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五十弦翻塞外声（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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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里，影落日日盼望着李德全能来传话，好到御书房去听到些关于康熙出征的消息，偏偏李公公那连个影儿都不见，弄的影落整天心不在焉的，和幽茗对曲儿的时候唱错了好多回。
永和宫的贵公公倒是来传话，自从那日影落拒绝了德妃的乱点鸳鸯后，影落便没再去过永和宫。但是这次她一看是永和宫的贵公公倒还是高兴了一阵，也不管德妃是否还因着上次的事会为难她。
一到永和宫，影落便四下里张望，可惜没瞧见想找到的人。
贵公公看她东张西望的样子，呵斥了句：“没来过永和宫吗，东张西望什么？”
“公公恕罪。”影落赶紧低了头。
见到德妃，影落便依礼请了安，心里这才冒出些不安了。
“起吧。”德妃抿了口茶，慢条斯理道：“影落的昆腔，我倒是好些日子没听了。”那语气平常不过，仿佛影落担心的那事没发生过一样。
影落倒是心里微微有些惊讶，看来德妃没将上次的事情放在心上。也许是她地位太低，根本没值得的德妃惦记着，当然也有可能德妃也是和自己儿子一样，是个喜怒不放在脸上的人，这紫禁城里的人心，谁也说不清。影落便也不去想这件事，只是依着德妃的喜好唱了一段。
临走时，影落都没见着胤禛，却也不能多逗留，只得出了永和宫的门。正当心里有些失落的时候，却望见了胤禛朝着永和宫的方向来了，身后跟着他的随从齐加。
她有些话想和他说，心里便盘算了该从哪一句说起。胤禛的身影越来越近了，影落却是收了收嘴角刚才看到他时一刹那的笑意，抿了抿嘴，停下了脚步。
“给四爷请安。”影落见胤禛到了自己面前，轻轻福了福身。
胤禛点了点头回应，朝身后的齐加使了个神色，齐加便大步先行，往永和宫去。
影落见胤禛也停下脚步，便抬起头，欲言又止。明明刚才还有许多话想说，眼下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了，闷了半天才道了句：“给四爷请安，四爷吉祥。”
胤禛却忍不住被影落的样子逗乐了，噗嗤一笑，马上又正了正脸色，摆上一成不变的冰山脸，沉沉道：“这一句已经说过了。”
影落这才反应过来，糗了，恨不得咬自己的舌头。望了望胤禛，他却扬了扬似笑非笑的嘴角。
“你就没其他的话对爷说？”眼前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没…有…”影落吞吞吐吐道。
“那爷走了。”胤禛假装转身，脚步却没有挪动。
“等一等。”影落下意识拉住了胤禛的衣角，但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越礼，手如触到了烫手山芋，噌得一下缩了回来，这一来，竟不知自己要说什么了。
“爷平时看你牙尖嘴利的，今儿个怎么语拙了。”胤禛看着影落突然缩回的手，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影落满肚子的心思，有些是想说却知道不能说，有些是不知如何开口，从何说起。但是却又不甘心就这么回去，索性撇了撇嘴，愣愣地站在那里。若是在现代，按她的性子，喜欢上一个人，定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要让对方知道的。但是现在不一样，这里是三百年前的大清，在等级严明的紫禁城。
他是皇子，她是戏子，她懂。想着便不知觉地低垂了眼帘。
“兴许要数月。”胤禛却是没由来地道了句，眼神望向影落。
影落这才被胤禛的话打断了思绪，抬起头望向胤禛，而那说话人却已将眼神投向了远处。影落也随着胤禛的眼神朝远看去，是永和宫外的一处池子，周边的树木叶已落尽，显示出秋日的萧条，却有几只不知名的鸟在树枝间跳跃，增添了些生气。可是不知道他看到了些什么，兴许是战场，是军队，也兴许是这个天下。
“四爷…”影落低低道了句，却在心里留了下半句，若是为着这个，那么你会如愿的。
胤禛也将眼神拉回来，接了影落没说完的话头：“回来时，爷有东西给你。”说完便大步朝永和宫去了。影落却是留在原地，目送着他离开。
转眼间，又是大年。不管外面如何，紫禁城年味浓浓，过了上元节才算消停。但热闹归热闹，上元节一过，还没出正月，康熙便出宫，亲征噶尔丹。太子胤礽坐镇京师，暂理朝政，其余几个成年的皇子都随康熙出征。除了胤禩以外，其他随康熙出征的皇子被分配到八旗各营，胤禛奉命掌管正红旗大营。胤禩由于年龄小，所以康熙将他留在自己的大帐之中，随时应召，相当于康熙的助理。
据说那日众嫔妃都前去相送，康熙戎装上马，意气风发地出征了，只可惜影落却只得在暖阁中弹钢琴，想着那日胤禛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回来时”，这一句便是他让她安心的承诺吧。
紫禁城城内还是一片祥和，但是影落却觉得冷清了，什么也没少，只是少了与他偶遇的期盼。
“影落在思量些什么？”幽茗看着发呆的影落问道。
“幽茗姐。”影落回过头来，问道：“你可曾受过战争之苦？”
“没受过战争之苦，却知颠沛流离之痛。”幽茗语气淡然。
“幽茗姐。”看着陷入回忆中的幽茗，影落低低地唤了句。
