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菲利娅》香草摩卡樱花晋江分花

10、第 10 章

　　第九章
　　破败的城堡里唯一整洁的房间，因为刚刚的打斗而有些凌乱。艾玲仍在水晶棺内安睡着，丝毫没有受到方才冲突的影响，阿尔芒颓然地坐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默默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眼神颇为复杂。房门被悄悄地推开。阿尔芒不动声色，似乎早预料到对方的到来。
　　“阿尔芒 ，”路易走近阿尔芒，瞥了一眼棺内的紫丁香和三色堇，“你不觉得送母亲，康乃馨比较合适么？”
　　“不用你管，”阿尔芒阴沉沉地说，“妈妈已经死了，你也不必再来看我。”
　　“我来看你是因为你是我的弟弟。” 路易沉默了一会儿，平静地说。
　　“自从他把我们赶出雪弗伦宫，我就和你没有关系了！”阿尔芒的声音陡然提高。
　　“为什么？”路易仍是平和地问，“父王不再是你的父亲了么？”
　　“他不是！”阿尔芒愤怒地吼道，“从他抛弃妈妈那一天起，就再不是我的父亲！”
　　路易的嘴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父王没有抛弃你的妈妈，如果他知道你对他的误会这么深，会伤心的。
　　“你给我闭嘴！”阿尔芒像被激怒的野兽般跳起来，“我和妈妈早就不是雪弗伦宫的人了，不用你们指手画脚！知道这些年妈妈是怎么过的吗？她为什么那么早就死了！”阿尔芒眼眶红红的，声音里也带着哭腔。
　　路易一言不发地接受对方所有的怒火，“如果让艾玲知道真相后自己选择的话，她一定宁愿留下来陪您面对这一切吧？”他心里默默的想，“父王，也许……真的是您害死艾玲了。”
　　“路易，我问你，如果格林希德女王要做什么事，你会不会妨碍她？”
　　“呃？”路易不知道阿尔芒怎么这么问，不由得愣了一下。
　　“我已经答应她，如果你要做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我一定会拼命阻止你。”阿尔芒微微喘着气说，
　　路易的双眼猛地睁大了：“什么？”眼前的少年眼中放着凌人的气势，完全不像在开玩笑，他是认真的。“你怎么会——”
　　“只要我这么做，她就会救妈妈。”阿尔芒强忍着泪，尽量冷酷地说。
　　“阿尔芒，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路易的怒气也终于显露，他严厉地斥责，“你怎么能——”
　　“为什么不能！”阿尔芒吼道，“既然那个人不能保护妈妈，我就要保护她！可是——我，我还能怎么样？我只有这条命，我就用这条命来换她！”泪水从12岁的少年眼中飞溅出，和着他悲痛的喊声，在空荡荡的城堡内回响。
　　路易把手轻轻放在阿尔芒的肩头，温和地安抚他。“不要让死者为你担心，让艾玲入土为安吧。”
　　“不要！！”阿尔芒打开路易的手，失控地尖叫，他的声音的尽管低沉，但到激动时，透出的仍是尖锐的童音。“妈妈不会死的！”他狠狠摇了摇头，有些神经质地说，“只要我履行我的诺言！”
　　“可是希露维娅呢？”路易直视阿尔芒的双眼，“她会遵守约定么？”
　　少年低下头，低低地抽噎：“我不知道……可是我必须相信她！哪怕她不值得我相信……”他小声哭了一会儿，猛地擦干泪：“路易，希露维娅伤害过你，我知道你恨她。你没有伤害过我们，我也不想伤害你。但是……我必须救妈妈，所以——所以你能不能不要违背她？”
　　“就算我不违背她的意思，她就会因此收敛么？”路易若有所思地低着头，“我原以为可以独自抗下她所有的罪过，但现在又卷进无辜的人，……还是因为我的错，我还能坐视不理么？”
　　“那么，”阿尔芒阴沉地望着路易，又用很冷酷的声音说：“如果你真的做了什么对格林希德女王不利的事，我就是拼了命也要阻止你！”
　　路易没有再说话，他默默地转身离开，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阴霾的天空，正如路易此时的心境。他在齐膝深的雪地里像行尸走肉般地蹒跚前进，已完全感觉不到寒冷。
　　“……父王，您煞费苦心地将他们送离这是非之地，却打算让我独自承受这一切的不幸么？对不起，我什么也做不了。我眼睁睁地看着所有事在我身边发生，却背过身去想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亲近的人在生死边缘徘徊，我只是抱着虚幻的梦想逃避现实。希露维娅越走越远，我已经不可能把她拉回来了，也许不久我就会到您那边去了，那时，您不肖的儿子再向您忏悔吧……”

