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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入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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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朝中事不多,一年也就这么几日萧瑾能稍清闲些。
稀松平常的午后,小顺子捧着杏仁酥和蟹粉糕进殿时,便瞧见人已经倚在榻边睡着了,自然是轻手轻脚放下点心,小心翼翼又加了好些银丝炭。
……
萧瑾眼前一片混沌,待努力辨认了数息后,入目所见竟是满目疮痍。
逼仄的小巷,身后无路,前面横七竖八是散落倒地的尸体。
有衣着朴素的平民,也有身穿铠甲的士兵,地上、墙壁上以及巷内堆放的杂物上皆沾染上血迹。
躺在地上的人衣身脸颊上更是成片成块的暗红,看起来才凝固风干不久。
如此血腥的场面让萧瑾本能的感到不适,只想快步走出去。
却未曾想随着视野逐渐开阔,只有更甚:大街两旁的住户不知是生是死,要么家门紧闭,要么被撞破,仓惶至极,各种小摊小贩都被掀翻,乱糟糟挡住了去路。
萧瑾环视四周,竟像是空无一人。
静,静得可怕。
只得自顾自往前走,一路上只瞥见愈来愈多惨死的尸体,其中有青年壮汉,有老妪孩童,甚至还有身怀六甲的待产孕妇……
越往前萧瑾的心越沉。
不知走了多久多远,终于看到了城门,萧瑾抬头——
凉州。
触目惊心的二字,电光火石间叫萧瑾心里一慌:朕怎么来了北境?守城将领呢?凉城官兵呢?
还有……
谢鹤亭呢?
萧瑾急急回身,进城去寻知州府。
边境城小,过了兜兜转转约莫一刻钟,萧瑾便到了,看过先前光景,已顾不得为何府门大开、无人把守,快步绕过前院冲进主卧,只着急想确认些什么。
没人。
又把客房一间间仔仔细细检查一遍,桌上和茶杯都积了薄薄一层灰,像是至少好几日都没有居住痕迹了。
稍松了口气,萧瑾又回主卧,走进了才瞧见,衣橱被翻乱,里面的柜子上还挂着被打开的锁,显然是临走匆忙,收拾细软时把值钱物什带走了。
如此情急,既然能成功撤离,必然有大军相随——
也是,谢鹤亭做事向来周全,怎会不留后手?
萧瑾正稍放下心来,盘算着如何联络此地暗卫,打听到消息也好与之汇合。
却忽的眼前一黑。
再睁眼便到了军营,不知是晚上还是深夜,因着火把和帐内油灯亮得反常。
入目可见的士兵也是三三两两、稀稀散散的靠坐依偎在一块,虽看得出来受过伤,可这哪里像谢鹤亭麾下的人?
来往将士端着清水盆、拿着染了血的纱布从身前军帐进进出出,灰头土脸、难掩疲色。
萧瑾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脚下似有千斤重,却终于还是迈了出去。帐内干净得近乎萧条:一桌一椅,一个沙盘,一床而已。
其上躺着的,不是谢鹤亭又是谁?
萧瑾无比认真从上到下将他端详了一遭,并未发现致命伤。
人却难受的真切:整张脸惨白、眼底却是乌青。豆大的汗珠从鬓边划过,连发丝间都湿了,显然不止疼了一时半刻,已然痛苦至极。
“随军太医呢?药呢?人呢?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却仿佛没人能听得见自己说话。
萧瑾心急如焚,正想上前去又反应过来自己根本不能真正触碰到对方。
倏尔一个略带雀跃的粗犷嗓音道:“陈太医来了!陈太医来了!”
