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菲利娅》香草摩卡樱花晋江分花

3、第 3 章

　　说来也怪，齐格醒来时，那个黑发的女孩仿佛蒸发了一般不见踪影，难道昨晚看到的是幻觉？不可能，那个人明明还和她说话！齐格心里很着急，但又不能开口问。
　　“哥哥，你在干什么？”看见齐格在四处乱转，安妮奇怪地问。
　　“安，我想到一个人也许会帮我们。”齐格飞的语气里透着轻快的兴奋。
　　“啊？谁？”
　　“就是昨天晚上那个长头发的女孩呀！”
　　“她呀！”安妮好像不大高兴，“太阳一出来就没影了，我都怀疑她是不是人。”
　　“别乱讲话！”齐格严厉地打断妹妹。
　　虽然他对那个女孩根本一无所知，但好像有一股奇怪的力量驱使着他，让他心甘情愿地找下去……

　　银色的月亮升起，齐格一无所获地回到木屋，身后跟着一肚子不高兴的安妮。突然一个白色的影子闯进了他的视线，齐格觉得自己的心猛地一跳，似乎要冲破胸膛跳出来，他拉着安妮向那个影子奔去。黑色长发仍是顺着肩披到地上，松松地堆着，桫椤正跪坐在泉水边，听到身后不同寻常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地回头——
　　“啊！！”发出尖叫的是安妮，不止是安，连齐格也吓了一跳。
　　桫椤解下了项上那条宽宽的缎带，而在那下面，那原本白皙的脖子上，赫然纹着一只艳丽的蝴蝶，不，是半只，如同被人硬生生切去了半边一样，只有硕大的左翅和一根仿佛还在微微颤动的触角。虽然只有一半，却是栩栩如生，鲜红色的翅膀上精细地纹着黑色的花纹，即使在月光下也是那么真切，好像瑰丽的凤蝶在吸食少女的鲜血。不仅如此，眼力好的齐格在那只残缺的蝴蝶身上清晰地看见一道不短的伤口，是陈年的割伤，当然这伤口也是在女孩的脖颈上。这副情景配上桫椤冷若冰霜的眼神，在昏暗的夜色中无疑是骇人的。而齐格飞诧异的是，项上有这么一道深深的伤口，桫椤居然还活着？难道真如安妮所言，她根本就不是人！

　　不容他细想，那团白影一晃飞到他的面前，“啪！！”一记火辣辣的耳光地重重打在齐格脸上，没容他回过神来，桫椤已经闪到了几米之外。
　　“喂！你干什么！”安妮忘记了害怕，气愤地跟在桫椤后面就要追，却被一股力量轻轻挡了回来。
　　“啊！”她倒在齐格身上，齐格飞扶起妹妹，一抬头却对上了弹琴怪人阴沉的脸。
　　“我——”
　　“你们招惹她干什么？我不是说很快就送你们走么？”他的语气里透着不悦，
　　“……对不起……”齐格飞只能道歉，
　　安妮却是不依不饶：“还不是你这么小气哥哥才会去找她！她还打人呢，你怎么不说？！”
　　她生气的样子居然让怪人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温柔，但旋即消失：“她和你们不一样，你们不要招惹她，不然——”他瞥了一眼齐格，后者脸红了，“我也不能阻拦她。”
　　“有什么不一样，她不是你女儿么。”安妮不高兴地撅起嘴。
　　齐格心里一紧，他知道安妮说错话了，只恨自己没拦住她。虽然还搞不清这两人的关系，但他们绝不是父女，这自己是能看出来的。
　　果然，怪人突然脸色大变，：“父……父女？哈哈哈哈！！”他歇斯底里大笑起来，只让齐格心里发憷。“我们是父女？我们只是苟存于这被诅咒的地方的两个可怜人！”他的眼中居然流出了泪，已分不清是在哭还是在笑。
　　半晌，他抬起头，恢复往常冷漠的神色：“你们真的那么想去忒撒汀？”
　　齐格飞一愣，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有些犹豫该不该说“是”，安妮却抢着答道：“是啊！你——答应带我们去了？”
　　那人苦涩地笑着：“你就那么肯定我能带你们去？”
　　安妮楞了，“我相信你，”齐格答道，
　　“凭什么？”那人追问，
　　齐格紧抿着自己的嘴唇：“我的直觉。”
　　那人笑了，他似是随意的对安妮说：“小妹妹，你是惯用左手的吧？”
　　安妮愣了一下：“是啊……怎么了？”
　　“这样么……”那人的声音里掩饰不住淡淡的失意，他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那我告诉你们——这里便是了。”
　　安妮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齐格原本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此刻心里竟涌起一股不安的感觉，他将信将疑地问：“可是……埃勾斯王不是死了吗？”“现在的当权者是格林希德女王，她——我明天便领你们进雪弗伦宫。”怪人欲言又止。齐格不说话，他觉得这个丑陋的人必然与雪弗伦宫有着莫大的关联，说不定他就是——不管怎么样，眼下只有依靠他了，总之先进入雪弗伦宫，再想办法为眼下这堆异常找一个解释吧。