　　“我说，你们要去哪里呀？”齐格飞问。回去的路上一直很顺利，他也渐渐习惯了兄弟两日夜轮换的活动方式，反正不管谁接管肉身，两人都是为了一些陈年旧帐吵个不停，话题从谁抢了谁的女朋友到染了一方不满意的发色，齐格只当是苍蝇在“嗡嗡”乱叫。不过吵归吵，两人脚下也是没闲着，回去的速度比齐格来时快很多，因为无论是朱利安还是尤利安都实在是很能跑，甚至快得让齐格追不上。虽然跟得辛苦，齐格飞倒也没有太多怨言，他正希望赶快回到雪弗伦宫，好尽早解开心中的一团乱麻。于是这一日中午，他们已经能看见空中楼阁一般的王宫了。
　　“我们当然是回雪弗伦宫啦！”朱利安轻快地说。也许是太久没回来，他的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雪弗伦宫？”听到这四个字，齐格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那你们认识格林希德女王吗？”
　　“格林希德……女王？”朱利安一脸茫然，突然恍然大悟地说：“是希露维娅吧！……居然是她即位？”声音里还透着一丝不解。
　　齐格飞怔怔地看着眼前沉思的朱利安，疑惑地问：“有什么不对么？”
　　“照辈份来看应该是路易才对，”朱利安沉吟道。“再不然也是塞缪尔啊……”
　　“啊？路易！”齐格飞一下子叫了出来，那个佝偻的衰老身影一下子跳进脑中，“他也是埃勾斯王的儿子？！”
　　“是啊？”朱利安看着他，满脸“理所当然+莫名其妙”。“他是个好人啦，就是有点婆婆妈妈，怪不得斗不过希露维娅……”
　　齐格飞不以为意地撇撇嘴，懒得再追问下去，心里倒是实在很佩服忒撒汀这方好水土能创造出这么多怪胎。
　　“哦，我昨天还没问呢，你们是——”
　　“朱利安，我们到了！”尤利安兴奋的声音打断了齐格的话。齐格飞抬起头——果然，金碧辉煌的王宫大门已像他初到时那样，高高地耸立在面前。
　　刚进入王宫的正门没有多久，他们就分道扬镳了（“齐格飞，我们先去见希露维娅了。”“我想先看看欧菲利娅！”“住嘴，现在得听我的！”……），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却迎面碰上了欧菲利娅行色匆匆的身影。“齐格！”见到齐格飞，欧菲利娅先是面露欣喜，在看到他脖子上和臂上的包扎后旋即变成关切和诧异，“你受伤了？怎么回事？这样包扎可不行，我叫人给你看一看——”“不用了，没什么大事。”齐格飞随口接道，“欧菲利娅，我想问你一些事——”“齐格，有什么事都以后再说，” 欧菲利娅打断他。“你快跟我来，安妮出事了！”

　　镜影阁的门外，老远就听见安妮罗洁声嘶力竭的哭喊声，齐格飞的心瞬间被这尖锐的哭声搅成了一团。他急急地奔进了安妮的居室，只见自己的妹妹衣衫凌乱头发松散地在几名宫女的拉扯下拼命挣扎：“放开我！让我走啊！放开！！——哥哥！哥哥！！”齐格一个箭步冲上去，推开死死摁住安妮的宫女将妹妹搂进自己怀中：“安，哥哥在这里！哥哥在这里，你不要害怕。”“哥哥！”安妮紧紧靠在齐格胸口，仍是瑟瑟发抖，大颗掉落的泪珠将她的衣襟浸得湿透。“哥哥你带我离开这儿吧！我不想待下去了，她们要害我——！！”安妮哽咽着以一种近乎错乱的口吻道。齐格温柔地抚摸着妹妹的头发：“哥哥知道你很难受，你再多忍耐一会儿，很快——”
　　“不要——！！”安妮再度尖声叫起来，她死死地掐住齐格的胳膊，歇斯底里地摇头：“哥哥我们走吧！马上就走！！”安妮的脸色苍白，嘴唇发紫，眼神竟已有些涣散。面对妹妹反常的激动，齐格心底竟感到一丝恐惧。他使劲想把胳膊从安妮手里抽出来，对方的十指却像钳子一样牢牢地箍住了齐格的双臂。
　　“齐格，”欧菲利娅轻柔的声音不经意地响起，“我来吧。”她把手放在齐格肩上，轻轻推开他。“哥哥！”安妮惊慌地向齐格伸出手，却被欧菲利娅挡在面前。欧菲利娅用自己的双臂轻轻地把安妮揽在胸前，任她玩命地又踢又打，“安，你不要害怕，”她柔声道，凝视着安妮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只受惊的兔子，“齐格已经回来，他不会再离开了，他不会再离开你。”安妮倒是出乎意料的安静下来，虽然还在抽噎，但已经不再喊叫了。她靠在欧菲利娅怀里面无表情，一瞬间，那种空洞的眼神竟让齐格想起了忒撒汀木偶般的民众！
　　“安！”齐格向妹妹伸出手去，却看见欧菲利娅朝自己使眼色。后者轻轻摇了摇头，转过脸去继续安抚着受惊的少女，眼中满是爱怜之意。安妮也是前所未有的听话，她一动不动地靠在欧菲利娅怀里。齐格呆呆地在一旁看着，一时竟有些分不清哪个是欧菲利娅，哪个又是自己的妹妹。

