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黑云压城城欲摧（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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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假扮看守的人是胤禛的随从齐加，他涂黑了脸，影落也是看了半天才认出来的。那一刻，她有些激动，无论是用什么方式、什么结果，他到底还是记着她的。
伴随着着那张纸条的是漫长的等待。后来齐加又潜进来几次，多是给她们送上新鲜的饭菜，还有药膏。
“这个是？”影落惊讶齐加递来的东西。
“可以止痒。”齐加迅速地低声道，“四爷他……”想了想又住了口，只说了句：“姑娘安心便是。”
在地牢里过了一阵暗无天日的生活，直到影落再次见到大批进来的侍卫。为首的官兵大声嚷着：“这次走运啊你们，万岁爷开恩。”然后南府所有的伶人和掌仪司的乐官又被赶出了地牢，一群蓬头褴褛的人从地牢里挤了出来。
见到阳光的那一刹那，影落眯了眼睛，感谢自己还活着。
回到畅音阁的时候，影落第一个便看见朱师傅。二丫和阿青大步跑了过去，哭得分外伤心。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朱师傅轻拍两个孩子的背，转向影落：“脖子上怎么了？”他拉影落到跟前，看了看她脖子和手臂，说：“地牢里……委屈你了，孩子，疼么？”
“只是些红疹而已，已经没事了。”影落微笑着说，涂了齐加带给她的药膏，已经好多了。
“好在没动刑，是不幸中的大幸。”朱师傅叹了口气道，接着又将事情的原委跟自己的徒弟说了一番。
隐射满人统治的罪责是很难开脱的，但是碍于圣人后裔的身份，只得将孔尚任罢官。康熙最初的火气是看到戏本里那句“开国元勋留狗尾，换朝元老缩□□”引发的。南府伶人唱的戏本一直归掌仪司审查的，出问题也是掌仪司的职责。但是由于皇帝发怒牵连无辜，谁也不敢说一句话。
“平常皇上也难得看戏本，这会儿怎么这么巧，还是有人可以为之。”影落好奇。
“为师也不清楚，只知道皇上大怒后。四阿哥力谏孔尚任乃孔夫子六十四代孙，杀不得，有违皇上圣明，这才压住了皇上的火气。”朱师傅捋了捋胡子，流落一丝赞许的神色，继续道：“之后几天皇上平静了不少，四阿哥和户部几名官员劝谏，这才保住了孔员外郎的命，只做罢官处置。”
“难怪这几天也没人来动刑也没人来审问，原来根本不甘我们什么事。”海文为这些天来大家所受的苦愤愤不平。
“错，在这宫里，皇上说你有罪你便有罪，没有礼法可讲，若是这次孔员外郎赐死，恐怕南府所有入宫的伶人都要陪葬。”朱师傅一脸严肃：“所以，你们小心才是，出了什么事，师傅什么也做不了。就连这次进宫，也是皇上消了气才宣的，让我进宫看看你们，不然恐怕连你们最后一面也见不到。”在这宫里皇帝的心情便是礼法，好的时候怎么都好，差的时候什么都有罪，谁也琢磨不透。
海文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大家集体在畅音阁门口送师傅，二丫和阿青依依不舍，尤其是二丫哭着要跟师傅一起回南府。师傅的不舍和难过大家也看在眼里，但是他老人家最后还是铁了心说了二丫任性，便出宫了。
掌仪司的两名乐官被贬了职。南府的伶人本就是最低阶层了，也没更低的职位可贬，于是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女孩子总是爱美，影落和幽茗在荷儿的帮助下好好的洗了个澡，冲走地牢中的霉气。
“你们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荷儿很开心看到自己的姐妹平安归来。影落却在心里忐忑不安，更加觉得紫禁城的可怕和危险。
“影落。”是景蓝在远处叫自己，她正欢喜地朝自己跑来。
影落微笑，张开双臂迎接那个飞奔而来的女孩。
“你没事了，真好。”景蓝甜甜地笑，“那时候我真是又急又气，你怎么那么固执。要是皇上真的一怒之下把你们都砍了怎么办，呸呸，不吉利不吉利。”滔滔不绝地景蓝把自己也逗笑了。
“谢谢。”影落看着她，真心诚意地说。
“我们谁和谁啊。”景蓝一脸得意，顿了顿又说：“八哥哥一看我着急的样子，毫不犹豫就答应我一起来地牢找你了。”
影落怔了一下，赶紧说道：“那格格也替我谢谢八阿哥。”，这一句绝对发自肺腑。
“那我替他领了你的谢意，呵呵。”提到胤禩，景蓝便是一脸甜蜜。
深秋的夜晚，地上便负上了白霜。影落本来已经躺下了，但是实在睡不着。她看着窗外的月亮就索性披了件外套跑到畅音阁后的园子里独自赏月想心事。她想，胤禛这一次力保孔尚任不见得全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恐怕也涉及到朝廷内势力争斗。但是她觉得够了，只因那一个“等”，她就满足了。
“在想什么？”身后传来沉沉的男声。
影落一阵激动，转过头，是心里想的那张脸庞。于是便眨了眨眼睛，道：“想四爷。”因为刚从被窝里起来，影落的头发散落在肩上，像个未雕琢但却动人的精灵。尤其是她的眼睛，在月光和白霜的映衬下，更加清澈明亮。
“你倒是很诚实。”胤禛上前，将影落的额前的碎发理到耳后。
