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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插曲 ...

  •   小顺子这一去竟是将近半柱香的时间。

      “主子。”

      “如何?”

      小顺子用袖口轻压额头的汗,“据说是旁的村有人来闹事,与本村的人凑到一块儿正要论个公道。”

      又不无担忧地:“这怨主正是苏氏小女的夫家,此次前来是为讨债。”

      萧瑾观苏怀远三人皆纯善厚道,又岂会是此等拖欠银钱之类?

      果然小顺子解释道:“说是苏氏小女的遗腹子受她所累身染重疾,花光了家中积蓄也不见好,因而索要赔偿。”

      萧瑾眉头微蹙,“内情如何?”

      “主子英明,奴才问了与那夫家同村之人,大多缄口不言,最后有个仗义执言的才道那孩子还未满月新妇便进了门,待之如何暂且不论,只知这回他们说苏氏小女晦气克子,闹上门来,张口便要二十两。”

      寻常人家年耕不辍,收成好的阖家也才能得四至六两,这般狮子大张口,确实过分。

      小顺子继而也有几分忿忿不平起来:“苏小公子毕竟是读书人,哪里能任人宰割,可又不会同人动手,本欲好言相劝,哪知前亲家带来光堂亲就五六个,光天化日之下竟想强抢民宅,双方这才撕破了脸闹起来了。”

      一直闭目的萧瑾缓缓睁眼,便瞧见谢昭难掩气鼓鼓的神色。

      莫说他只是个孩童,纵使萧瑾也有些许愠气,毕竟也可算作自己的恩人,怎能被此等宵小随意欺负了去?

      当即掀帘下车,“去请京兆府尹。”

      小顺子忙道:“是。”

      想着此地离城中也有些脚程,“罢了,暗十四——”

      黑衣人言语间单膝跪地,“属下在。”

      萧瑾取出怀中盘龙玉佩,“你去。”

      暗十四双手举过头顶接过称是,顷刻间脚尖点地又没了踪影。

      萧瑾便牵着谢昭进了村,围着的人大多在门口和院子里,有意绕道而行,却仍感受到路过他们时谢昭的紧张。

      “昭儿可是害怕?”

      谢昭抿抿唇,犹疑道:“村民纯朴,昭儿不怕,可却怕恶人伤着萧叔。”

      原来竟是如此,萧瑾心中慰藉,轻抚他的后脑:“昭儿不用担心,有人保护我们。”

      萧瑾没有明说,谢昭稍一想便也明白了。

      小顺子一路跟着,才补充道:“主子,上回您叫奴才送物件儿过来小的斗胆多事了解过,那夫家赵氏待人刻薄,苏家小妹在孕中仍被百般磋磨,动辄打骂,这些年日子过得艰难。”

      “其子年几何?”

      “回主子,与谢小公子相差不大,正当指数之年,据探苏小公子倒曾上过门想照看小外甥,结果自然不必多说。”

      …

      半柱香的功夫,见到了熟悉的院子,大门却是敞开着,踏进去更不堪入目:院内各种架子簸箕东倒西歪,苏母晾晒的腌菜和衣物掉在地上,灶台上的陶瓷碗碎片被摔出了灶房,再透过木窗一瞧苏怀远的长桌上,笔墨纸砚被毁得彻底,萧瑾心中已是不悦。

      原以为只是做做样子闹一下,如今看来和打家劫舍又有何区别。

      并未多言,小顺子已觉察出主子是真有两分动怒了,进屋上前,边利索收拾边道:“您瞧,这回可有机会给苏家换些经用的木具了。”

      谢昭正欲上前帮忙,被萧瑾拉住了,“就算要换家用,也不该是此等缘由。”

      小顺子没再多嘴,知晓这回恶人怕是到了头了。

      萧瑾牵着谢昭往回走,身后又有二人悄无声息落了地留下收拾残局。

      如此一来一回,京兆府尹自然早已快马加鞭地到了,萧瑾到村口时是与方才截然相反的静。

      围观的村民自觉退在边缘,官兵从村口外一直站到村长家堂前。

      甚至连李安都来了。

      如此大的阵仗,定是那京兆府尹怕出了什么乱子当不起,阖府出动不说,还搬来了救兵。

      萧瑾拉着谢昭进屋上前,京兆府尹一骨碌就从坐椅上滑跪下了,李安却跪下抢先开口道:“属下来迟,还请公子赎罪!”

