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温》一千四百夜

12、男厕

　　考完试没多久，薛豆蔻家慢慢从战时管制脱离出来。她不用再被强制按时睡觉，也失去了想吃就吃的排骨。

　　“觉得自己能考多少分呢？”

　　薛礼仁一天问三遍。

　　“不知道。”

　　薛豆蔻一天回答三遍。

　　“那，考试的时候哪一门最难？”

　　“好像都是一样的。”

　　“哪一科想的时间最长？”

　　“都有想很久。”

　　“数学写完了吗？”

　　“没有。”

　　“...”

　　越问心越凉，豆蔻爹看着穿上鞋又要去找黎昂玩儿的人叹口气。这么大的姑娘了，长得也有模有样像个小大人，天天的...啥都不干就知道围着黎昂转。

　　啪嗒——

　　门带上了，薛礼仁倚沙发上透过防盗窗看看跑得欢快地身影，慢慢摇摇头，抬起手按着遥控器，金鹰卡通换了中央台。

　　新闻三十分结束了，现在是撒贝宁的今日说法。他漫无目的看着，主持人西装下边的字符标题上写着什么什么“花季少女为何....”

　　花季少女...薛礼仁转得同样缓慢的脑子微微意识到了些东西。

　　花季少女...围着黎昂转....

　　不不不，赶紧摇摇头，把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想法甩了出去。自家那姑娘哪会有这心思，想多了想多了。

　　压下去后再抬眼，屏幕上花季少女四个字还是很惹眼，干脆遥控器一按，换回了金鹰卡通。

　　老薛只想到了一层，没想到另一层，自家闺女的确没心思，但这可不代表别人也没有。

　　薛豆蔻天天这么大的热情去找黎昂，一方面是闲得慌，一方面是去看黎昂跆拳道。去到跆拳道馆，薛豆蔻才知道什么是专业，什么是菜鸡。她的那些招式都是小时候偷摸看到表哥打架学的，而且学的四不像。

　　馆里大大小小都穿着跆拳道服，薛豆蔻和几个过来看孩子的家长坐在一边。

　　一众白衣服里只有一个少年最显眼，黎昂个子高了些，长得也好看，有点鹤立鸡群的意味。

　　现下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助教手臂上缠封的单页靶，脚下微动，逐渐成熟的骨骼散发年轻男生的张力，脚踝骨利落一扭，黑眸凝聚闪出锋芒，雪白裤管包裹有力的腿。

　　飒，裤腿裹挟风声，出脚不拖泥带水。单页靶一声利落的响，助教明显有一丝趔趄，但是很快的稳住了身形，迎接黎昂下一脚的到来。

　　场馆带着回声，单页靶遭受重重击打。薛豆蔻呆呆的看着飒爽的少年，那天奇怪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脑子里的某一根弦好像有些松动了。

　　“好厉害。”

　　黎昂下场，薛豆蔻凑上去一只手当扇子给他扇扇风，另一只手拿着杯子递给他，像个拳击比赛休场时递水擦汗的教练。

　　他灌口水，眼眸已经没有刚刚出脚时的锋利，回归平淡。

　　“等我一会儿。”

　　他要换衣服。

　　“好。”

　　薛豆蔻垂着眼拧他的水杯，这个杯子好奇怪，明明看他手指轻轻一转就合上了，她却总是卡错螺纹。

　　边和杯子斗争，边嘟囔着。

　　“良良，这里的卫生间在哪里，我想尿尿。”

　　语落，没人应。

　　“进里面左转。”

　　一个稚嫩的声音。

　　薛豆蔻抬眼才发现黎昂已经不见了，身旁盘腿坐着的小男孩对她指指一个门。

　　“哦好的好的。”

　　对人家道谢，她放回水杯往小男孩指的方向走去。

　　小男孩是真心帮助薛豆蔻的，只是忘了他们两个性别不同。他的左转，并不是薛豆蔻应该去的地方

　　男女卫生间的标牌被几个调皮的孩子练踢腿的时候踢掉了，助教还没有来得及拿螺丝刀拧上，那处墙面空荡，薛豆蔻也没有脑子，直接走了进去，左拐。

　　入眼是洗手池，她顺着往里走，看见几个打开的厕所隔间，一切都还正常。

　　再往里走几步，薛豆蔻敏锐的耳朵，听到身后传来的水声，感觉十分清晰，好像连隔间的阻隔都没有。

　　洗手台在外面，为什么会有水声...

　　薛豆蔻转头，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呆住了。空空如也的脑袋到底没能抑制住她下意识地那句话。

　　“良良？”

　　男便池前，背对着她一个白衣身影，还穿着跆拳道服，此时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不敢动，还是僵住没法动。

　　空气死一般沉寂

　　率先反应过来的黎昂动作十分迅捷，两下整理好衣服转身，黑眸锁住后面站着的呆滞少女，脸上没有其他的表情，似乎和平常没有二致，但如果仔细看，能发现少年透白耳尖微微晕染的红。

　　他缓着刚刚受到惊吓的兄弟，声音还是哑哑的。

　　“薛豆蔻。”

　　声音不似以往平淡无波，一个字一个字咬得紧，凶了不少。

　　薛豆蔻终于发现这里和女厕不一样，自己走错了……

　　“我...我...”