影落却不习惯起胤禛难得的温柔来，而且突然想到自己披头散发的样子，竟不好意思了。
“四爷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宫里。”慌忙转了话题。
“入宫办事，完了便和额娘、十四弟一起用晚膳，是晚了些。”
影落本还想问怎么跑来畅音阁，难道又是顺便路过，但还是收了口，这时候问这个问题怎么听都像是打情骂俏。
“好些了么？”胤禛却抚上影落的脸庞，那些细小的红疹还没有褪尽。
“托四爷的福，已经不痒了。”影落悄悄后退了一步，她有些不习惯和胤禛突然的亲密，虽然她是个现代人，不至于多保守，可是毕竟她没恋爱过。
胤禛看着发窘的影落，嘴角上扬，挑了挑眉毛。下一秒他就将影落捞到身边，双手将影落抱了个满怀，却还没等影落反应过来便放开了她，然后若有所思地说了句：“好像瘦了不少。”
心跳加速，脸颊发热，这是影落在这一连串动作中的反应，是极其不正常的反应。人在不正常的情况下就会做不正常的事情，说不正常的话。此刻的影落就在问一个清醒时自己一定觉得特别愚蠢的问题：“胤禛你喜欢我吗？”
这回轮到胤禛反应不过来了，但是很快他的笑意就爬满了眼角：“爷从前是从未对一个女人这么上心过。”他想了想又说道：“而且也从未试过让女人直呼名讳。”
这是算承认还是不承认，影落被他搞疯了。好吧，影落承认其实他刚才的怀抱很温暖，让她安心，就像梦里那样。
此后胤禛隔三差五就进宫办事，要么就是给德妃请安，之后就“顺便”来畅音阁听影落弹钢琴。时日多了就不由得给影落一种小三偷情的错觉，虽然他们在一起什么也没做，不过是一个弹琴，一个看书而已，偶尔说上一两句话。
Cool，简直就是标准的柏拉图恋爱。
《桃花扇》事件落幕后，影落原以为南府就恢复到往日的平静，但是却发生了让影落一辈子内疚的事情。
那日她从延禧宫回来，带回了些景蓝给的零食，想叫二丫和阿青一起来吃。一进门就见荷儿一脸严肃，然后就是面如死灰的幽茗和海章，海文则握拳一下下地砸在墙上。
“怎么了，二丫和阿青呢，我带了东西给他们。”影落觉得周围一阵阴森。
幽茗终于忍不住了：“二丫和阿青没了。”放声嚎啕大哭。
影落也闷了，冲到海章面前：“师兄，幽茗姐在说什么，她在说什么？”
海章无力地道：“罗总管赐了毒酒给二丫和阿青。”
“理由是什么？告诉我理由是什么？”影落发狂了，他们还是孩子，人生还没开始的孩子，是什么过错要承受这样的下场。
“理由？在皇宫里赐死两个伶人要什么理由，能够全尸便感恩戴德了。”海章竟吃吃的大笑起来，眼底却是一望无际的绝望。
“不，你们都在骗我，我去问罗总管，二丫和阿青犯了什么错，我要知道这是为什么？”影落几乎是吼的。
影落正要往外冲，夏知姑姑出现在了门口，她一步步进门，朝影落走来：“你想问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要他们死？”影落的双眸因为愤怒而布满血丝。
话刚说完，她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夏知给了她一个狠狠的巴掌。
“为什么？紫禁城里的奴婢也有资格问为什么？你想知道为什么？好，去问去问，最好把事情原委问个清清楚楚水落石出，然后让你的师兄师姐，还有整个畅音阁的丫鬟太监都去给二丫和阿青陪葬。”夏知一口气说完这些。
影落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眼泪已经流了一脸。
“去问啊。”夏知继续吼道，看着地上的影落，这个女孩就是自己年轻时的样子，可惜她进宫这么久了还没学会紫禁城的生存法则，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这个道理她难道还不懂么。
“可是他们还是两个孩子。”影落喃喃道。周围是一片死寂。
影落独自坐在暖阁里，琴声里流着悲怆。随着双手在琴键上的起伏，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在黑白之间。
二丫和阿青一定遇到了什么事情，如果早知道会出事，那天二丫求她带他出宫时，她一定要问个清楚，哪怕真的要去求景蓝带他出宫。但是她没有，在这之前影落一直以为他们只是和自己一样不能忍受宫廷生活罢了。明明二丫已经向自己发出了求救信号，自己却没有保护好他们。她心里充满了自责、悲伤和愤怒。
门口的人已经站了很久，默默看着边弹琴边流泪的影落。
一直等她发泄完了，胤禛才递上帕子：“爷早就告诉过你，哭要找个没人的地方。”
“你知道是不是？”影落没有接。
“知道得越少越安全。”胤禛皱眉。
影落不再说话了，二丫和阿青已经去了，她悲痛自责却挽回不了。原来以为自己已经学会了这里的生存方式，其实自己对紫禁城还了解太少，对这个荒唐的时代了解太少。说到底，她还是以一种现代人的思维在这里生存，痛就痛吧，痛过之后也许就会学聪明了。
胤禛见影落一动不动，像只受伤的小鹿，心里微微疼痛，忍不住伸手替她擦去眼泪。
“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好。”胤禛叹了口气，缓缓离开了畅音阁。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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