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菲利娅》香草摩卡樱花晋江分花

4、第 4 章

　　忒撒汀的现任格林希德女王希露维娅与她的孪生妹妹欧菲利娅，有着同样超凡脱俗的容貌，却背负着完全不同的命运。玛丽亚皇后在分娩最后一胎时难产，诞下希露维娅后便死了，而妹妹欧菲利娅，则是母亲死后出生的遗腹子。于是按忒撒汀的说法，大公主的出生带来了皇后的死亡，而二公主则代表了皇后的重生。虽然埃勾斯王本人并不相信这种谬论，但在两位公主的成长过程中，厚此薄彼的现象还是不可避免地时有发生。
　　在她们11岁的那一年——五年前——埃勾斯十五世享尽了自己的寿龄,终于幻化成风离去,可惜他走得并不安详,在风烛残年之际,忒撒汀皇室内部发生了重大的变故,几个儿子不知所踪,长女希露维娅也过起了闭门不出不见外人的生活。年迈的埃勾斯王无力地目睹这一切的发生, 却是无力挽回。回光返照之际,他握住次女欧菲利娅的手,仿佛是梦呓般地说:“愿神宽恕……她的罪。”而此话的含义只怕要永远不为人知了。埃勾斯十五世出人意料地将王位传给了长女希露维娅, 即现在的格林希德女王。即位后，女王仍保持着不见外人的习惯,终日坐在层层的幕帘之后,从而成为了忒撒汀历史上最神秘的统治者。另一方面, 原本不理政事的妹妹欧菲利娅因为姐姐怪异的习惯, 不得不担当起传讯官的任务, 成为外界与女王沟通的唯一途径。时间久了,在大多数忒撒汀的民众心中,只知道欧菲利娅小姐,格林希德女王倒成了深居幕后的影子。

　　这些只是齐格飞进入忒撒汀后听到的只言片语，并没太上心。当初见到那个弹琴的人时，还一度猜想他就是埃勾斯王，听到这些传言，他只是打消了过去的错误念头，倒也没有多想，反正安妮已经顺利得到了格林希德女王的允诺，自己的心也就大安了。
　　而现在见到欧菲利娅本人的那一刻，他突然理解所有的人都这么喜欢她，爱护她，绝不只因为“皇后转生”这一点，更重要的是，面对着一个和自己的妹妹如此相象的少女，齐格飞不由从心底升起一股亲切感。
　　有了欧菲利娅的陪伴,接下去的几日齐格飞觉得舒心多了。他们在雪弗伦宫, 在整个忒撒汀游历, 埃勾斯如何在这片不毛之地艰难地开创自己的家园，雪弗伦宫的来历, 忒撒汀的漫长历史, 甚至是宫廷的建筑风格, 从欧菲利娅的口中道来都是那么娓娓动听。凭着天生的卓越记忆力和良好方向感,齐格已经可以不费劲地在忒撒汀七拐八绕的城市里来回自如了。一日他们走过王宫正门, 齐格突然想起那个佝偻的怪人——
　　“欧菲利娅,”
　　“什么事?”
　　“我们本来差点死掉,是被人救起送到这里的。”
　　“呀,那真是太幸运了!那一定是个好人, 他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不知道?”
　　“他不肯说,不过他的样子很怪,又是驼背的……啊,他的琴弹得很好。”
　　听到这里,欧菲利娅的脸色泛起一丝凉意：“路易……”
　　“路易?”
　　“那，你有没有见到一个很奇怪的女孩？……她今年应该已经十三岁了吧……”
　　“桫椤？”
　　“啊！”欧菲利娅轻轻叫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惆怅，“他果然还在照顾她……”
　　“你认识他们么？“
　　“嗯，路易是个好人，不论是对我……还是对姐姐。”欧菲利娅眼中的光芒有些暗淡，“桫椤也很可怜，真的……”
　　齐格也不禁有些怅然:”那路易天生就是那样么?……我是指他的样子。”
　　”不是, 只是五年前……”
　　“忒撒汀的——“
　　“嗯。”
　　“你姐姐也是从那时开始不见人了么?”
　　“嗯”
　　“你的哥哥们也不知去向了?”
　　“嗯”

