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菲利娅》香草摩卡樱花晋江分花

8、第 8 章

　　正殿的大门在齐格飞身后轰然关上时，他正呆呆地立在宫门外的阶梯上，一时间竟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习惯了欧菲利娅影子一样的陪伴，此时她不在，齐格飞倒有些怅然若失了。“我在想什么呀！”齐格飞给了自己一个解嘲的苦笑，狠狠甩了甩脑袋，随便找了一个方向毅然地大踏步走开。
　　这种初到忒撒汀时孤身一人的日子又持续了若干天，齐格飞的不习惯也渐渐成为了习惯。雪弗伦宫很大，不过齐格的腿脚也够勤快，反正他有的是时间，以现在的情况，在这座王都里四处乱走也许是他唯一可以用来打发无聊的方式了。

　　忒撒汀偎依着连绵的雪峰而建，虽然有被突如其来的山崩灭顶的危险，但日落时分，橙色的夕阳将数百里白色雪峰都染成耀眼的金色，和天边红红的火烧云连成一片瑰丽的橙红在地平线上变幻出迷离的色彩，这份景色绝对是世间无双的，构造玲珑的城市仿佛神女手中的玻璃房子，精巧而细致。
　　齐格追逐着这醉人的美景，离开建筑密集的城市，进入荒芜的绝壁断崖区，深不见底的大峡谷近在眼前，即使是正午时分正热烈的阳光，也无法照见峡谷的底部，更别说这徒有其表的日暮夕阳了。幽黑的深渊如同巨大的怪兽静静地张开口，准备吞噬一切靠近它的生物。两侧的绝壁上，原本是温暖的阳光也变的诡谲而不真实，不再是开朗的橙色，而近于鲜红——血的颜色。
　　“这样的地方……”齐格飞凝视着眼前的黑洞，心里不由得虚虚的，“也许已不知吞噬了多少生命呢……”对于自己不了解的区域，人类向来是心存恐惧和敬畏的，并依自己的意愿给它强加上各式可怕的传说，这个横贯忒撒汀的大峡谷，本就让人心里空荡荡的不塌实，在那不着边际的黑暗里，更仿佛真的长眠了无数亡灵一般。

　　齐格飞怔怔的盯着脚下的巨大裂口发愣，耳边竟若有若无地响起些许混乱的杂音，像是少女们嬉戏的笑声，又像人在绝望中发出的凄厉的惨叫。深深的谷底中，一个影像没来由地在他眼中清晰起来——“欧菲利娅！”齐格飞惊叫出声，蓦得出了一身冷汗，不由跌跌撞撞地后退了几步。他赶紧把目光从谷里抽回，却看见——
　　“欧菲利娅？”他诧异地自语了一声。
　　真的是欧菲利娅，在两侧绝壁最高处一块延伸出去的巨岩上，正飞快褪去的夕阳几乎完全将她浅橙色衣衫的身影溶入其中，仿佛顺带着也要将这个纤细的女孩也一并拉到山的那一边去，或——将她卷入深邃的峡谷。
　　“欧菲利娅！”齐格飞大喊道，一边快速朝女孩立足的地方跑去。“齐格？”欧菲利娅诧异地回头，不容她说更多，齐格飞一把抱住她的腰，迅速地将她拉离了峡谷边缘。
　　“齐格，你……干什么？”欧菲利娅的眼中带着些许不解，齐格飞也愣住了。是啊，自己……在干什么？只是突然一瞬间，觉得欧菲利娅已经永远离开不会回来了。他不知所措地呆着不动。欧菲利娅两颊泛起一阵绯红：“你先放手！”她轻声嗔道。齐格一愣，发现自己的手还抱着欧菲利娅的腰。“啊！”他连忙松开手，“对……对不起！”
　　欧菲利娅偏过头去笑了一下，戏谑道：“几天见不到我，居然就这么激动，你这个样子要是被姐姐知道了，她不知该怎样生气呢！”齐格飞脸上“腾”地升起一阵热浪，“对——对不起……啊，欧菲利娅，你在这里干什么？”。欧菲利娅的眼神忽然黯淡下去，她低下头咬着嘴唇一言不发，手指下意识地轻轻揉着一朵黄玫瑰。“欧菲利娅，怎么了？”齐格飞轻声问。“……齐格，你跟我来。”少女转身又向那块伸出峡谷的岩石走去。

