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温》一千四百夜

10、不速之客

　　体育结束，压力只剩下了文化课。

　　“妈，良良会去哪个学校呢？”

　　薛豆蔻晚自习放学回家呼哧呼哧洗脸，声音因为手掌揉搓脸蛋忽上忽下，那点心思再不知道有多明显。

　　“我怎么知道，但应该是那三所之一吧。”

　　“唔。”

　　毛巾从脸上耷拉下来，镜子里的姑娘露出红红的脸蛋。当年胖胖嘟嘟的圆脸盘肉下去不少，初三高强度体育训练她瘦了些，竟然有了下巴。

　　水滴未净她噔噔噔跑回自己屋，杜月如刚拖的地又留下几个脚印水渍。

　　“那我们就不能一起上学了呗。”

　　床上的二炮在欢迎自己，外面杜月如已经开始对那几个脚印数叨。

　　“那是肯定的，脚抬起来，挪挪地儿。”

　　二炮的耳朵被她揪得瘪瘪的，薛豆蔻看着粉红的肥猪仔仔，绷直脚尖口出狂言。

　　“那以后就是异地了啊。”

　　杜月如一个打滑，拖把棍差点给撅折。

　　“瞎说什么！”

　　瞪她一眼屁股蛋子给一巴掌，这种话自己听也就算了，但往后随着年纪增大，话被别人听了去，那是要产生误会的。

　　“以后少看点儿乱七八糟的电视剧。”

　　薛豆蔻眨巴眨巴，扣扣嗖嗖答应得敷衍。

　　“知道了知道了。”

　　学校的微机室每天都人满为患，快要报志愿，闲散的政教处老师都在教给学生报志愿的步骤。

　　A市的高中也不少，省实验，外国语还有一高是御三家，其他的大大小小的高中分布散乱，良莠不齐。

　　薛豆蔻把志愿填报单认真叠好塞进书包，晃晃悠悠去楼梯口，找她的“良人”。

　　果然，良人在有些暗的灯光下静静的等，洁白衣角翻飞，他看起来单薄，一如既往。

　　“老师给我说了好几个学校。”

　　晚风习习沾染夏夜的清新，包裹回家路上的两个。

　　“七中，回高...”

　　薛豆蔻喃喃着老师告诉她的，这几个学校都还行，不好不坏，她的成绩进步了，老师感觉到她的努力，给她提了很实在的建议。

　　普通的成绩就要放平心态，不要一味抬高眼界，结果总是比想象的要坏。

　　黎昂静静走着，半天说了一句话。

　　“更喜欢七中？”

　　薛豆蔻听见呆住了，两个眼睛看着黎昂像是见到鬼。

　　“你怎么知道？”

　　回应她的人没有过多表情。

　　“猜的。”

　　那个学校不会太远，没有出片区，在几个里面算是稍微好一些。薛豆蔻闷闷，原来聪明人连这些都可以猜到…

　　“那，你要去哪一个呢？”

　　黎昂可以猜到她的，她却不知道黎昂的，很不公平。

　　“不知道。”

　　少年黑发飞动露出光洁额头，同年级的小男孩，不少冒痘痘了，他看起来还干干净净的，薛豆蔻感慨保持一个好作息的重要性。

　　黎昂不知道薛豆蔻脑子在跳脱些什么，只是黑眸微动，抬眼垂眸间掠过她的脸蛋，时不时给个小回应，声音被裹进晚风里稀释。

　　薛豆蔻听罢他平淡的学校分析重重叹口气，手搭上黎昂的肩膀。

　　“年轻人，未来要把握在自己手里”

　　说得澎湃，带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意思。

　　黎昂感受到肩膀上的压力，抬手覆盖那只爪子抓了一会儿，拿下来，慢吞吞的。

　　“不要犯傻。”

　　薛豆蔻原形必露老实了，眨巴眨巴，挨回黎昂身边。

　　“是！”

　　夜风呼呼吹，薛豆蔻晃悠着走，时不时戳一戳他，还想问一问他想去的学校。但是他一身黑隐于夜，依旧沉默不回答。

　　在久远的以后，薛豆蔻才知道，黎昂说的不知道，并不是因为没有想法。这个世界上，有资格作出选择的从来都是主宰者。

　　能得偿所愿的，不包括当时年少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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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我回来了。”

　　咚咚咚敲门，杜月如手在围裙上擦擦。

　　“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平时去找黎昂总要好一会儿。

　　薛豆蔻缝里挤进来，红书包随着走动拍打着屁股。坐到沙发上，眉头皱着，一边书包带耷拉下来另一边还挂着。

　　“良良家又有那些奇怪的人。”

　　“什么奇怪的人？”

　　“就是，就是保镖。”

　　她凭着自己的感觉，认为那些穿西装的人是保镖。杜月如好像是明白了她的意思，手上剥蒜的动作继续。

　　“你见到了？”

　　“嗯，第二次了，姨姨上次还哭了。”

　　薛豆蔻想着想着有点害怕，会不会是被威胁勒索了，沙发上蹦起来就去翻杜月如的衣服口袋。

　　“肯定是坏人，我觉得还是早点报警为妙。”

　　杜月如剥蒜之余腾出手敲她脑袋瓜一下。

　　“别瞎想。”

　　她脑袋硬实，不痛不痒只是缩了一下脖子，仰着头看着自己老妈，薛豆蔻义愤填膺。

　　“你怎么能助纣为虐？”

　　忽然蹦出来个成语，还用对了。不对，没用对，杜月如扑腾围裙上掉落的蒜皮又掰一瓣，揭开蒜皮露出里面的胖白蒜肉，话语沉，头发遮挡布着细纹的眼角，眸子里面的情绪有些复杂。

　　“那些不是坏人不用报警。”

　　“那他们是什么人？”

　　薛豆蔻因为老妈的这句话放心了一点，坐在旁边小马扎上，一片一片捡起垃圾筒外的蒜皮。

　　“是...”

