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仪》知风劲草

2、火烧书房

　　“思屏，思屏，你快看，这里有两个南嘉妹妹。”王卿仪对着思屏比划着两根手指，傻笑着用右手指着陆南嘉和陆明幽。
　　同样有些晕乎乎的陆明幽一把抓住王卿仪的右手食指，笑道：“表姐，才喝了一壶稻花香，便醉了？你再好好看看我是谁？”
　　王卿仪仔细端详着，又看看一旁的陆南嘉，方才恍然大悟，对着陆明幽说道：“你是南嘉妹妹，你不能喝。”
　　接着转头举起手中的酒杯，递到陆南嘉嘴边：“明幽妹妹，你能喝，我们一起喝。”
　　还未等陆南嘉反应，稻花香已然顺着舌头滑落口腔内，她只觉得喉咙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不多时，她已经眩晕，昏倒在榻上。
　　“哎呀，小姐弄错了，这醒着的才是明幽小姐。”思意边提醒道，边将南嘉的外衣盖在她身上，以免夜深着凉。
　　“无妨无妨，别说表姐了，就是父亲、外祖父母也分不清我们。”陆明幽拿起手边的稻花香抿了一口，她与同胞姐姐便是如此不同，一个温柔安静、沾酒就倒，一个率直跳脱、千杯不醉，但因相貌相似，每每被人认错。也因此，姐姐从小便主动为她抗下不少惩戒，如今姐姐要出嫁了，没有人再护住她了。
　　若是姐姐嫁个良人也罢，可偏偏时京城内出名的纨绔子弟，永宁长公主唯一的儿子欧阳宇轩，坊间已有传闻，定亲至今不过半月，姐姐还未过门，这个小公爷已经看上一个小吏的女儿，打算大婚后就纳那女子为妾。长公主如此宠溺自己的儿子，怕也不是好相处的，日后姐姐在长公主府的日子并不会比在家里好。
　　“明幽，要不要去烤几只小鸟？”王卿仪突然靠近陆明幽耳边，悄悄说道，眨巴着两只大眼睛，一时难分她是否真的喝醉了。
　　“哪家的小鸟，可比得上小公爷养的？”陆幽明玩笑道。
　　欧阳宇轩爱养鸟，时常因养鸟在京城中闹出不少笑话，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自下聘后，王卿仪与陆明幽一直想为南嘉出口气，而她们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去将欧阳宇轩养的鸟儿都放了。为此她们还偷偷跟着去了公主府，弄清楚了欧阳宇轩饲养鸟儿的地方，但她们最终没有这样做，不是不能，不是不敢，而是她们不屑此小人行径。
　　“自然是小公爷家的。思屏，去请大哥哥，偷偷的，不要惊动父亲，不用说明原由，只说我们出门去。”说罢，拉着陆明幽下了榻，踏出了门还不忘吩咐思意将陆南嘉扶至床上。
　　陆明幽虽不知王卿仪为何突然要烧小公爷养的鸟儿，也不知道表姐有何打算，但表姐要带她做什么，她都会跟着去。
　　于是王卿与、王卿仪、陆明幽三人趁着夜色偷了马，一路快马骑至长公主府西侧门，该门穿过苑廊可直通小公爷内苑。出来应门的是小公爷的小厮，小公爷已然睡下，接到小厮来报后虽不明就里，还是让小厮放人进来在偏堂候着，自己换身衣服再去迎客。
　　“公子，要去禀报长公主吗？”小厮小声问道。
　　“不用，没什么大事，我去应付便好，不要惊动母亲。”
　　小厮听罢退下，将三人迎进了门，王卿仪手中还提着两壶稻花香，说是要送给小公爷的，却不肯让小厮接过。
　　西苑院落小，本是客房，近两月欧阳宇轩住的厢房需要重修作为新房，才让他搬到此处。偏堂紧挨着的便是欧阳宇轩的书房，王卿仪虽已知道，但她还是跟小厮确定了一番。
　　“这苑很小呀，偏堂就邻着书房？”
　　“西苑只是临时住着，东苑在整修，等完婚后便搬回东苑了，那儿大。”