　　夕阳已从忒撒汀的大部分疆域退去，而在这个制高点，仍可以看见群峰的另一侧闪烁着耀眼的橙红。“整个忒撒汀，这里看日落是最好的，当你的身后已经是点点星空时，眼前仍有金色的阳光，”欧菲利娅柔声说道，“这里是我和姐姐一起发现的。”她的声音里透着淡淡的怀念和一丝掩饰不住的甜蜜，“可也是在这里，我失去了我最爱的人。”她咬着唇颤声说道。
　　“欧菲利娅……怎么会——”齐格非正色问道。
　　少女抬起泪眼，勉强地笑道：“齐格，你想知道么？……姐姐杀了她！！”
　　这次齐格飞震惊了，格林希德女王——杀了欧菲利娅最爱的人？
　　“欧菲利娅，这——”齐格飞不敢置信地问。
　　少女仍是在笑，泪水却已大颗滚落：“姐姐——姐姐没有救她，可她明明可以救！她只要——只要一伸手——伸出手去就可以救她！可她没有！！姐姐杀了她，我杀了她！！”欧菲利娅继上次在王宫门口后又一次失控地尖叫道。
　　齐格飞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他怔怔地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少女，就好像看着一个不认识的人。欧菲利娅垂着脑袋，肩膀随着抽噎抖动着。齐格回过神来，他轻轻揽过少女的肩，温柔地拍着她的背，却不知该说什么好，欧菲利娅伏在齐格胸口，低低地抽噎着。如果上次她还只是情绪失控，那么这次，她是彻底解除了武装，露出了自己软弱的一面。
　　“齐格，我该不该恨姐姐？”欧菲利娅双眼红红地问。齐格飞愣了一下，他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好在欧菲利娅也没有追问下去的意思，她从齐格怀里直起身子，默默走到和他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又说下去：“可是姐姐不是有意的，她一直很后悔。她怕我会恨她，所以才有了现在闭门不出的格林希德女王。姐姐想这样惩罚自己，可是齐格，这样做有意义么？你告诉我啊！” 欧菲利娅哭着喊道，“每年这一天，我都来到这里，来到这个噩梦永远不醒的地方。虽然这很难受，但我必须来。她一个人，睡在下面这么可怕的地方。她才11岁，她会害怕的，我要来陪她呀……”欧菲利娅失神地瞪着圆圆的眼睛，喃喃地说，“有时候我真想自己也跳下去，可是不行，整个忒撒汀在等着我，我不能一死了之啊……”她痴痴地望着脚下的峡谷。齐格紧张地攥住她的手腕，生怕她真的跳下去了。欧菲利娅闭上眼，再睁开时那对金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决然，她转身向峡谷边缘走去。“欧菲利娅！”齐格想把她拉回来。欧菲利娅淡然地一笑：“没关系，齐格，不用担心我。”雨后初霁般的清澈笑容。齐格愣了一下，不自觉松开了手。
　　欧菲利娅缓缓走到巨石的边缘，在恬静的星光的下仿佛救赎的大天使般圣洁。她举起手中一直攥着的黄玫瑰，——长颈玫瑰在欧菲利娅手中破碎，残缺的花瓣像堕天使的羽翼般无声地落下，沾着少女手中的点点血迹。“欧菲利娅！” 齐格飞喊到。花茎上锐利的长刺深深地扎进欧菲利娅娇嫩的手，她只是脸色肃然地看着自己的血随着残花一同飞入深邃的暗流。齐格跑到欧菲利娅身边拉过她受伤的手，丝丝血肉里还残留着植物的碎片。“用我的血，还有她最喜欢的花，抚慰她长眠的受伤的心。” 欧菲利娅着了魔一般喃喃呢语，苍白的脸色在清冷的月光下有些骇人。“不管怎么说，先带她回去！”齐格焦急地想着。
　　欧菲利娅的又一次反常表现更加坚定了齐格飞的想法，即在忒撒汀表面的安宁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既然没人愿意告诉他，那么他只好自己去找了。齐格这么暗下了决心，只等欧菲利娅好转后，自己就起程暂时离开雪弗伦宫。

