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温》一千四百夜

5、潮

　　吃一堑长一智，没人再敢碰黎昂，那些欺负人的男孩儿被教训老实了，知道有个深藏不露的武林盟主潜伏在他的身边，再不敢生是非。

　　武林盟主薛豆蔻照常每天去找黎昂一起上学放学，别人见到他俩在一块儿，会悄悄议论什么。

　　“你是他雇的保镖吗？”

　　有些男生阴阳怪气问她，薛豆蔻想想自己穿着保镖西装戴墨镜的样子，觉得邦邦帅，一股奇妙的得意兜不住顺着笑脸往外溢。

　　她大概想不到自己对保镖样子的想象，也有落实的那一天。

　　黎昂家的客厅里人比平时多了一些，几个男人，一个坐着两个站着。除了坐着的那个，其余都穿西装打领带，看着魁梧壮实。

　　薛豆蔻呆抱着红书包不知道怎么回事，梁青赶紧拉上她的手，把人往楼上带。

　　“小蔻先进房间找黎昂玩好吗？”

　　女人眼眶红，是哭了，薛豆蔻小心脏紧缩起来，她怕啊，电视剧里绑架的劫匪都长那边人那样的，被绑的人质也都是这边人这样。于是一步三回头的看梁青，抬手给她抹抹眼泪，最终被她推上了楼梯，进了黎昂的卧室。

　　嗒，关上门，房门阻隔外面的声音，里面静谧不少。薛豆蔻看见里面书桌旁坐着的男孩，放下了怀里的书包往他那里凑。

　　“外面是坏人吗？”

　　呜呜哝哝的声音，胳膊蹭着胳膊，他的皮像凉席一样。

　　黎昂侧头，长睫交错展开，里面黑乎乎倒映出薛豆蔻紧张的表情，又转了回去，很淡定。

　　“不是。”

　　话安抚了薛豆蔻，她眨眨眼。

　　“可是姨姨哭了...”

　　不是坏人为什么会把别人弄哭，和她的逻辑对不上。

　　黎昂并没有被这句话触动，仍静静看着窗外，艳阳高照，城市车水马龙。男孩的睫毛像是黑扇子，交错又分开，沉默半晌。

　　薛豆蔻歪头看看他的表情，直觉告诉她黎昂现在心情不好，于是手伸进书包最旁边的小包里摸索半天，抓出来一颗糖。糖纸上的小人傻兮兮，和旁边的女孩一样，糖纸带有点她的温度，黎昂慢慢摩挲。

　　算了，千万人都生活在各式各样的威压之下，成人尚且苟延，何况小孩。很多事情，他这个年纪无可奈何，她又怎么会明白。

　　“这个是酸奶味的。”

　　“荔枝的我没忍住吃掉了，下次会留给你的。”

　　旁边的姑娘碎碎念着她的糖，黎昂静静听着她的嘟囔，没有再说话。

　　等薛豆蔻背着书包贼头贼脑从楼梯探出头的时候，外面的人已经不见了，只剩下黎昂妈妈坐在沙发上。

　　“姨姨。”

　　她凑过去，认真看着她的眼睛，还是有点红，泪已经消了。

　　“不要难过。”

　　她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只能干巴巴的安抚，肉手摸摸她的。

　　“阿姨没事。”

　　梁青微微摇头，轻轻安抚她。

　　“作业写完了是吗？饿不饿呢？”

　　薛豆蔻摇头。

　　“我妈妈等我回家。”

　　她拍拍自己鼓鼓的书包，又瞅瞅梁青的脸色，想了一会儿，手塞进书包的兜兜摸摸索索，摸到她最后的一颗糖。

　　“姨姨我要走了，给你的。”

　　糖放到她手里，薛豆蔻跑到玄关对她摆摆手。

　　“现在就要走吗？”

　　梁青手里握着糖，下意识留她。

　　“嗯。”

　　点点头，她换上自己的鞋子，再次对梁青摆摆手，又想到什么。

　　“我马上要上初中了，就不能总来找你玩儿，但我会经常来的。”

　　说得认真，又摆了摆手。

　　“姨姨再见。”

　　梁青听见那一通话，有些哭笑不得，起身再想送送她，那孩子已经进了电梯。

　　手里的糖被她攥出了温度，转身关上门，那人每次一来都会让自己崩溃几天，遗留的情绪还在大脑，久久不能被抚慰。

　　再次抬眸，她欲走进客厅的脚顿住，男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楼上里走了下来，不大的个子站在桌边，垂眸看向桌子上的那张卡，嘴唇动了动。

　　“又，为难你了么？”

　　梁青不想让他参与成人之间的纷争，抬手摸摸黎昂的头。

　　“没有，吓到你了？”

　　男孩摇头，同样的回答。

　　“没有。”

　　他们静默，没了薛豆蔻的房间安静了很多，都不知道对方说得是不是真话，但两个人手里，糖纸上的小人，笑得依旧明媚。

　　————分界线————

　　薛豆蔻这个人，和正常女生不大一样。上了初中的小孩儿，开始接触些乱七八糟的电视剧，女孩儿看情情爱爱，男孩儿看仙侠玄幻。

　　而她，看抗日。

　　人家看言承旭，她看李云龙。人家看流星雨，她看地道战。

　　初中加了早晚自习，封在学校的学生天天也就讨论那么点儿东西。于是，薛豆蔻，和小姑娘们融不到一起，和小男孩也融不到一起。

　　每天下课不能再去找黎昂，回到家别人又都睡下，更是没什么见面的机会。

　　每每到夜里，薛豆蔻裹着被子像个胖饺子，露出个脑袋看着窗帘透进来的光，脸上的嘟嘟肉挤在一边，她都会呆呆的想，黎昂现在在干嘛...

