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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1、交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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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秋莲被问得一怔,这是何意?
 
 “如今昭儿有了着落,您也好做些自己想做之事。”
 
 江秋莲警铃大作:“鹤亭,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谢鹤亭却似早有准备般不疾不徐道:“嫂嫂多想了,不过是新年伊始,与您随便闲聊几句。想着启程前把家中安置妥帖罢了。”
 
 江秋莲心中熨帖:“如今这样的日子,是从前做梦都不曾敢有的,我已然十分知足。
 
 唯愿你与昭儿能平安康健,陪着他长大成人,看着你娶妻成家,于我而言便是最大的安慰。”
 
 谢鹤亭拿起手边方盒,起身坐在江秋莲身侧,递过去道:“鹤亭不孝,先前军饷多用来补贴安葬手下兵卒,寄回家的一年也只几两碎银,让您和昭儿受苦了。”
 
 江秋莲打开,入目就是一骇:“这…”
 
 “嫂嫂放心,这些皆为陛下所赐,正当所得,便交给您了。”
 
 谢鹤亭将钥匙轻轻扣在桌上,不待对方开口又道:“嫂嫂这些年为了谢家与我所做,鹤亭铭记在心,您若是见外,可真要叫我伤心了。”
 
 江秋莲为难道:“鹤亭,你我既为一家人,又哪需计较报答什么?这是你用命换来的,我不能收。”
 
 言语间是无尽忧虑:“你把我们安置在这里好好儿的,不愁吃不愁穿,哪里还用得上其余银钱?
 
 你独自孤身在外,总有要花销的地方,比我更需要这些。”
 
 “嫂嫂如今不愿收,可是怪我这些年未曾归家?还是心中与鹤亭生分了,不再认我这个阿弟?”
 
 此话一出,江秋莲踌躇数息,终于无奈道:“那嫂嫂便先帮你保管,留着待你回来了给你娶媳妇儿。”
 
 谢鹤亭自顾自继续道:“这里面还有两三间铺子,我去看过,地段都不错,我记着嫂嫂先前喜欢刺绣,描画的花样好看得很,糕点厨艺也是不凡,可愿打理店面?也算是消磨时间了。”
 
 江秋莲有些羞嚇:“也就是你净捡些好听的哄我开心,这诺大的京城要什么新奇物什没有?我那三脚猫的功夫,哪里拿得上台面?”
 
 “嫂嫂不必妄自菲薄,鹤亭心知这些年是我与昭儿蹉跎了您,如今昭儿有了着落,您大可去试试,燕管家是个可信之人,有他打点也出不了大错。”
 
 江秋莲似有几分被说动了,却又立马回过神来:“你为何总是这般顾左右而言他?”
 
 是担心自己回不来了,还是……“可是已有了心仪的女子?”
 
 谢鹤亭定定望着对方几瞬,没说话。
 
 江秋莲一喜,水光潋滟的眼睛里流转着快要溢出来的欣喜:“真的?是哪家女娘?”
 
 又看对方似有难言之隐,担忧道:“是怎样的人家?”
 
 谢鹤亭含糊其辞,却又郑重无比:“鹤亭不敢期瞒嫂嫂,我确已有心仪之人,只是他天潢贵胄、身份尊贵,我从未想过染指高攀。”
 
 顿了顿,不无自嘲地:“过着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又何苦去耽误他人?”
 
 江秋莲心疼得紧,既责怪自己无能,家中条件拖了阿弟后腿,又不忍他这番孤苦诛心之言。
 
 静默数息,最后只委婉道:“姻缘一事,最是不能强求,若是实在无缘,也莫要折磨自己,互相安好便也罢了。”
 
 谢鹤亭提唇露出个勉强的笑:“嫂嫂放心,鹤亭心中有数。”
 
 江秋莲转移话题道:“你莫要有后顾之忧,我会照料好家里,在京中等你回来。”
 
 谢鹤亭怎能不担心?自己十有八九是一去不回,留下孤儿寡母在这杀人不见血的地方……
 
 二人又说了会儿话,才各自回房了。
 
 江秋莲却心中难安,这几日他话里话外处处温情,却像在交代后事,只盼着是自己多心了。
 
 翌日散朝后,谢鹤亭被传去一同用早膳。
 
 这还是除夕那日后二人首次单独相处,酝酿数息后,萧瑾状似无意般开口:“在京中待的不好么?”
 
 谢鹤亭本就心不在焉盛粥的勺子一顿,“并未。”
 
 “可是北疆有尚未完成之事?朕可帮你。”
 
 “微臣谢陛下好意,臣只是想多出去历练历练。”
 
 “我大梁那么多好地方,去哪里不是历练?”
 
 谢鹤亭像是刻意忽略了对方语气中的不满,难得的固执:“陛下言之有理,可微臣已然习惯了边境的日子,怕在这富贵温柔乡待久了,失了男儿血性。”
 
 简直是冠冕堂皇!
 