　　齐格心下沉吟，桫椤奇怪的伤口是什么造成的？路易带着那个女孩在深山里隐居，是为了躲避什么么？他对女王的评价始终有所保留，难道是因为——
　　“齐格!”欧菲利娅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要怀疑姐姐,”她的眼中竟是从未有过的哀伤神色,伴随着点点晶莹,“姐姐也是不得已的，是我的错。”
　　齐格飞轻轻扶住欧菲利娅的肩：“欧菲利娅,忒撒汀发生了什么事?”
　　欧菲利娅轻轻地摇头,泪水顺着脸颊滑下。
　　齐格飞正色看着她的双眼：“如果那些事一直让你痛苦,请让我帮你分担。”初到时的不祥感再度涌上心头,他不依不饶地紧紧追问着。
　　“不行。”欧菲利娅回避着齐格飞的目光。
　　“你有什么不能说的么?”
　　“不要!”欧菲利娅痛苦地摇着头,好像想赶走所有不愉快的记忆。
　　“欧菲利娅!”
　　“不要!不要逼我!我什么都不想想起来!”欧菲利娅突然抱住头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欧菲利娅!欧菲利娅你怎么了!”齐格飞惊慌地摇着欧菲利娅的肩。
　　“欧菲利娅小姐,格林希德女王有事召见。”打断这场混乱的是莱茵不冷不热的声音。欧菲利娅好像受到什么惊吓一样顿时噤若寒蝉,她有些讶异地看着莱茵,后者正带着恭敬的笑意垂手站立着。
　　“姐------姐姐找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欧菲利娅脸上仿佛蒙上了一层霜,她冷冰冰地答道。
　　莱茵微微躬身行礼,转身离去时似乎是无意中瞥了齐格一眼,嘴角扬起一丝诡异的弧度,竟让齐格心中一阵惶恐。
　　“齐格,我先走了。”欧菲利娅小声说,眼角还挂着泪痕,“……对不起。”
　　齐格飞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看着欧菲利娅的背影,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愧疚。”只希望她没受到什么伤害才好。”齐格心下想着。

　　那天之后，齐格飞一直没有欧菲利娅的消息，他不禁有些着急，直到有一天，欧菲利娅突然来找他，仍是初次见面时温柔可爱的样子，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欧菲利娅！”一瞬间，齐格飞听见心口大石粉碎的声音。欧菲利娅只是温温地笑，但她今天好像特别高兴，两颊由于兴奋都微微地泛着红。“你……还好吧？”他有些犹豫地问道，“齐格，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欧菲利娅没有回应齐格的问候，而是径自说道，“姐姐允许你看望安妮了！”

