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温》一千四百夜

14、果汁

　　军训很累，薛豆蔻这样天天劲儿没处使的人也觉得难捱。

　　30分钟休息时间，她把杜月如安排的那些话忘在了脑后，坐在操场边缘倚着围栏。操场看台下凉快地儿坐的全是人，她没有选择过去，自小被排挤让她每每接触新环境时都有些怯场。于是任由阳光从后面晒着她的脊背，嘴唇有些干，可小鸭忘在了教室没有拿。

　　烈日灼灼，高中刚刚开始，薛豆蔻倍感艰辛。

　　休息的每一秒都珍贵，不远处阴影下的女生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讨论什么，依稀能听见什么慕容，什么端木。

　　薛豆蔻叹口气，稻明四还没弄明白，又有了新的东西。

　　“快看快看。”

　　“哦，是...”

　　“哪儿？？？”

　　女生的音浪大了些，波及薛豆蔻的耳膜。下意识抬头，以为有什么事情发生，然后发现那边聚集的女生十分统一，纷纷往她的方向看过来，看两眼，扭身交流一番，再继续看

　　脑袋顶上竖起来问号，薛豆蔻左右瞅瞅，这边只有她一个人，挠挠头，戴着帽子还是没避免弄乱了早起扎半天的头发。

　　估计是她们佩服自己不怕晒，晒不怕...

　　嘿嘿。

　　“薛豆蔻”

　　下一秒，薛豆蔻的幻想被凉凉男声打破了，蒸腾的后背好像缓和了不少。

　　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扭过脑袋，灼灼日光的直射已经消失了，她人被一束影子挡着，入眼是被校服裤裹挟的两条腿，裤子好像不够长，微微露出脚踝骨节。

　　向上看，背着光的少年站在围栏后面，透过黑色的金属铁栏居高临下看着她，眼底无波。

　　“黎昂？”

　　薛豆蔻一下子爬了起来，拍拍屁股。两个学校建着道挺高的隔离栏作为划分界线，红砖墙柱和涂着黑漆的镂空铁栏，教学楼那边还会多一道绿化带阻隔。

　　这边的操场对着那边的学生宿舍楼，白天宿舍没人操场热闹，晚上宿舍热闹操场没人，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你怎么在这？”

　　扒拉着铁栏杆仰头看着他，样子像是被探监的。

　　“路过。”

　　黎昂抬手，把手里的那瓶水从铁杆中间里递过去，瓶屁股戳到了她的脸蛋上。薛豆蔻晒得有点红的脸感受到矿泉水的冰冰凉，很舒服。

　　“没有上课吗？”

　　“没。”

　　“为什么不上课？”

　　“不想。”

　　“老师不会凶？”

　　“不会。”

　　“哦。”
　　。
　　那瓶矿泉水是拧开的状态，她噙着一半瓶嘴含了一口，腮帮子鼓得圆润。黎昂手和黑色的栏杆对比很明显，从中间伸过去慢慢抬一抬她的帽檐。
　　女孩脸蛋晒得红，额头有点汗粘连了几丝头发，腮帮子慢慢地变小，清凉的水划过喉咙，额头感受到灌进来的风。
　　薛豆蔻完全没了刚刚蔫了吧唧的样子，眼睛圆而亮，隔着围栏在黎昂的阴影里嘟嘟囔囔说着话。

　　不远处的小姑娘频频往这边看，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两个人像是有结界，把那些吵闹阻隔在外。

　　太阳缓缓掉向西方，少年脚下黑影被夕阳拉长和栏杆的影子交错，他静静看着方队。里面时不时能看见那张白皙小脸，最终转身，高挺的背影消失在了围栏。

　　薛豆蔻正在立正稍息，听见周围的小姑娘发出的一波叹息，她到底也没在意。

　　这边操场热火朝天，翘了半天课的黎昂回到教室末尾，班长坐在教室前面见他进来没有说什么。班内静悄悄，所有学生都在写题。

　　黎昂倚靠着椅背看向窗外，夏日傍晚总是绚烂，火烧过的天空堆积暗紫灰烬。

　　风缭绕，他发丝微动，思念的时间，似乎越来越久了。

　　薛豆蔻白天还累得不行，回家又有了活力。坐在黎昂后面，看着少年后背被风鼓起来的衣服，压下去等它膨胀再压住。

　　“你们学的东西难吗？”

　　黎昂比她早军训早开学，大概这就是优秀学校的时间规划。

　　“不清楚。”

　　风把他的声音吹到后面。

　　薛豆蔻模模糊糊明白了他的意思，对黎昂而言，没有什么是有难度的，但代入她，那就拿不准了。

　　“你好像长高了。”

　　抬脸看看他的后脑勺，今天下午他站在围栏那边，影子好像能把她全部掩盖。薛豆蔻不禁有些感慨，顺手拍拍他的肩，拿出长辈的架势。

　　“我看着你长大，竟然都比我高了。”

　　说得像模像样，只是黎昂没有回答。

　　薛豆蔻闻着他身上清淡的味道，一天的疲惫好像从脑瓜上飞了出去。

　　“你是状元吗？”

　　“嗯。”

　　“我们班上的女生全都知道你。”

　　“嗯。”

　　“你晒黑了？”

　　“嗯。”

　　“明天....”