　　桫椤一动不动地站在巨大的窗前，项上的血色凤蝶依旧触目惊心，怪人坐在她身后的一张椅子上，颓然的低着头一言不发。
　　“桫椤，你觉得我做错了吗？”他轻轻地问，少女缓缓地转身看着垂头坐在椅子上的男子。“我把她推给了希露维娅，难道是想让这场悲剧卷进更多无辜的人么？”怪人用干瘪的手抱住脑袋，“我已经这样了，还有塞缪尔……”听到这个名字，桫椤黑色的眼中闪过一丝流光，手指不自觉地攥紧。“居然连惯用左手都一模一样，难道真是……”怪人颓丧地摇着头，“天意如此，不是我们可以改变的。”他抬起头，仰望窗外幽黑的天，
　　“欧菲利娅……”

　　次日，齐格飞和安妮罗洁在怪人的带领下，终于正式进入了忒撒汀的领域。这座城市极尽华丽与雄伟，在高耸的雪峰环绕中，更显得庄严与圣洁，城市里的居民无论男女老幼，都身着精美的服饰，在阳光下悠闲地漫着步，脸上带着幸福与满足的表情。整个国家沐浴在浓郁的花香里，弥散着慵懒的氛围。
　　安妮很兴奋，十岁女孩的好奇心促使她四处张望着，快乐地欣赏四周美丽的景色。可齐格觉得自己不喜欢这儿，从踏进这座华美的帝都，他就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似乎还能隐约嗅出一丝连芬馥的花香也遮不住腐烂的浊气。在表面的富丽堂皇下隐隐投出的是诡媚的气息，居民雕塑般俊美的脸庞上，一双眼中流露出的是空洞与无神，而且他们的一举一动虽姿态优美，却僵直无力，简直像——没有灵魂的人偶。齐格不禁有些担心，自己真的应该带安妮来这里么？事已至此，他只能牢牢抓住安妮的手，紧紧跟在怪人身后。
　　忒撒汀城远远看去仿佛是神祇饮宴使用的水晶杯，玲珑剔透，可一旦置身其中，就会觉得这里简直是个大迷宫，街道的分岔极多又没有规律，无数的空中回廊与螺旋阶梯将城市支解得支离破碎，绕得人晕头转向不知所往。怪人轻车熟路地领着他们在曲折的建筑群中穿来穿去，齐格则拉着一直忍不住要到处乱跑的安妮紧随其后。也不知转了多少圈，他们终于到达了玻璃樽的顶端，于是那个仿佛是悬浮在半空中的建筑，忒撒汀的心脏——雪弗伦宫，在一片眩目的金色中，以一种神的姿态高高在上地出现在他们眼前。
　　“哥哥你看！”安妮欢快地叫道，她显然是被这座精致的王宫迷住了，齐格的不安却没有随着目的地的到达而减少，他抿着嘴一言不发，手心全是汗水。怪人表情复杂地看了王宫一眼，转身便要离开。
　　“等一下！”齐格焦急地喊住了他，此时这个人竟成了他们唯一的希望，“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很快会有人迎你们进去的，”怪人不冷不热地说，“你……要好好保护她，希露维——格林希德女王可能会……”怪人顿了顿，终于还是没有说下去。
　　“哥哥，我们进去吧！”安妮兴奋地说，拉着齐格的手就要往里跑。
　　怪人默默地转身，“等一下，我还不知道你是谁？”齐格一边拉住安妮，一边对着渐渐远去的背影大喊道。
　　怪人的背影在宏伟的城市中愈加显得孤单，他没有回头：“我么？一个苟且偷生的可怜虫罢了……”话音消失在一阵苦涩的轻笑中。留下齐格怔怔地站在原地。