      声如洪钟,堂下所有人心中又是一震。

      愣怔后腿脚一软也跟着跪下。

      京兆府尹反应慢些,却也会意叩首:“属下拜见公子。”

      萧瑾并未理会,只虚扶起李安,又道:“各位父老乡亲不必紧张,都起来吧。”

      京兆府尹自然不敢动,官帽里和后背都汗湿了。

      零零散散的村民陆续互相搀扶着起身,这才大致瞧见这位贵人:真真的是活菩萨似的好相貌,旁边的孩童也是气宇不凡。

      萧瑾一眼扫过去,再看堂内左侧聚众之人,应乃赵氏族人。

      右边儿是发丝散乱的苏母,似有些脱力般靠在苏父肩旁,苏父半垂着头,脸色难堪,紧握着她肩头的手腕很是用力,似压抑似气愤,又似在宽慰苏母。

      苏怀远目中满是羞愧,袖中不知紧紧攥着什么,一个文弱书生的手心竟渗出血滴来。

      倏尔开口:“伤着了?”

      满堂静默中苏怀远有几分不可置信,未曾想他首句竟不是诘问。

      愣怔恍惚中半抬起头,嗓音干哑地应了一声。

      萧瑾早已起身上前,抬起他的小臂,苏怀远应激之下手早已脱力失去知觉,这才颤抖着缓缓摊开,里面的物件儿已全然被鲜血浸染,看模样应是把钥匙。

      抬头与苏母目光相遇,她眼中满是心疼与乞求。

      萧瑾又轻拉起他的左手把钥匙放过去,替他将手阖上:“收好。”

      谢昭轻手轻脚上前,从怀里掏出个瓷瓶递给萧瑾。

      萧瑾欣慰接过,轻轻抖落的白色药粉撒在印刻进骨肉的伤口上,被染成殷红,盖上后又掏出方丝帕替他包扎好。

      若是小顺子此时在,便能从他眼尾瞧见一丝被掩藏极好的阴郁神色。

      奈何这些人既不了解萧瑾,也不知晓何为识时务为俊杰。

      赵氏竟有人带着心虚却厚脸皮地道:“原来是勾搭上了人,你以为来个撑腰的就不用赔钱了吗?”

      “就是,今天就是皇帝老子来了,我们也要讨个公道!”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官老爷还讲不讲王法了?”

      甚至有妇人开始撒泼打滚,哭喊道:“当官的欺负我们小老板姓呦,我们命苦啊……”

      萧瑾蹙眉:“吵得很。”

      即刻便有官兵上前将他们都制住,嘴也堵上。

      瞧着堂下靠前的老者:“村长何在?”

      他果然上前一揖:“回大人,草民在。”

      “老人家,你来说。”

      “是。据草民所知,苏家小妹之子之所以病重,正是因为赵氏一家未能及时请人诊治,如今却找上门来倒打一耙,简直欺人太甚,草民自认也懂些礼法,就算是借些银两,也不该动手,更没有直接硬抢伤人的道理。”

      说得还算中肯,不愧是考过秀才老爷。

      对面却嘴硬道:“你是这个村的,当然要帮他们说话!”

      萧瑾忍无可忍地:“可问你话了?”

      李安颇有眼力地适时上前,啪得一声就是一巴掌,当事人半个头都嗡嗡作响,村民们又是一骇,他半捂着脸还未开口,鼻子和嘴角就先留下血来。

      毕竟是领兵杀敌的气劲,他们岂会见过此等场面?

      赵氏一家几乎各个儿眼见着气焰全无,甚至还露出两分乖觉来。

      萧瑾朝其中头压的最低的那个道:“给你们一次活命的机会。”

      身后官兵把人提溜起来,他不确定般左右看看,最后认命带着哭腔道:“大人,您千万别杀我,我说,我什么都说!”

      萧瑾理了理衣摆,只见那人边磕头边抖豆子似的道:“苏家村村长说得都、都是真的!那小娃儿原先只是有些发热,过了两天还不见好,赵母又给他喝了偏方,这两日便、便上吐下泻起来,如今眼看着人快不行了,这才、这才想着先下手为强,过来要钱。”

      萧瑾对京兆府尹道:“速把人接去谢宅医治。”

      京兆府尹腿都麻了,浑身发冷,如蒙大赦般爬起来赶忙道:“是、是,属下这便去。”

      轻闭上眼冷声道:“继续。”

      莫说旁人了,苏家三人瞧着他与方才判若两人的模样都未反应过来。

      那人头又猛猛扣在地上,声若蚊蝇道:“回、回老爷,出门前堂兄和叔母、说、说,反正是个贱种,留着也是浪费干粮,不如、不如,”

      萧瑾不忍再听:“够了。”

      堂下村民已是忍不住议论纷纷。

      萧瑾朝官兵道:“将人都押回去,让他今日内给我一个答复。”

      “是。”

      乌泱泱地一阵官兵走了,萧瑾又朝堂下道:“凡是知晓内情愿去京兆府作证,且核实不伪的,皆有奖赏。”

      于是这群凑热闹的村民也喜气洋洋地走了。

      萧瑾起身,朝老者颔首示意,便走向苏父苏母,满是泪痕的苏母却率先哽咽开口:“谢、多谢大人。”

      苏父扶着苏母作势要跪下,胳膊却被萧瑾紧紧抬起,“伯父伯母,这岂不是要叫我折寿么?”