　　安妮的居室是位于雪弗伦宫东边的镜影阁，幽深僻静，齐格飞觉得自己似乎是跟着欧菲利娅在王宫里来回绕了几个圈才到达。虽然地势偏僻，可装饰有些过于花哨，白色花岗石的楼阁上精致地刻着各式的纹饰，甚至连支撑用的柱子也以少女的全身雕像代替，主楼四周密密麻麻地种满了各种颜色的香水百合和风信子，娇小的粉色牵牛，奶白色的茉莉，精致的风铃草和紫丁香倒更像是人造的工艺品，铺天盖地的桃花晃得人睁不开眼，只依稀分辨出院中一条小路让人通过，精雕细刻的大门前是爱神维纳斯与小爱神厄罗斯的喷泉雕像，晶莹的水柱旋转升起，又落在圆型的水池里。齐格吸着混合着各式花香的空气，有种要醉倒的感觉，他忙狠狠甩了甩头，跟着若无其事的欧菲利娅顺着弯弯曲曲的小径向前走去。
　　安妮罗洁正在一大群宫女的簇拥下梳妆打扮。再也不是初到时那个苍白瘦弱的穷苦小女孩，现在的安妮和这里所有人一样装扮得华丽隆重，及地的浅粉色软缎长裙上镶着缀满珍珠的宽大的荷叶边，领口袖口也精细地缝着层层的蕾丝花边，小巧的银色发卡松松的把她云雾一般的浓密金发束在脑后，宛如一个未成年的小公主，高贵而未脱稚气。
　　然而最大的变化并不是装束的改变，而是一种由内而外的——全新的，从没在安妮罗洁身上出现过的——气质，一直绕在身边挥之不去的病恹恹的气息消失了，她的两颊丰盈而有光泽，玫瑰花一般的唇瓣润润地透着粉红色，仿佛僵硬的瓷娃娃获得了仙女赐予的生命。
　　“安妮！”齐格兴奋地呼唤着自己的妹妹，“哥哥！”安妮的声音里透着淡淡的诧异，但旋即转变成巨大的惊喜，“哥哥！哥哥！”她费力从宫女们的重重包围中挤出来，欢快地扎进齐格的怀中。
　　“哥哥！见到你太好了！她们说女王不让我见人，我还以为真的再见不到你了呢！”安妮仍是以一贯的撒娇的口吻说道。又听到妹妹熟悉的声音，齐格只觉得心里猛地涌起一阵铺天盖地的幸福，仿佛密布许久的阴云瞬间被阳光刺穿。“哥哥，你好不好？这里好漂亮！就是闷了点又见不到你。啊！你看我的裙子——”她从齐格的臂弯里跳出来，快乐地转着圈子，宽大的裙摆随着安妮的舞动轻盈地张开，像是一朵盛开的喇叭花，“好不好看？我有好多呢！哥哥——”突然，安妮脸上的阳光消失了，她见到了站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欧菲利娅，而后者正饶有兴趣地观看着她刚刚的表演。
　　安妮的脸色沉了下来，“欧菲利娅小姐，”她恭恭敬敬地向欧菲利娅半跪行礼，小声地说。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尴尬，欧菲利娅的脸色有些难堪，她忙扶起仍跪在地上低着头的安妮，“安，我不是说见到我不用行礼么？怎么——”安妮轻轻挣开她的手，闪避地退后。这次轮到齐格难堪了，“安，你怎么了？”他轻声问，安妮绷着脸瞥了一眼齐格，又冷冷地看了看欧菲利娅，扭过头去不说话。“安妮！”齐格有些不悦，“怎么这么没礼貌！”安妮紧咬着嘴唇，头偏向一边不看齐格。一阵尴尬的沉寂。“齐格，”还是欧菲利娅打破了沉默，她有些讪讪地说，“我——先走了，你多陪安妮一会儿吧。”她很知趣地离开了，留下兄妹俩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安妮，你干什么？”齐格很不高兴地问，“你怎么那样对欧菲利娅姐姐？”“她才不是我姐姐。”安妮赌气地说，一遍一遍地扯着自己的发带。“你又在无理取闹了！格林希德女王和欧菲利娅都是我们的恩人哪！”齐格飞觉得自己的妹妹简直有些胡搅蛮缠。安妮扁着嘴，闭上眼睛就是不看齐格，原本伏服帖帖的发带已经被她扯得乱七八糟。“算了，我下次再来看你吧！”齐格飞着恼地想走，被安妮一把拉住。“……哥哥……”安妮仰着头，眼中带着期盼与乞求的神色，可怜巴巴地说，“哥哥，你再陪我一会儿啊？”在这种百试不爽的招数下，齐格又心软了。他重新坐回妹妹身边，试图将乱成一团的发带理出一个头绪。安妮心满意足地靠在齐格腿上，开始一颗颗扯裙摆上的珍珠。
　　“哥哥，这些日子你一直和欧菲利娅——姐姐在一起么？”
　　“是啊，怎么了？”
　　“……”
　　“怎么不说话？”
　　“我不喜欢她。”
　　安妮说得直截了当，倒冲得齐格没话讲。“……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喜欢！”
　　“欧菲利娅姐姐很好呀！”
　　安妮的嘴翘了起来：“我不喜欢她长得跟我一样，不喜欢她叫你齐格，不喜欢她老和你在一起我却总见不到你，每次见到她都让我浑身不舒服……”
　　齐格开始头痛，自己十岁的小妹妹什么时候学会吃这种不相干的醋了。“——你不要再拽了，衣服都被你拉坏了。”他悻悻地搭了一句，想转移话题。
　　“没关系，她们会再帮我缝上的。”安妮随口接道，仍是继续自己的话说：“格林希德女王确实是个好人，但我看这个欧菲利娅——姐——姐……你倒真应该提防她一点。”
　　齐格轻轻摇了摇头，无奈地苦笑，只好顺着敷衍道：“那以后哥哥一个人来看你，好不好？”
　　“好！”
　　“你不会再用后脑勺对着我了吧？”
　　“哥哥讨厌！”
　　……
　　屋外是灿烂的阳光，温柔的金色沐浴着嬉笑的兄妹俩，反射出一片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