“记得那年闹干旱，仅有的几分田地也是颗粒无收，大哥又得罪了当地的县令。爹和娘才不得不带着我们几个孩子才离开乡土，北上讨生活，一路上娘接一些替人缝补洗衣的活计，爹则是去大户人家当长工，有时候回来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娘就哭。我们住过破庙、牛棚，有时还要替大哥担惊受怕。后来妹妹染上了伤寒，却没钱治，一直拖着，不过多长时日就离开了人世，娘就整日里抱着我哭。后来到京城落脚，知道南府招收学徒，娘便狠了狠心把我送了进去。”幽茗断断续续，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那这几年里，我怎么都没有见过姐的爹和娘。”影落鼻子也是酸酸的，这几年里她总是想着自己的苦楚，却从未问过身边的人，南府的孩子们都曾经过比她艰辛百倍的生活。
“连我也没见过，我后来去过一次我们曾在京城的落脚处，可是却没找到爹娘和大哥，从此他们便音讯全无。”幽茗回应影落一个苦涩的笑容。
“幽茗姐……”影落细细道，与她相比，自己多么幸福。这么多年来，幽茗一直隐忍地生活，她像个姐姐一样照顾她，却从来不说自己心里的难过。
“没事。”幽茗倒是回过头安慰，“这样也好。”幽茗拿帕子掖了掖眼角，又低低说了一遍：“这样也好。”虽然幽茗这么说，但是其中的哀痛，影落却能看出来。
这个时代，她们后人说的太平盛世其实只是一部分人的盛世。而战争所带给人们的恐怕是影落更加不能想象的灾难。
“以后不会再流离失所了。”影落轻轻道，她决心要保护眼前这个在大清朝最亲近的亲人。
“影落，答应我……”幽茗却只说了半句，只定定看着影落，半天后才吐出下半句，“离八阿哥远一点。”
影落一愣。
“我不想你受伤。”幽茗却是道出了憋了很久的话。
影落不吱声了，她懂得幽茗的良苦用心，知道幽茗担忧里的所谓等级森严，她心里也清楚“不仅是八阿哥，而是离所有的皇子都远一点”。
但是胤禛，她已经放不开了，她宁愿自己在这尊卑有别的爱而不得里沦陷了。
应小福子的传话，影落去了延禧宫，刚进门却听到里面阵阵呵斥声和隐隐的哭腔。影落不解地望望小福子。
小福子却也不太明白所以，说道：“恐怕又是格格在闹脾气了，也不知这会儿是为了什么事，我出门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你还是进去看看吧，这里啊，还就你的劝，格格肯听听。”
进了正殿，屋里的奴才丫头跪了一地，小翠伏在地上抹泪。而景蓝正怒气冲冲地骂人：“死奴才，一个个都是饭桶，一个花瓶都拿不住，尽是不吉利的东西。”随手便是一记耳光重重抽在了小翠脸上。挨了打的小翠一脸通红，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
“平日里个个机灵得很，这会儿又怎么惹我们格格生气了？”宜妃从里屋出来，看着一屋子人便问道。
“姑姑~”景蓝气呼呼地往塌子上一坐：“万岁爷和几个皇子哥哥刚出征，你看看这眼下还不到两个时辰，这死奴才就在我眼皮下打碎了这个瓷瓶，真是不吉利。”
“确实该打。”宜妃听后也板起脸，吩咐下去：“拉出去杖责二十，小丫头才能长点记性。”
“奴婢给宜妃娘娘和景蓝格格请安。”影落这才进了门请安，低着头。眼看着小翠被两个小太监拖出去。心里唏嘘，景蓝即使对她再好也不能改变她是主子的身份，有着她所不知的残忍面，她是她说要真心换真心的朋友，却也是掌管奴才生死大权的主子。想到这里，影落不禁打了个寒颤。
“影落，过来坐。”景蓝看到影落，语气才缓和下来，收起了刚才的怒气，并伸手来拉影落。
影落却因景蓝刚才那气势和心中所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听着院子里小翠因挨打而发出痛苦的哭声，她实在是忍不住，道：“宜妃娘娘、格格，念在小翠一直以来的忠心和服侍，饶她一次吧，二十大板恐怕要出人命的。”
“对主子忠心是她本分。”宜妃却傲慢地说道，又转向影落：“这里几时轮到你一个伶人了求情了，不要仗着格格喜欢你就不知天高地厚。”
“姑姑。”景蓝看着宜妃一副要迁怒影落的样子，赶紧打断了宜妃的话，“姑姑之前不是说要出去走走么，这里还是让蓝儿处理吧。”
宜妃捻起帕子，犹豫了一会儿道：“也好，那蓝儿看着办吧。”说完便袅袅婷婷地出了门。
宜妃走后，景蓝便叫那几个打小翠的小太监收了手并赐了膏药。
“我担心八哥哥，整日里心烦气躁，眼皮跳得不行，听到小翠打碎了瓷瓶，心里便是火冒三丈，刚才只是一时之气。”景蓝看到影落突然的疏远，便解释道。
“格格是主子，惩戒奴才天经地义，不用向影落解释。”虽是谦卑的话语，但是却藏不住的指责。
“硕大的紫禁城，我好不容易遇上一个真心的人，不想你对我有芥蒂。”景蓝却是一点也不隐瞒内心的想法。
“影落说过，格格若是真心，影落必定换以真心。”影落定定望向景蓝：“但是影落不希望格格视奴才的命为草芥尘土，这样太残忍了。”
景蓝上前拉住影落的双手，“影落，相信我。无论发生什么，我永远不会这么对你。”她永远把她当最真心的知己、姐妹。
她想相信，愿意相信，却不知道在这个紫禁城还有多少值得相信的，能够相信的。
五月初夏，康熙上书皇太后，备陈军况，约期回銮。
只是据说康熙一回宫便大发雷霆。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五十弦翻塞外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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