　　也不知过了多久，齐格飞和欧菲利娅终于筋疲力尽地离开了镜影阁。“欧菲利娅，安妮怎么会这样？” 齐格飞的心里沉沉的，一手下意识地按在自己的胳膊上，上面还残留着刚刚安妮罗洁留下的五道深紫色的指印。“你还问我，” 欧菲利娅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你上次一走这么多天音讯全无，就把安妮丢给我，你的妹妹有多难伺候你会不清楚？”即使是在明媚的阳光下，欧菲利娅的脸色也是苍白苍白的，好像很累得样子。齐格飞心里涌起一阵歉意，无论是对妹妹，还是对欧菲利娅。自己什么也不能为安妮做，只能一次次让欧菲利娅辛苦奔波，他抿着嘴唇一言不发。“齐格？”欧菲利娅轻声喊他，“欧菲利娅，我……很抱歉。”此时除了道歉，齐格飞也确实说不出其他的。欧菲利娅脸上泛起一阵娇羞的玫瑰红，用小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你不用谢我，这是我份内的事，也是我心甘情愿的。”

　　两人尴尬地站了一会儿。还是欧菲利娅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对了，齐格，你方才要问我什么？”
　　“啊？——哦！——呃……”所有的事在齐格飞脑海里搅成一团，都不知该从哪里问起，
　　“我见到艾玲了。”他犹豫了一会儿，决定从头说起。
　　“真的么？”欧菲利娅好像很高兴，“她好么？”
　　“她死了。”
　　欧菲利娅金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艾玲——死了？怎么会——”
　　“我亲眼看见的。” 齐格飞说，一边将自己闯入破败城堡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这样……”欧菲利娅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红，“可怜的阿尔芒，他一定难过极了。”
　　“我也见到阿尔芒了，”齐格飞身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几乎杀了我！”
　　“他攻击你？” 欧菲利娅有些不可置信地说，“为什么？他根本不认识你！”
　　“我不知道，”齐格飞摇摇头，“可能因为我想——我看见金十字了，不过它绕在艾玲的手上——”
　　“现在别说这个了！” 欧菲利娅有些后怕地说，“天哪，阿尔芒居然连你也攻击，他真的丧失心智了吗！”
　　齐格飞心里有些不悦：“你知道他的为人，为什么不先告诉我？”
　　“齐格，我疏忽了，” 欧菲利娅回避着齐格飞责问的目光。“我已经近6年没见过那个孩子了，我以为他的性情会变的温和一些，毕竟艾玲是一个这么温柔的人，”她的声音里是深深的自责。“如果我知道他还是这样的话，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去的。”
　　齐格心软了，任谁也无法对可怜巴巴的欧菲利娅硬下心来，“没关系，我没事，”他含混地说了一句。“对了，欧菲利娅，我还见到一个——两个——嗯——很奇怪的人。”
　　欧菲利娅抿嘴笑道：“有几个人都搞不清么？”
　　“不是，事实上是有两个人，可是共用一个身体。”
　　欧菲利娅的脸色“唰”地变了，她颤抖地问：“什么……共用一个身体？齐格你说的是真的么？”
　　“我也很奇怪呀……”
　　“他们有没有说自己是谁？” 欧菲利娅脸色惨白地紧接着问道。