　　并没让他等太久，欧菲利娅就主动来找他了，她的脸色还是不大好看，不过显然已经平静了不少。
　　“齐格，对不起。”她轻轻说道，“那天我有点反常，也说了很多没有意义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没关系，你没事就好。”齐格赶紧说，“啊，对了欧菲利娅，我想——”
　　“齐格，那天姐姐让你去见她了是么？” 欧菲利娅打断他的话说道。
　　“啊——是的。”
　　少女微微簇了簇眉：“姐姐对你说了很过分的话……”
　　“……没有——没有关系——” 齐格飞无法说出想说的，只好苯嘴笨舌地解释。
　　“你不要介意，姐姐只是习惯了一直高高在上，才会——其实她并没有轻视和施舍你们的意思。” 欧菲利娅低着头说。
　　听到“施舍”这两个字，当日的屈辱又涌上心头，齐格飞不禁攥紧了拳头。
　　“已经很久没有人忤逆姐姐的意思了，她也习惯了对别人发号施令……她本来也不是这样。” 欧菲利娅黯然地说。
　　齐格脑海里突然闯进了一个影子，那个敢一脚把正殿的门揣开的孩子，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对格林希德女王如此不敬。“欧菲利娅，你知不知道前几天雪弗伦宫来了一个很奇怪的孩子？“他问道。
　　“阿尔芒么？” 欧菲利娅问。
　　“我不知道，但他好像对你姐姐很——不客气。他是什么人？” 齐格飞尽量随意地问道。
　　“他……”欧菲利娅面有难色。
　　“如果不便告诉我就不要勉强了。” 齐格赶紧补充了一句。
　　“不，他很快会搬来雪弗伦宫，到时候你们总会见面的。” 欧菲利娅道，“他是——他是父王的儿子。”
　　“那就是你弟弟咯？”
　　“……算是吧。”
　　“算是？”
　　欧菲利娅锁着秀丽的眉：“其实，虽然阿尔芒也是父王的后裔，可他跟我们并不是同一个母亲。艾玲——就是他的妈妈，一直没有正式的名分，后来又被父亲放逐，所以我们也不知道该怎样看待他。”
　　“这样……那他回来……”
　　“阿尔芒想拜托姐姐——一些事。”
　　“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不过好像和艾玲有关。”
　　“那格林希德女王答应了么？”
　　“不知道，” 欧菲利娅想了一会儿，又补充道：“——应该没有。”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安妮呀！”欧菲利娅轻声说，“要救人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姐姐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管别人了。”
　　“啊！这样……”齐格心里突然涌起对那个素不相识的孩子的愧疚。
　　“不过……”欧菲利娅又紧锁双眉，“现在连安妮的事，姐姐也——”
　　“安怎么了？”听到妹妹的事，齐格一下子紧张起来。
　　欧菲利娅轻轻摇了摇头，她抬起头说：“齐格，你还不知道姐姐是怎么帮安妮治病的吧？”
　　齐格飞茫然地摇摇头。
　　“忒撒汀之所以可以在这荒芜的地方生存这么多年并且不被外人发现，是因为它有三件圣物，是从当时的埃勾斯王那里传下的。一件是兽人看管的圣魔之血，就是用一块水晶封存着神和魔的血液，这也是姐姐现在用来保护忒撒汀和为安妮医治的工具，但由于它同时控制着神和魔的力量，所以戾气很重，其实不大适合作为医治的东西。”欧菲利娅轻轻皱了皱眉，“另一个是雪针凌，比较偏重于法术，而不是力量上的作用，（P.S作者友情注释：简而言之，就像外伤与内伤的区别 ^_^b）几年前由父王交给了我的两个哥哥，可他们很早就离开了忒撒汀，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是金十字，是力量最温和的一件，其实本就用于安抚和疗伤，可是——” 欧菲利娅抿了抿嘴唇，“父王把它送给了艾玲，虽然后来放逐了她们母子，却并没有收回这件馈赠。”
　　齐格飞心里一颤，仿佛预见了欧菲利娅接下来要说的话——
　　“圣魔之血虽然可以维持忒撒汀正常的运作，可现在又加上了安妮的事，姐姐——也有些力不从心了……她当然想履行对你的承诺！可是——她是决不能丢下忒撒汀不管的呀……” 欧菲利娅低下头去，声音几乎听不见。
　　齐格只觉得一股血气冲上来，他大声说：“那安妮就可以被放着不管了吗？既然人都赶跑了，为什么不把金十字收回来！”
　　“齐格，你不要激动，” 欧菲利娅慌忙说，“姐姐并没有不管安妮呀，只是——她真的很为难……艾玲毕竟是父亲曾深爱的人，金十字就相当于定情之物，我们又怎么可以违背父王的意思将它收回呢？如果说是为了救一个和忒撒汀毫不相干的人，姐姐也很难……” 眼看齐格飞的脸色愈加难看，她偏过头去轻声道：“齐格，你生我的气是应该的。虽然不好听，但这也是实话，”她紧紧攥着衣角，脸色苍白，“但是我和姐姐都是真的想帮你，只是，姐姐不能放下自己作为统治者的责任，而艾玲那里，我们也确实没有办法开口提这样的要求——”
　　“那我去！说服也好跪下来求也好，我去把那个什么十字要回来！”愤怒，羞愧，屈辱，焦急，诸多感情驱使下的齐格，终于吼出了心中压抑许久的情感。这么长时间的寄人篱下，受人恩惠的耻辱，早让他濒临爆发的边缘，如今，连安妮的生命都不能得到保证，他还能坐着什么都不管吗？
　　“齐格……你——” 欧菲利娅诧异地看着眼前面容都有些扭曲的男子，“你怎么能去！不行——”
　　“为什么！”齐格飞的眼睛都有些发红，“安妮都快没救了，还要我袖手旁观吗？！”
　　欧菲利娅似乎是被吓着了，她小心翼翼地安抚着齐格 飞：“齐格，你先冷静一下，事情还没那么糟，我再去找姐姐——”
　　“欧菲利娅，难道你要我一直受你们的恩惠吗？”齐格飞问道，“自从我来到这里，就一直被你们当贵客一样照顾着，可是我——”他狠狠摇了摇头，“我不想这样！我——也想帮你们，我也想帮安妮啊！”
　　欧菲利娅正色看着激动不已的齐格飞，终于，她的脸色舒缓下来，温柔地把手放在齐格的肩上：“我了解，齐格……我都了解。只是忒撒汀内部的事，有时候并不方便让外人插手的。”
　　“可是你们不是无法向那个女人开口吗？”齐格飞猛地抬起头，“可是我可以！”
　　欧菲利娅脸色凝重，终于她温和地笑了：“既然这样，我去问问姐姐的意思。你先不要冲动。”她轻轻捧起齐格飞的脸，不动声色地为他拭去眼角的泪，轻柔地说：“不要担心，齐格，没什么好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