　　“请问，是齐格飞先生和安妮罗洁小姐么？”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齐格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宫廷服饰的少年正垂手立在自己身后，脸上带着恭谦的笑容，但在那低垂的白的近乎透明的眼帘下，一双浅灰色的眸子却是深不可测。
　　“是啊！你是来接我们的吗？”安妮抢着回答道，少年很温柔地看着安妮笑道：“是的，安妮罗洁小姐，我叫莱茵，是格林希德女王的——仆人。”讲到最后两个字时他稍稍顿了顿。齐格心底突然生出一股戒备，他不喜欢这人看安妮的表情——有些过于亲密了，他下意识地把妹妹往身后拉了拉。安妮的脸上涌起一阵兴奋的潮红：“哥哥！我们要见到女王了！”齐格飞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没有说话。
　　好像只是一瞬间，他们已经置身于王宫的正殿。高耸的穹顶仿佛可以隐没在无边的天际里，宽敞的大厅里唯一的光源只有王座上方洒下的微弱的日光，周围的墙壁则溶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空荡荡的殿堂给人一种心慌慌的感觉，好像从无底的深渊一直下坠永远无法停止。黑色的大理石阶梯从地面一直延伸至高高在上的王座。从屋顶密密倾泄下的珠帘后，依稀立着一个模糊的影子，便是谜一样的格林希德女王。
　　莱茵恭敬地向珠帘后的身影躬身行礼，便消失在四下的黑暗中。安妮很紧张，她屏着气不敢说话，齐格犹豫了一会儿，正准备开口。“安妮罗洁的病我会尽力医治，”格林希德先行发话，倒让齐格楞住了，“你们就安心地住在这里吧。”“太好了哥哥！”安妮开心地抱住齐格的胳膊，“太谢谢格林希德女王了！”齐格向珠帘后望去，那个模糊的影子已经消失不见了。

　　“哥哥，你不高兴么？”两人走在王宫的小径上，安妮有些嗔怪地看着自己的兄长。齐格没有听见她的话，他在心底忖度着一些事：格林希德女王是怎么知道他们的来意的，她为什么这么爽快就答应了，那个怪人为什么提醒他们当心女王，她究竟会做出什么事，她会伤害安妮么？……
　　“哥哥！！”齐格回过神来，发现安妮甩开自己的手，正气鼓鼓地瞪着他。
　　“啊？……你——”齐格想辩解两句，安妮却已经赌气跑开了。
　　“安！”齐格急忙加快脚步追上去，安妮拐进一道爬满藤蔓的小门，很快消失在浓郁的灌木和乔木中。齐格刚想跟进去，莱茵却不知什么时候从一旁插进身来：“对不起，齐格飞先生，格林希德女王的意思，安妮罗洁小姐医治期间，不便被外人打扰。”
　　“什么外人！我是她哥哥！”齐格飞火大了，“对不起，即使是齐格飞先生也不可以。”莱茵不慌不忙地移着步子，始终挡在前面。齐格飞一把推开他，刚刚的小门竟已消失不见了。齐格愤怒地转身，莱茵脸含着机械化的谦卑的笑容，眼底却不加掩饰地流露出几分得意与讥讽的神色：“即使是您，也不可以。”