　　蒜瓣扔进小碗里，杜月如端碗起身走向厨房，没什么感情波动的留下一句话。

　　“黎昂爸爸。”

　　弯头拣蒜皮的薛豆蔻，猛地大惊起立，马扎被她带的歪倒在地。简单的一句话与不算复杂的家庭关系在她的大脑中飞速旋转消化最终得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结果。

　　“良良...”

　　她颤抖着嘴唇，用差两袋番茄酱就可以牺牲的演技继续说。

　　“有三个爸爸！”

　　啪————

　　“啊！”

　　一小瓣蒜从厨房扔出来直接砸她脑门上，紧接着里面凶巴巴一声。

　　“只有一个！”

　　薛豆蔻了然，收了演技撅屁股捡起那瓣蒜，屁颠屁颠送进了厨房。

　　“好的司令官！”

　　有的家里只有两个人都能热热闹闹，有的家里再多人都仿若冰窟。

　　沙发上远远相隔两个人，中年男人镜片后的眉眼冷然，腕表随着手指的敲打震动，微微折射出厅里的光。微微扬手，后面站立的人把文件夹放到了茶几上。

　　黎成明不动声色，看着许久未见的少年。

　　“这些是我给你的选择。”

　　话语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气息，像是领导，或者发号施令的军官。

　　黎昂微微倚靠沙发看一眼那份文件，又抬起，眉眼间的冷淡和黎成明如出一辙。

　　“不。”

　　两个人的对话听不出一丝丝父子的意味，像来回拍打的冰块，碰到谁便溅出碎渣，刺又冷。

　　黎成明敲打沙发扶手顿一下，站起身。

　　“在谈条件的时候，要想想自己是不是有资本。”

　　高大的男人西装笔挺散发锐利的气息，居高看黎昂一眼，手抬起示意，旁边的助手从文件包里拿出几张卡放在了茶几上。

　　“不要让我失望。”

　　腿迈开，黎成明人到中年却依旧挺拔，转身，后面的助手跟上他，往门口走。梁青刚刚从厨房倒茶出来，和往外走的男人打了照面，只是黎成明眼眸不在她身上停留一秒。

　　周围的助手为他开门，西装革履的人簇拥他离开了房子。

　　梁青梗在喉咙里的话并没能说出来，端着茶杯的手缓缓垂下，脸上的疲劳再也遮挡不住，缓缓走到沙发，他坐过的位置旁边旁坐了下去，那里还有残留的温度。

　　还是这样，黎成明稀少的几次到来，从未留下超过五分钟。

　　茶水袅袅冒着烟，屋子里安静如初。

　　“你怎么想呢？”

　　梁青拿起那份文件，上面的字并不稠密，罗列着七七八八的学校名，民办的，私人的。黎成明已经开始收紧手掌，想要去掌控他。

　　“你和你父亲很像。”

　　女人静静的翻着文件里各个学校的介绍。

　　“聪明，心气高，越是这样，越是要得到最想要的。”

　　放下那本，梁青把它缓缓推到黎昂的面前。

　　“虽然...但你毕竟是他儿子，他会为你铺垫好最完美的路。”

　　“未来你还会背负他更多期望，你要明白，也要习惯。”

　　语落，黎昂终于抬了眼，掠过桌上掀开到某一页的文件夹，又看向梁青。女人已经不年轻，韶华逝去，眉眼间是岁月的刻痕。

　　他懂梁青的意思，他也知道即便考不上，黎成明也能把他送进去这些名校。

　　只是他不喜欢别人控制，尤其是被掌控又反抗不得的感觉，让人厌恶。

　　捻起那份翻开，浏览着上面大大小小的高中，详尽，每一所的介绍，荣誉，校友，全都有。慢慢地看，少年神色淡漠，并不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期待。待宰的猪也不过如此了。

　　“小蔻上哪一个呢？”

　　梁青想找个话题，她能看出来黎昂心情很差。

　　坐在那里的人听见这句话眼皮微微掀一下，闪过女孩傻乎乎对他笑的脸，幼年到现在，长了个子，长开了脸蛋，只有那副心性怎么也成熟不了。

　　世界上本就没有长久的陪伴，他们只能算是两个奇怪的朋友，分离只是时间问题。

　　文件停留在那一面已经挺久了，黎昂没有翻动，他的眼睛落在页面上，停在那密密麻麻的夸耀简介上，定格了一样。

　　直到他看到纸张边角的附录，彩页印刷学校分布图，星标标注学校的位置。

　　少年黑黑的眼底慢慢聚集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