　　小厮对着陆明幽解释道，他将陆明幽误动作陆南嘉。趁着小厮未留意，王卿仪一溜烟跑出了偏堂，在刚走出房门的欧阳宇轩注目下溜进了书房，锁上了书房的门。
　　“王卿仪，你赶紧给我出来！你在里面干什么！”王卿仪的操作着实让王卿与和陆明幽吓了一跳，也惹得欧阳宇轩十分气愤。然而欧阳宇轩还在门外骂骂咧咧时，门内突然传来两声清脆的酒瓶被砸碎的声音。
　　“王卿仪，你再不开门我就要撞门了。”欧阳宇轩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但久经沙场的王卿与透过窗纸看到房内燃起的火光，便知道房内发生的事情，他将陆明幽和欧阳宇轩护住身后，“妹妹，让开点。”他大喊道，一脚踹开了房门，王卿仪就站在离房门不远的地方，手中拿着火引子，身侧的书架已在酒精的助燃下燃起大火，浓烟即将吞噬她。
　　陆明幽虽勇敢，但毕竟养在深闺里，哪里见过此番情景，吓得难以站稳，幸得身旁的欧阳宇轩一把将她扶住。然而此时的欧阳宇轩也吓得愣在了原地，他好似看见了12岁的王卿仪，站在火光中，心里一惊。
　　还未等众人回过神，王卿与已冲进浓烟中，在那片浓烟中扶住妹妹，他感受到妹妹的颤抖，感受到她的惊慌，极力安抚道：“别怕，哥哥来了。”
　　“哥哥，我，我害怕。我动不了。”话音未落，她便晕倒在哥哥的怀里。
　　见王卿与将他妹妹从书房内抱出，欧阳宇轩方才反应过来，愤怒地拉住王卿与的衣角：“烧了我的书房，这就想走，你当长公主府是什么地方？”
　　王卿与回过头，眼神冷峻，好似刚从战场上浴血杀出的将军，欧阳宇轩不由地后退了一步，但依旧稳稳地扶着陆明幽。王卿与看了一眼欧阳宇轩身旁的表妹，努力压下心中的怒火，大力甩开欧阳宇轩的手臂，冷笑着说道：“圣贤书都读不懂，这书房不如一把火烧了。烦请小公爷准备一辆马车，将我两个妹妹送回。若是想兴师问罪，劳驾长公主来一趟王家，顺便再重新商议一下亲事。”
　　马车从长公主府驶出，喧嚣的西苑在火被扑灭的一刻安静得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唯有欧阳宇轩呆呆地看着被烧成木炭的书架万分后悔，就不该让王卿仪三人进门。

　　“跪下。”王老夫人端坐在太妃椅上，身为开国大将军的长女，她自小随父亲征战，即便年岁已高，一言一行依旧令人生畏。
　　王卿与、王卿仪、陆南嘉、陆幽明四人跪在她面前不敢言语，陆幽明回想起昨晚的情形，依旧感觉做了一场梦，表姐虽然机智聪明，但从来不出风头，喜低调行事，向来仔细，应当还是气不过小公爷要纳妾之事。
　　“南嘉，你不用跪，这事与你无关。”王老夫人使了个眼色让仆人将陆南嘉扶起。
　　但陆南嘉哪里肯，“外祖母，这都是我的主意，是我让卿仪姐姐带我去的长公主府，那把火也是我放的，请您责罚我，这事与她们无关。”
　　老夫人摆了摆手，让仆人退下。
　　“这个时候你倒是敢说话了，还是你们都以为我老糊涂了？昨夜醉酒留在府里的是你，被卿仪带去的是幽明，那火也是卿仪放的。还有你。”老夫人指着王卿与说道：“明知妹妹犯了错，还偏帮着她，嫌事情不够大吗？”
　　“祖母，若不是那欧阳宇轩想在大婚后纳妾，表姐她也不会这样做。我看表姐她做的好，若是长公主来退亲就更好了。”陆幽明反驳道，她本就不支持姐姐嫁给那个纨绔子弟，她也清楚那人绝非姐姐的良配。
　　老夫人平静的语气中带着威严：“你们这是威胁，是恐吓，婚姻里若是一方因为害怕，因为畏惧，而不是欣赏、敬畏，这样的婚姻必不会长久。”
　　老夫人转而温柔地教导陆南嘉：“南嘉，这个亲事是你自己应允的，长公主给的彩礼丰厚也足以说明她对你的重视，这是你自己需要考量的。纳妾的事情外祖母自会帮你解决，若你想要退亲，外祖母也可帮你。”