　　思念往往都是双向的。

　　“小蔻已经上初中了。”

　　梁青帮儿子套被罩，黎昂捏着两个角，听见这句话并没有吭声。

　　“也没人和你一起上学放学。”

　　她声音柔柔在黎昂的卧室里流淌，抬手抻一抻，被罩套的服帖给他放到床上。抬眼看他，冰山表情好像还是那么个样子，但又好像变了一些。

　　当年他生气跑出家门，被豆蔻带回家之后的那段时间一句话都不说，家里压抑的让人崩溃，但好在有薛豆蔻的超粘人攻击，生拉硬拽多少愿意和旁人沟通几句。但现在人升学走了，人就又成了曾经那个样子。

　　梁青能琢磨出一点什么，没头没尾的，某种抓不住的感觉，于是她试探性开口。

　　“你们老师又提出来让你跳级。”

　　黎昂房间里那些奖状荣誉证书堆成了山，跳级是多个老师共同的建议。

　　“黎昂现在的水平，完全不用在小学里呆着。”

　　黎昂有多聪明，她当然知道，会走路会说话都比其他孩子要早。之前想让他有个轻松些的童年，没有选择跳级，现在他的能力越来越强，小学教育对于黎昂来讲只是浪费时间。

　　“你怎么想？”

　　灯光下的男孩，脸庞比小时候尖削一些，黑睫毛装一捧灯光，里面依旧平静。

　　“再，考虑。”

　　还是清冷简短的一句话。

　　“好，妈妈听你的。”

　　梁青将所有需要换洗的拿出去，安排他早些睡觉，缓缓带上了门。

　　卧室一瞬间变得空荡，窗外夜色中霓虹闪烁，高层能看到A市的夜景。床边的男孩静静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啪，关上了灯。

　　周六似乎要比往常多一丝惊喜。

　　“阿姨！”

　　不到午饭的点，薛豆蔻砰砰砰敲起了人家的门。门开得很快，从一条缝变大，露出里面的人，并不是梁青。

　　黎昂淡淡看着门口的少女，转身让她进去。

　　“阿姨不在嘛？”

　　穿上拖鞋抱着怀里的作业，她跟着黎昂进了房间。

　　“只有你一个人？”

　　点点头，黎昂坐回了刚开始坐的位置，继续翻着厚厚一本书。

　　“那你中午怎么吃饭呢？”

　　薛豆蔻蹭到他旁边，手往他桌上那一摞漫画书伸，目的性十分明显。

　　胖手在眼皮子底下伸来伸去，袖口黏了一点碎草。长叶干碎草只有那里有，所以她是从小区东门进，去到沙坑，然后转来他家中的。

　　黎昂视线转回书上，不急不缓。

　　“我做。”

　　“嗯。”

　　薛豆蔻如愿拿到了书，脑袋倚到黎昂肩膀蹭一蹭找好位置，室内回归沉寂，她只有看漫画的时候才会老实。

　　静坐男孩翻着书的手，停顿，换了另一边。

　　吃饭的时候，薛豆蔻夹着碗里的鸡蛋，嘟嘟囔囔。

　　“没有人和我说话，他们说的我插不上嘴。”

　　脸蛋上不知道怎么弄的，沾上了番茄汁，在哀怨的表情下有些滑稽。

　　黎昂吃饭吃的文雅，听着她的喃喃不置一语，抽了张纸巾递过去。女孩胡乱擦擦脸，脸上的肉因为擦拭拥来挤去。

　　上了初中，人家小姑娘都开始抽条了，她大概是头脑简单吃嘛嘛香，看起来还肉嘟嘟的。

　　他们两个在某些方面是相像的，比如都没有朋友。只不过一个是因为不聪明，一个是因为太聪明。

　　薛豆蔻吃饭不剩下，最后一口面条香喷喷的吃进嘴里。

　　“我洗碗。”

　　自告奋勇站起来，她连带黎昂的碗也一并纳入麾下，端着进了厨房。

　　黎昂目光跟随，但在看到薛豆蔻站起之后，准备抽纸巾的动作顿住了。

　　“啦啦啦...”

　　薛豆蔻哼着不知道什么调调，厨房里是水流冲刷的声音。

　　男孩出现在了门口，静默片刻。

　　“薛，豆蔻。”

　　声音还有点男孩子的稚气，莫名又沉稳。

　　洗碗的童工扭头，大概因为黎昂叫了自己名字，眼睛里有那么点雀跃。

　　“怎么啦？”

　　门口的黎昂脸上似乎依旧平淡，只是眸里多了几分复杂，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合适。

　　“你...”

　　斟酌了一会儿，他红润的唇张开。

　　“来，月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