      苏怀远朝他郑重深深一揖:“怀远代舍妹谢大人。”

      萧瑾却道:“天理昭昭,自有公道,何须言谢?”

      又松快勾唇道:“走罢。”

      谢昭率先跟上,苏怀远心事重重,苏父苏母在他身后一齐朝前,也有些不知所措。

      待进了家门,一家三口见到从满地狼籍到整整齐齐的院子,心绪更是难言。

      两个老人看着萧瑾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萧瑾道:“伯父伯母,进屋说吧。”

      小顺子连忙倒了茶水呈上。

      苏父苏母有几分战战兢兢,眼瞧着自家粗糙土瓷杯里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茶尖儿,没敢去拿,热气氤氲,清香绕鼻,情绪几起几落下复杂难言,苏母眼前一片模糊,终究是没忍住落下泪来。

      还未等萧瑾言语,谢昭便起身上前,掏出方帕子替她轻轻拭去脸颊泪珠,这下更叫苏母拘谨了,又不敢有大动作怕伤了这小公子,忙连连道:“这、这可、这怎么使得?”

      “阿姥,您莫要难过,萧叔定会还您一个公道。”

      苏父适时抬手拍了拍她胳膊,又起身看向萧瑾作势又要拜:“多谢大人。”

      萧瑾这回多用了几分手劲儿,佯怒道:“伯父这是不认我这小辈了不成?”

      苏母亦慌忙起来拽着苏父胳膊,只是嗫嚅着没说出来话。

      萧瑾见真被自己吓着了,只好话锋一转,笑眼盈盈朝苏母道:“一晃大半日,胸口倒是饿得发慌。”

      这还了得,苏母连忙往灶房去了:“唉,老糊涂了,怎的又叫孩子们受饿。”

      苏父不放心地看了一眼苏怀远,继而跟上:“我来生火。”

      眼瞅着二老走了,苏怀远这才起身,一撩衣摆,结结实实跪下一揖,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萧瑾淡淡勾唇:“不知你这一礼,是为何?

      ——若是为谢萧兄解围,朋友之间何须如此?若是为谢萧公子主持公道,此乃本心所在,就更不必了。”

      苏怀远闻言忍不住半抬起头,便被小顺子提溜着胳膊搀扶起来。

      朝他颔首示意,又面向萧瑾,躬身上前双手奉上掌心之物:“草民幸未辱命。”

      萧瑾心头微震,读书人最为爱惜的莫过于纸墨笔砚与执笔之手,他方才将自己弄得鲜血淋漓,护着的,竟是自己相托之物。

      将钥匙接过放在一旁,转而查看他伤口处,上好的丝绸被浸染后却未扩散,血应是止住了。

      轻轻拆开,小顺子又递上个白瓷瓶和一方新的帕子,萧瑾用食指和中指指腹轻轻于虎口揉开,再匀在破皮的地方,边道:“读书人的手何其重要,待用了膳再随我去找大夫好生看看。”

      苏怀远心跳如鼓,半个人都是麻的,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对方又道:“也去瞧瞧你那小外甥。”

      ……

      今日家里热闹,苏母心里又有事,忙起来便没完没了,做了五道菜又盛了汤似犹嫌不足,直到谢昭奉命进去拉住她衣袖,“阿姥,昭儿也饿了。”

      苏母急急避开,“哎呦,这灶房脏的很,快些出去,这便开饭。”

      几人围坐一起,都在等萧瑾先动筷,他便先替苏父苏母各执一箸:“从前如何,往后亦是如何,二老永远是萧某长辈。”

      苏父苏母对视一眼,感动得都有些眼眶湿润,都吃的有几分心不在焉。

      萧瑾亦未勉强,待用得差不多了,才道:“午前这么一闹,您二位想来也有些神情恍惚,今日便先莫下地了,好生歇息。”

      听出他是另有安排,苏父点点头,看了眼苏怀远,欲言又止。

      “爹,您放心,儿心里有数。”

      萧瑾见状与谢昭先出了小院儿。

      ……

      只稍片刻苏怀远亦提了件小包袱上了马车,于下首落坐。

      见萧瑾双目紧闭,小顺子率先开口:“主子可是头风又发作了?”

      “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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