　　谈话没有营养，更像是一种习惯。黎昂淡淡应着，拐进了小区大门。

　　“良良我走了。”

　　军训帽子抹了下来，脑袋上的毛有些乱，薛豆蔻抱着小鸭站在楼道对他摆摆手。外面黑夜里的少年腿散散搭在小黑上，脸看得不真切，大概还是没什么表情。

　　女孩转身踏进楼道。

　　“薛豆蔻。”

　　淡淡声音响起得不突兀，她刚抬起的脚顿在了原地，与此同时楼道内声控灯灭了下去。转身，疑惑看向黑暗中的人。

　　灯光湮灭，月色终于可以展露光芒。黑夜里树影微动，黎昂发丝沾染银辉。他对于绝大部分的事都不以为意，至于剩下的那部分，万分在意。

　　平淡的语调，却不容置疑。

　　“是我看着你长大。”

　　天上的月亮高高挂，窗外的虫鸣已经没有盛夏时那么响亮。薛豆蔻躺在床上，黎昂的话还在耳边。

　　她忽然有些睡不着了。

　　————分界线————

　　黎昂的成长是肉眼可见的，这里的成长，在薛豆蔻眼里最明显的就是长个。

　　以前是低着头看他，现在需要仰起来。

　　“你都不要上课的？”

　　薛豆蔻抬脸瞅瞅他，再次奇怪为什么这个时间黎昂总会出现在这里。
　　“自习。”

　　好像懂了，低下头脸贴着栏杆，颊上的肉嘟嘟挤着，白里透粉和冷硬的栏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天气热，铁栏冰冰凉有些舒服，她贼贼的瞅着远处的教官，嘴里擒着黎昂给她的橙汁吸管吸，咽下去汩汩清甜。

　　黎昂手搭在栏杆上，离她因为喝果汁一鼓一鼓的脸蛋很近，稍微移动就能触碰。

　　动了一下，慢慢地，指尖一点一点往她脸蛋移，他能想到那晚的柔软。

　　手指离她的脸颊五厘米

　　三厘米

　　两...

　　“哎！”
　　趴着的人忽然想起什么，脑袋一扭，脸蛋蛋从栏杆上拔了出来。黎昂的手指瞬间收了回去，眼眸别开他平淡如初。

　　“自习课就可以不上了？”

　　薛豆蔻迟钝的意识到不对劲。

　　“你逃课。”

　　胳膊从栏杆里伸过去，戳戳他的手臂。

　　“是不是？”

　　有一种家长教训小孩子的架势，可惜薛豆蔻不是家长，黎昂更不是小孩子。

　　“是。”

　　干脆承认，很理所当然。

　　薛豆蔻脸上因为贴着栏杆印上了红印，她收回戳黎昂的手，有些喜感。

　　“你小心一点，要被叫家长的。”

　　“不会。”

　　“那你会被叫到办公室的。”

　　“不会。”

　　“会...”

　　“不会”

　　“那...”

　　军训总是漫长，不远处的那些个姑娘们见到那边的情景似乎已经有些习惯了，她们时不时交头接耳几句，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操场的热气蒸腾将空气扭曲，热风刮过，黑发扬起又落下。黎昂侧脸暴露于阳光，冰凉指尖将少女被吹乱的发勾到圆润耳后。

　　滑嫩柔软，终是触碰到了。

　　哗啦啦啦——

　　夏夜不算太凉。

　　薛豆蔻正在打香皂洗澡，学着舒肤佳的广告往身上抹泡泡。

　　“豆蔻。”

　　杜月如在浴室外面给她洗着军训服，今晚洗了一夜就能干，省的粘腻腻她穿着不舒服。

　　“怎么？”

　　里面传来水声掺杂小姑娘的应答。

　　“今天还是和黎昂一起上学吗？”

　　手上停下搓洗，她竖耳聆听浴室里的声响。

　　“嗯，每天一起的。”

　　薛豆蔻说得落落大方，泡泡沾到了脸上她抹抹结果越沾越多。

　　杜月如眼神复杂。

　　“你和黎昂一起长大，也没分开过。如果当时分开了，你会怎么样？”

　　军训服的材质不好，有点掉色在水里泛着绿，杜月如瞳孔倒映绿水，眼尾在灯下照出细小皱纹，对薛豆蔻下套。

　　“不想分开。”

　　泡泡冲干净，薛豆蔻捏着自己两团肉不亦乐乎，不知道杜月如在打什么主意，回答的没有犹豫。

　　“只有良良愿意和我玩，我舍不得他。”

　　有什么说什么，直球攻击。

　　“是因为分开了没人和你玩？”

　　“是呀。”

　　“知道了...”

　　军训服涮了最后一下，拧干水，看一眼浴室里少女的剪影。该有的个子有了，该长的肉也长了，真不知道她的天真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军训服拧成麻花，杜月如叹口气拿着出了卫生间。

　　与此同时的某一户高层，水声停止，浴室烟雾氤氲中踏出一个人。上身赤裸肩膀上还有粒粒水珠，黑发上湿润滴到锁骨窝里，顺着凸出的骨滑落进腰间的浴巾。

　　他已经不是当年胖嘟的小孩儿，没了婴儿肉又有几年跆拳道，看起来紧实，双腿上的肌肉线条流畅最终在脚踝处收尾。勃发生气的皮肉包裹骨骼，没有成年人那么结实却具少年气。

　　别开冰箱门，边角微微反射厅内的光，露出腹内所有，里面除了红黄绿的蔬菜水果，最多的就是澄黄的果汁盒。

　　他不喜欢喝饮料，这些都是拿来馋她的，今天看到她喝，有那么点想尝尝的念头。

　　拿了一个，顶开吸管塑料封膜，黎昂上了楼。

　　风顶起他的发，一轮弯月悬天之上。依靠在栏杆，恍若这月色，眼睛看向不远方，从这里能看到她家一点点灯光。

　　果汁盒拿出来久了，沁出的水珠在盒子。手指上还残留有她脸颊的触感，夜风拂动他的发，粘连上眉眶。

　　牙有点痒，他咬紧了吸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