　　这时，远处走来一个颀长的人影，伴随着一阵齐格飞并不陌生的吵闹声。
　　“那个莱茵真可恶，他怎么变成那样了，跟个木头人似的！这个样子欧菲利娅还喜欢他吗？”
　　“管他的！我倒是奇怪希露维娅干吗要像个鼹鼠一样藏起来，她不是女王了吗？”
　　“就是！那个莱茵对我们百般刁难，她吭都不吭一声！”
　　兄弟俩一路叽叽喳喳向齐格飞和欧菲利娅走来。于是在那一瞬间，三个人——或者说是四个人来了个面面相觑。
　　齐格飞倒没什么，欧菲利娅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那简直可以说是——惊恐。尤利安先嚷开了：“欧菲利娅！是我呀！我回来了！”欧菲利娅盯着朱利安看了好一会儿，动了动惨白的嘴唇，却始终没说出一个字。
　　朱利安似乎是无可奈何地耸耸肩：“真是的，你的表情怎么和见了鬼似的，我的变化就那么大么？”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在眼球表面轻轻揉了揉，一片轻巧的蓝色薄片粘在手指上从眼球上被剥离下来，露出了眼睛原本的颜色——金色，忒撒汀王族的标记。失语的欧菲利娅也终于颤抖着叫出了一个名字：“朱利安……哥哥。”

　　哥哥！齐格飞诧异地看着朱利安，内心深处却觉得是在意料之中。“欧菲利娅，还有我呢！你有没有看到我啊？”地上的黑影冲欧菲利娅挥了挥手，面对尤利安的兴奋，欧菲利娅似乎不大领情，她只是愣愣地看着他们，
　　“尤利安你不要大呼小叫的，吓着欧菲利娅了！”朱利安责备道，转过脸来对着欧菲利娅同样一脸嬉笑：“欧菲利娅，突然看到我们是不是很诧异呀？”
　　“你们……不是……” 欧菲利娅结结巴巴地说，
　　“嗨！还不是那个老家伙害我们不敢回来嘛，现在他不在了，我们还在外边干吗？”尤利安快嘴快舌地说道，
　　“咚！”朱利安朝身后的影子踹了一脚。
　　“哎哟！你干什么？！”
　　“这是惩罚你对父王不尊重。”朱利安轻飘飘地说。“对了欧菲利娅，你姐姐是怎么了，干吗躲着不见人？还有你那个莱茵——”
　　“咦？你不是那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吗？”尤利安的声音又插了进来，“你真的在呀！我还没问呢，你在这里干什么——”

　　“你们等一下！” 欧菲利娅急急地打断他们的对话，“你——你们回来了吗？那——那太好了！” 欧菲利娅用快乐得不自然的语调说，勉强地笑了一下。“你们没见到姐姐么？我——我去告诉她，你们待会儿——明天再来……啊，齐格，我先走了。”她慌慌张张地离开，留下齐格飞和俩兄弟有些意外地站在那里。
　　“朱利安，”尤利安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你觉不觉得欧菲利娅有点——”
　　“齐格飞，”朱利安没有理会弟弟的话，“我们也先行一步了，你自便吧。”说完便径自离去。
　　齐格飞不明就里地被落在那儿，实在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朱利安走在空无一人的石板路上，兄弟俩谁也没有说话，四周只听见风吹树叶的声音。
　　“朱利安，”尤利安有些不大自信地说，“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嗯，”朱利安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我觉得欧菲利娅好像变了。”尤利安收起戏谑的口吻，格外正经地说。
　　“6年不是一段短的时间，”朱利安漫不经心地说。“有点变化也是正常的。”
　　“不是！”尤利安突然激动地喊道。“即使再怎么变，我也不会认不出她。刚才，她给我的感觉根本就不是欧菲利娅！而且——”他停了停，“我在她心里读出的，只有害怕和惶恐！这怎么会是——”
　　“尤利安，你认为我没感觉到吗？”朱利安满腹心事地开了口。“她的想法已经全写在脸上了。看来这次回来要面对好大一个烂摊子……”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耸耸肩：“好麻烦呢！有时候我真恨自己是埃勾斯的儿子。”
　　“你才这么说呀？我早就这么想了！”尤利安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在口头占上风的机会。
　　朱利安脸上的表情渐渐舒展开来，他长长舒了一口气，用很轻松的口吻道：“怎么样尤利安，想去惹这个麻烦么，还是让哥哥再带你到外边兜一圈？”
　　“问这种废话！”尤利安很不客气地顶回去，“你会坐视不理么？再说我早烦被你拖着到处跑了，趁早甩了你这个老化的身体好！”
　　“哈！不知道是谁用我这个老化的身体伤了那么多女孩的心哦？”
　　“那与你无关，完全是我的—个—人—魅—力！”
　　“自恋狂！”
　　……
　　灿烂的阳光下，例行的斗嘴，却总让人品出一丝苦涩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