　　“外祖母，我不退亲。”陆南嘉十分坚决，亦如她当时答应这门亲事。
　　然而她的坚决并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她的同胞妹妹，陆家从始至终不愿为姐妹二人准备嫁妆，如今自己的嫁妆都是外祖母添置的，长公主不仅不嫌，给的彩礼更是让京城不少人家艳羡。她深知，自己即使拒绝了这门亲事，陆家依旧会算计她们姐妹，而自己答应陆家出嫁的条件，就是将长公主给的彩礼交由外祖母打理，日后作为妹妹出嫁的嫁妆，这也将成为妹妹日后能选择如意郎君的资本，用自己婚姻的妥协换取妹妹的自由，这笔买卖值得。陆家本就是为了攀龙附凤，并且早已将陆南嘉母亲的嫁妆占为己有，再者有王府老夫人亲自上门操持陆南嘉的亲事，他们不得已同意了陆南嘉的条件。
　　王老夫人点了点头，她明白外孙女的考虑，也尊重她的选择，现下她能做的，唯有让外孙女在长公主府的生活更舒心。她吩咐道：“思安，带五百两银子去新道坊礼部主事林平家中，说是听闻礼部王郎中告老，以主事的才华理应当此重任。只是主事心疼子女，定不愿见女儿为妾，随意可发配。不如添置些嫁妆，嫁个平常人家当主母，岂不是更好？”
　　王卿仪恍然大悟般看向祖母，若是林平在升任礼部郎中的当口，将自己的女儿许配欧阳宇轩为妾，即便是贵妾也会让同朝为官者不耻，更会认为林平通过卖女儿换来的官职，即便是升了官，也失了前途。
　　“外祖母，我跟幽明自小没了母亲，多亏了您的疼爱和舅父的照顾才活到如今，您还处处为我打算，我却从未有机会孝顺您。不如我让去向长公主道歉，事情确实因我而起，不能因此损了卿仪表姐的名声。”见祖母如此为自己打算，陆南嘉不由落下泪来，在陆家，她和幽明处处受姨娘排挤，父亲对此不闻不问，才过适婚的年纪，就急于用她去巴结权贵，唯有在祖父母家中，才有人照拂她们，才有人真心疼爱她们。她亦是知恩图报之人，知道名声对于待嫁闺中的女子何其重要，绝不愿意让卿仪姐姐背上“悍妇”的名声。
　　“卿仪，你自己说吧，昨日如此英勇，怎么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王老夫人没有立即答应，而是将选择权交给了王卿仪，她知道自己孙女打着什么算盘，必要时她也乐于推波助澜。
　　“祖母，这件事是我做的，断没有让南嘉去道歉的道理。昨晚小公爷也看到了，是我反锁了书房，并烧了他的书籍，但凡他有点脑袋也不会怪在南嘉身上。再者，我不打算去道歉，祖母刚劝退林家，若是我上门赔罪岂不是承认自己有错，打了祖母的脸吗？”王卿仪的这番话偏偏是等到王老夫人解决了纳妾的事情，如此一来也是向长公主表明王家对小公爷纳妾之事的态度。
　　王卿与本就护妹心切，不愿意妹妹上门赔罪，但又担心妹妹惹得祖母不悦，连忙上前说道：“祖母，妹妹她不愿上门赔罪，就让我这个当哥哥的代她去吧。”
　　王老夫人看了一眼王卿与，心里嘀咕着这一家子小的怎么尽喜欢替别人道歉。她摆了摆手，说道：“不愿去就不去吧，但认错的态度还是要有的，去外面跪着，没有我同意不得起来。就她一个跪着，你们都散去吧，我也乏了。”
　　王卿与还想替妹妹受罚，王卿仪连忙拉住哥哥，向祖母做了一辑：“祖母您好好休息，晚些时候还要劳烦您伤神。”

　　“这块荫凉，我就先在这跪着。你们也别杵在这里，起来还未用膳，赶紧去吃些。大哥哥，你也去帮我找些吃食，再去备些桂花糕。”出了房门的王卿仪熟门熟路地找到跪着的地方，并吩咐起王卿与准备吃食，丝毫没有恐惧与悔过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