 萧瑾停箸,“可真是好得很,连你也学会跟朕这样说话了。”
 
 银筷子落在白瓷盘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本就静谧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旁边服侍布菜的、和里里外外其他宫女太监一骨碌跪了满殿。
 
 唯谢鹤亭轻轻将勺子放回碗里,起身一礼、温声道:“陛下,进食动怒于身体无益。”
 
 萧瑾瞧他这副哄小孩的有恃无恐模样,就明白他知自己并未真的动怒,一下更歇了气性。
 
 无奈道:“你便不肯同我说句实话么?”
 
 谢鹤亭垂眸,是听不出半点情绪的语气:“回陛下,微臣所言非虚。”
 
 小小年纪,总是一副辨不清看不明的神色。
 
 萧瑾又气又急:“朝中上上下下、各个儿都唯恐避之不及,就你这么上赶着去找罪受!
 
 我竟不知,那北疆竟还能如此叫人牵肠挂肚?”
 
 小顺子趴在地上小腿肚直发软,这一大早的,谢大将军是在玩儿火啊!
 
 偷偷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好久没见着陛下被这般忤逆顶撞了,我的祖宗诶,你倒是服个软哪……
 
 谢鹤亭没做声。
 
 闻言只下意识抬眸,静静看着眼前之人,心道:我心中所记挂的,唯京中二三人而已。
 
 萧瑾未得到答复,朝对面立着的油盐不进的谢鹤亭望去,却撞进与那晚一般无二的眼眸——
 
 温柔、深情,似要将人溺毙其中。
 
 只是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似担忧似委屈。
 
 ……
 
 你有什么好委屈的?搞的倒像是自己句句紧逼、在欺负人似的。
 
 萧瑾慌乱地移开目光,摆摆手,“都起来罢,先用膳。”
 
 小顺子长吁口气。
 
 谢鹤亭却仿佛从始至终都未曾真的害怕,一如方才般淡然,坐下继续喝粥。
 
 小顺子心中钦佩不已,这谢大将军果然不是一般人。
 
 萧瑾不愿再提这让人不快之事,“昭儿拜师可有进展?”
 
 “多谢陛下与徐尚书垂爱,这孩子运气还算不错。”
 
 萧瑾眉眼终于舒展了些:“那便好,也不算枉费了朕两坛佳酿。”
 
 说罢有意道:“昭儿果然是比你可爱讨喜多了。”
 
 却未曾想谢鹤亭投来波澜不惊的双眸:“微臣确是常有言行不妥之处,惹得陛下忧心不悦,只盼臣远赴北疆后,陛下能眼不见心为净,日日无烦忧,事事皆顺意,舒坦畅快些。”
 
 这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叫萧瑾听得心里闷闷的,甚至有些发慌,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应答。
 
 旁人对自己或惧怕或谄媚,只这人偏偏拿定自己所思所想般,每每都是同样的温和平静,叫人想起争执都气不起来。
 
 都说君心难测,可萧瑾时常觉得,谢鹤亭虽比自己年幼,心思却比自己还要藏得深,他有时像一座山,只站在那里便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有时又像一汪水,能包含容纳自己所有情绪。
 
 且一直通透无比,洞察人心。
 
 至今为止,萧瑾从未见他听他或直接或委婉表露过一星半点心中真正所想,正如方才情形,他不愿说的,就连自己也不能逼他透露半个字。就像他对自己的心意,若非机缘巧合,自己又何尝能窥得半分。
 
 有这般性情,若是用在勾心斗角、争权夺利,或是不怀好意、为非作歹上,那才真真是可怕可怖、为君主所不能容,估计少有人能算计得过。
 
 可萧瑾知晓的,他偏偏从不屑于这些——
 
 旁人但凡是做成了芝麻大点事都要大肆宣扬、找自己邀功,朝臣入仕或为沽名钓誉、或为贪财逐利、或为贪恋权欲,对于帝王来说,有所求便算是有弱点,也是拿捏此人的方法,绝大多数君臣之间,利益互换罢了,只少数有点情谊或其他渊源在其中。
 
 像他这般什么都不要的,萧瑾先前困惑不已,如今明了对方所图为何后,只更加头疼:自己给不起、或许也不敢给——
 
 倒宁愿他是那等庸俗之辈了。
 
 萧瑾想通了前世之事,有时甚至觉得,对方口口声声说着微臣叫着陛下,却其实对天子之威无丝毫敬惧之意,他所效忠的或许从来都不是皇权和萧家,而是撇开种种名头的自己罢了。
 
 半晌,只讷讷道:“爱卿何出此言,朕不过、是希望你能过得好些罢了。”
 
 殿内呼吸可闻,萧瑾少有这副略显呆滞的模样,一双清澈的眸子直勾勾盯着谢鹤亭,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的,眉眼间亦有迷茫之色,谢鹤亭倏尔大逆不道地想:昭儿的确可爱讨喜,可陛下也不遑多让。
 
 勾唇道:“微臣谢陛下关怀。”
 
 萧瑾竟从他这一笑中觉出几分风流浪荡公子的不羁来,也不知是几时从何处学来这副不正经的做派?
 
 莫名有些心烦意乱,“若无事便回去多陪陪嫂夫人与昭儿吧,年后朕便下旨让你回北境。”
 
 谢鹤亭笑意并未敛去,趁起身打量一眼对方,才收回目光中规中矩行礼道:“谢陛下成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