　　接下来的日子，齐格只得老老实实地住在雪弗伦宫，虽然日常生活都得到周到的照料，但他的心情却是越来越烦躁，简直糟透了！金碧辉煌的王宫内部生活刻板，规矩繁多，更兼死气沉沉，了无趣味，从早到晚面对的都是傀儡一般的宫仆，他们永远含着卑微的笑意，却只让人从心底感到寒冷，加上又一直见不到安妮，只有莱茵会不定期地来传达毫无意义的只言片语，什么“安妮罗洁小姐很好请您放心”之类，齐格倒宁愿他不要来，与宫中其他仆人空洞的眼神相比，莱茵深不见底的眼眸只让他感到发自心底的寒冷。空虚到极致的生活持续了几个星期，齐格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

　　一日齐格飞百无聊赖地在王宫的花园里散步，比起那些让人窒息的木头人，他倒更乐意亲近这些不会动的花草树木。
　　公正地说, 雪弗伦宫的内部花园布置得很不错。植物种类虽多，却不让人觉得杂乱：正殿的四周多为高大的四季长青乔木,水杉`银杉`银杏，挺拔的香樟，象征着光荣与胜利的棕榈和月桂树，见证了埃勾斯王朝最初的辉煌。
　　再往后是王室居住休闲的庭院，各式各样的花点缀着这占地广大的花园，尤其是女眷们，即玛丽亚皇后以前居住的地方，岂可用花团锦簇，眼花缭乱来形容：高洁的木兰亭亭玉立，轻逸脱俗的水仙盛开在零星分布的小池中，野生的蔷薇花和月季纠缠着密密地爬满的藤蔓一直延伸到古老的青色围墙的墙角,王宫正殿靠北种植了大规模的黑色紫色的郁金香,还有大片的樱树,春天樱花盛开的时候应该很美。
　　王宫西南处是占地广阔的星湖, 与东南角规模稍小的明湖遥遥相对, 白色和粉色的莲花几乎覆盖了整个湖面，靠岸的地方是密密的芦苇和温柔娇媚的菖蒲。无数艳丽的花朵静静散发出令人心醉的浓郁香气, 也无怪忒撒汀城里会有这么一股挥之不去的香味了。
　　齐格经常想，当初，王宫的建造者应该是在这上面颇花了一番心思吧?只可惜曾经的美丽，在漫长时间的磨蚀下已经不复当时的风采，眼前的花园大概是因为缺少打理，已经有些杂草丛生了。

　　齐格飞正百无聊赖地欣赏着桂花摇曳的姿色,突然视线里闯进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如初生婴儿一般的好奇与喜悦,伸出手来迎接纷飞的彩蝶,虽然装束已大不相同，但那张秀丽的面容，那如云雾一般浓密的金色长发，是自己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的。齐格觉得自己的心快乐的要爆炸，“安妮！”他兴奋地奔向那个娇小的身影，热切地拥抱她。
　　“啊！”得到的是意料之外的轻声惊叫，少女挣扎着摆脱他的双臂，带着诧异与胆怯的神色回头看着这个突然袭击自己的陌生男子。齐格这才发现眼前的人似乎比安妮要高大一些，但最大的区别是，不同于安妮的苍白虚弱，她的脸颊泛着健康的玫瑰红，眼中也闪烁着安妮没有的光芒与神采。看多了傀儡宫仆，现在突然面对一个像小鹿一般灵动的女孩子，齐格竟有些看傻了，幸而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呀，真的很对不起！”他慌忙道歉，
　　“没关系，你是安妮罗洁的哥哥齐格飞吧？”少女倒不介意，她笑着问，
　　“啊？是——。”
　　“我从姐姐和莱茵那里听说你们的事了。”她笑吟吟地说，
　　“姐姐？莱茵？你是——”

　　看着齐格迷惑的脸，少女明媚的笑靥如混合着金色晨曦的微风拂过，
　　“我叫欧菲利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