开心心。年岁的增长，小鬼们步入青春期，对于外界的好奇让他们从各个渠道了解到成年人对他们封闭的东西。

　　财富地位、爱情、性，在尚且懵懂的少男少女中滋生发芽。

　　薛豆蔻还揣着成绩单兴冲冲傻乐，楼上黎昂的班里，已经是另一番境地。

　　“我想说，”

　　杜姿把自己的头发夹到耳后，银耳钉微微漾光，她眼睛抬起看看黎昂又垂下，今天特意涂上点口红，在并不是很成熟的脸上有些突兀。

　　终于等到教室里没有人，只剩下他们俩，她在心里鼓鼓劲，抬眼直视面前冷冰冰的少年。

　　他在白炽灯下，尖削的脸白了不少，只是那双眼睛太静了，水中月镜中莲，和其他男生都不一样，说不上来是什么气质，书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黎昂嘴唇闭着似乎是不准备说话。

　　杜姿也从未见过黎昂和除了那个小姑娘以外的人说话，但她并不觉得他们两个有什么，那女生胖乎乎还有点傻，没什么资本。

　　想到这里，拨了拨头发，涂了唇彩的嘴启张。

　　“你来到班里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

　　此情此景，是什么情况显而易见。

　　她大概是下定了决心，往他身边又靠了靠，一只手撑到他后面的墙上，来了个壁咚，有那么丝社会姐的气势。

　　“当我男朋友，怎么样？”

　　连疑问都没有，直接是命令的语气。大概是霸道总裁千金小姐看多了，以为这样的表白很帅，能引起他的兴趣。

　　黎昂感受到她依靠上来的热度，眉皱了起来。

　　“良良！”

　　后门外传来了少女声音，黎昂眼中情绪有一瞬间波动，但是动作已经来不及了。

　　“我今天...”

　　薛豆蔻开开心心攥着手里的成绩单，刚一只脚踏进教室后门，见到里面的场景，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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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室里充足的灯光让一切都无所遁形，窈窕少女圈住靠墙的少年，离得很近，从薛豆蔻的角度看，他们好像在拥抱，暧昧又亲密。

　　她没怎么开窍，但偷偷看了一集稻明四，好像能感觉到是怎么回事，手里的成绩单攥紧了一点，两只手在身前绞了绞。最后有点不好意思，从班里慢慢退出来，往旁边迈一步消失在了后门口。

　　“我们可以试一试。”

　　杜姿没被这个小插曲打断，她依然圈着黎昂，灼灼看着面前眉眼如画的人。他和所有人都不同，没有这个年纪男生的幼稚毛糙，静坐在那里的时候，侧脸背光，油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她自认为有资本，所以大胆的在今晚堵他。

　　“你不同意，我...”

　　啪，一直沉默的少年抬起胳膊，那只手搭在了杜姿撑在墙上的手臂上。长指白皙线条流畅，手背透出青色，微微发了力，那抹青色凸了出来。

　　杜姿的话因为这个动作打断，眼眸涌上惊喜，顺着他的手看向他的眼睛

　　但现实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下一秒，撑在墙上的胳膊被一把拽开，黎昂瞳仁没有光彩，也并没有看她，唇瓣开合，说出了他在这个班里的第一句话。

　　“让开。”

　　薛豆蔻正在后门旁边抠着墙，脑子里空空的。也不是难过，就是有点奇怪，大概像早些年和她同桌的小姑娘切走了一块自己最喜欢的橘子橡皮，那是她喜欢并单独拥有的东西，被分割后她会一样的爱惜，但还是会在意失去的另一半。

　　也不知道要去哪儿，要等他一起回家，可里面似乎不适合进去，揉了揉眼睛，继续脑袋抵着墙在夜风中傻站着。

　　黎昂一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个画面。后门旁边侧站着的少女脑袋倚着墙背对他，胳膊抬起来，好像在擦眼泪。

　　他的侧脸被透出的光映白，发丝被夜风剐蹭，纯黑与白，优越的五官随着年岁的增长显露出来，只是眼底有些黯淡。

　　“薛豆蔻。”

　　轻轻的声音飘到了耳朵里，薛豆蔻一下扭了过来。眼睛里亮亮的，一滴泪没有。

　　“可以走了呀？”

　　别说眼泪，连难过的表情都没有。

　　丝丝黑发刺挠眉骨，少年眼眸看不出什么情绪。

　　良久

　　“嗯。”

　　夜风微微吹动两人衣角，黎昂脸埋于黑暗，走在了她的前面，下了楼。

　　“我这次进步了。”

　　学校里面没什么人，校外还算热闹，薛豆蔻手里攥皱的成绩单抻一抻递给了黎昂。

　　“数学刚刚好及格了呢。”

　　脸上兴冲冲的，看着黎昂，似乎在等待夸赞。但少年只看了一眼，没有说什么。

　　薛豆蔻眼睛眨眨，她和黎昂玩儿的久了，也能从微微的变化中看出来那么一点点情绪，比如现在，好像不是很开心。

　　想了想，脑袋上亮了一个电灯泡。

　　贼头贼脑扯一扯黎昂的袖子，往他身边凑。少年已经长得比她高了，她说悄悄话要仰起脖子微微踮脚。

　　“黎昂。”

　　小小声，但是十分郑重。

　　“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黎昂感受到她贴上来的身体，停下脚步转头。薛豆蔻凑上来的脸映入他的眸底，两个人距离很近，呼吸交缠系成了死结。

　　他沉沉看着面前剔透的眼睛。

　　“说，什么？”

　　他隐隐知道这个家伙在想什么了。

　　“就是，”

　　看看左右好像没什么人，她学着抗日地下特工，又凑近一点，沉着声音。

　　“你早恋的事情。”

　　傻乎乎的，两个人的距离又紧密了一些。

　　黎昂听见她的那句话，并没有往后退开，启唇淡淡。

　　“我没早恋。”

　　薛豆蔻当然是不信的，那句话叫什么来着，眼见为实。

　　“怎么会，你们抱抱了。”

　　皱眉又舒展，他有些好笑，但看着面前的姑娘声线没有什么波动，清冽的像泉水。

　　“抱就是早恋么？”

　　薛豆蔻点头，谈恋爱是要拥抱来着。

　　黎昂慢慢抬起胳膊，那只不久前把女生毫不犹豫推开的手微微有些青筋凸起，在暖黄的路灯下看起来柔和不少。

　　“呀！”

　　薛豆蔻感受到腰上的触感时已经来不及了。少年的力气已经不像当年，擒着她软和的腰，一个转身，把薛豆蔻抵在了后面的墙。

　　政府大院外墙的爬山虎在这个季节只剩下干枯的茎，微微垂在被推靠在墙上少女的周围。黎昂那只手紧一紧，另一只撑在她脑袋旁，勤学好问是美德，善于实践毅然，他在漫长的时光里会亲自教会她许许多多。

　　“那，”

　　“我们现在，是早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