　　她也知道女生不能进男厕所，人变得有些局促，坑坑巴巴想解释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解释。

　　哒哒哒——

　　“怎么样？”

　　“今天那个回旋...”

　　外面传来脚步声和些许说话声。

　　“啊。”

　　薛豆蔻话还没憋出来就感受到腰被一个力道束缚，紧接着她被那力量带着直接进了一个厕所隔间。

　　啪嗒——门关上。

　　“那个男生出脚好他妈帅。”

　　“他是怎么...”

　　外面的声音已经变大，隔着一扇门板在他们外面。两个男生激情讨论下午的训练，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身后的隔间里有一个大姑娘在听他们尿尿。

　　隔间内两个人僵持着，薛豆蔻被他怼在门板上，少年高她半个头，两只手还按在她肩膀上控着。

　　谁都没有说话。

　　黎昂微微垂眸看着这个“不速之客”，她大概也知道自己犯蠢了，眼睛眨巴着就是不敢和他对视，以往傻头傻脑的样子也没了，老老实实呆在他怀里。

　　外面的声音已经渐渐小了起来，两个男生谈话的声音越来越远，应该是走了。

　　黎昂慢慢松开了控着她的双手，再傻的人也会成长，面前的少女已经和当年不太一样，现在竟也知道不好意思和害羞。

　　薛豆蔻听到外面没了声音，抠抠手指甲，想着自己好像应该解释解释，嘴唇微微张开，想说话。

　　“我...”

　　“你。”

　　黎昂也说话了。

　　薛豆蔻顿住，抬眼看看黎昂，意思是让他先说。

　　少年眼眸深邃，里面似乎有着微微亮光，于是继续。

　　“你是还想看第二次么？”

　　————分界线————

　　薛豆蔻被黎昂挡着从卫生间偷摸出来的时候，整个人有些呆，愣愣坐在原先的位置。

　　刚刚那个给她指路的小男孩应该已经被接走，没了身影。扣着水杯等黎昂回去换衣服，薛豆蔻心里面塞着厕所里对她说的那句话。

　　“还想看第二次么？”

　　话说出来的时候，她迟钝的脑子竟然能想起那件久远的事情，小时候都是按照头发长短和衣服分别男孩女孩，直到看到了浴室里的黎昂才打开了新世界。

　　杜月如后来有教她男女生的差异，小学的安全健康课她也有听老师讲。在那日往后，她知道了自己曾经看了不得了的东西，黎昂不爱说话，她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也就许久没有再提起。

　　可是今天，薛豆蔻垂着的脑袋，埋得深了点。

　　又干了蠢事咯。

　　黎昂换衣服挺快，从里面的房间出来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回家。”

　　从她怀里拿出杯子塞进印着勾的包里，往外走。薛豆蔻哦一声，慢腾腾跟着出了门。

　　助教揉着胳膊捅捅教练，看着两个人的背影说些有的没的。

　　“那孩子挺狠，天天这样你遭住么？”

　　他今天也是第一次来，想着暑假找个轻松工作，没想到是苦力活。

　　教练正弯腰收着几块靶，听见这年轻人的话笑了一声。

　　“天天？你想多了。”

　　似乎话里有话，抬眸看看门外已经走得挺远的两个背影，话语有些玩味。助教有些不明所以。

　　“什么意思？”

　　教练抻抻腰，掂起那些靶子走进内里杂物间，撂下最后一句话。

　　“那小姑娘来了，他才会认真。”

　　尾音在偌大的道馆里缠缠绕绕，最后消失在回音里。

　　小姑娘…助教揉着手臂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好像是知道了点什么。

　　“哦~”

　　笑容逐渐变态。

　　黎昂走在前面，少女心里面好像有事情，跟着不吭声。

　　炎炎夏日，前面人衣服散发微微洗过的清香，离得近了会闻到，他们两家用的都是蓝月亮，但是他身上的好像不太一样，带着股清润，能渗进脾肺。

　　地面散发热，把空气扭曲，少年球鞋踩断贴地而过的热风，停了下来。

　　“唔。”

　　铁头娃的脑袋再次怼上了黎昂，但是因为步速不快，只是微微碰到一下，少女额头触碰到他嘴唇，一秒又离开。

　　“怎么了呢？”

　　挠挠脑门，薛豆蔻抬眼对上那双漂亮眼睛。他平淡眉眼所到之处似乎能把灼热冰镇，最后落在她的眼里激起涟漪。

　　黎昂想说的话被触碰的那一抹温热钉在了嘴边，垂眸看着她不解的表情，睫毛微敛。

　　“没。”

　　转身带风，他T恤滚动留下清霜，半天撇下一句。

　　“跟上。”

　　树叶动了动，薛豆蔻眼睛被阳光晃了眼，那双腿交错迈着，黑T被风吹动裹挟他的腰，弧线勾勒出少年蓬勃朝气，和他在馆里利落狠辣的样子不像是一个人。

　　光影打在少女白皙的脸上，她缓缓抬手触碰上自己的额。

　　刚刚....好像……

　　“跟上。”

　　来不及继续想，前方轻轻飘来黎昂的声音。背影被碎光照耀，颈肩滑过盛夏，看似遥不可及，但薛豆蔻知道她可以。

　　抬脚追了上去。

　　“良良等我。”

　　前方的人继续向前走，黑发被风吹动，放慢了脚步，同时放下了触碰嘴唇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