周围守着的三四人连忙给陈老腾出位置。
萧瑾终于也放下心来。
只见陈老竟像早有准备般给谢鹤亭喂了颗黑色药丸。
先给谢鹤亭嘴里塞了棉布以防咬到舌头,又掰开他紧握在一起的拳头——
手心已被指甲掐破、冒了血,给包扎完左边的,另一只却试了两三次也掰扯不开。
只得对一旁道:“还请这位将士搭把手,切莫太过用力,万一把指节折了更是不妙。”
提刀杀人他是干惯了,这种使巧劲儿的活倒把人难住了,颇有些束手束脚、额头硬生生急出了一层薄汗。
萧瑾看得心焦,却帮不上忙,“谢鹤亭,你…”
“这……”
几乎是开口的同时,谢鹤亭像是忽的自己松展开了手,也露出来紧攥其中的东西——
一块沾染了不知是敌军的还是谢鹤亭手掌心血迹的白龙玉佩。
——是那枚。
萧瑾的心像被猛地撞了一下,继而狠狠的沉下去。
陈老见怪不怪地把东西放在枕边,不知是早就看出来知道些什么,还是真的毫不关心其背后缘由。
一旁将领们也没功夫多嘴管这些。
默默处理好伤口,陈老提起医药匣转身欲走,却被拦住:“陈太医,将军这到底是得了什么病?总不好叫大家伙一直蒙在鼓里。”
陈老看了眼团团围住他的人:“不是老朽不愿说,实在是答应过将军,此事不能说。又岂可失信于人?”
有人叹了口气:“这便算了,总得告诉我们要怎么治?何时能好?将军可是第二次这样突然倒下了,每回我们都是云里雾里,净跟着瞎着急。”
陈老竟似有些愧疚般垂下眼,没再开口。
又有人看出陈老为难,爽朗道:“可是缺什么药材?这凉州是偏僻了些,但它西域多的是珍稀补品,您尽管张口,只要是需要的,我就算豁出这条命去,也给将军取回来!”
其余人也道:“是啊,您直说就是,咱们才好一起想办法。”
陈老摇摇头,“是老朽学艺不精。”
这下没一语激起千层浪,帐内只余诡异的静谧。
一人去把账门拉下,守在原处。
这才有人低声道:“您的意思,莫非将军得的是不治之症?”
半晌,陈老艰难颔首。
陈老的医术也是举世闻名,绝无误诊可能,若陈老说没得救了,那除非是医神再世,否则……
可既身处凉州,又去哪里为将军寻来那神医奇药?
更何况战事正吃紧,此事不可张扬,万一动摇军心,或被敌方探子知晓,后果不堪设想。
……萧瑾目睹一切,心中疑窦丛生,正待陈老继续解答,却忽然听见有人在唤自己。
“陛下、陛下?”
……
逐渐恢复意识,便见小顺子目露担忧、轻拍着自己的胳膊,“是你叫醒朕的?”
一张口竟暗哑得不像话。
小顺子连忙奉上温好的茶水:“奴才斗胆,打搅陛下歇息了。”
萧瑾坐起身,背后搜的一凉,这才发觉刚刚竟出了这么多汗。
接过抿了一口:“何事?”
小顺子欲言又止:“陛下方才像是梦魇住了,看着不太痛快。奴才担心,一着急就想上前探探情况,没成想把您吵醒了。”
看来是自己表情太过狰狞,不然怎会叫人瞧出来?
“朕方才可有呓语?”
小顺子踟躇间没应答,萧瑾心道果然。
“支支吾吾什么?”
小顺子躬下身子,“回陛下,奴才似是隐约听着了谢将军的名字。”
预料之中的答案。
“朕要沐浴。”
“奴才这便去准备。”
……
待整个人都浸泡在汤池中,萧瑾才缓过来、开始回想。
这只是个无缘无故的梦么?还是与先前一般在暗示什么?
可这又发生在何时?谢鹤亭怎会得不治之症?
陈老怎的还是去了边关?记忆中上一世凉州也没有这样大败过。
对了,还有自己给他的那块贴身玉佩。
如若只是个梦,这未免也太过真实和蹊跷了些。
可若是预兆,亦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
依梦中情境,后来谢鹤亭会如何?北境和大梁、乃至自己又会如何?
……
从自己醒来那日,或许一切就早已注定。可能老天就是这样喜欢作弄人,非要给个机会挣扎一番,才好叫人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子改变任何人与事,天意如此、只得走向相同甚至更糟的结局?
眼前每每浮现出谢鹤亭惨白的脸和渗血的手心时,萧瑾的头就一抽一抽地疼。
实在不敢、也无法只将它视作一个普通的梦。
就当是自己懦弱也好、自私也罢,这北境是绝无可能放他去了。
至于该如何做,还得思量思量。
“来人。”
候在外间的小顺子忙道:“陛下有何吩咐?”
“去谢府传口谕,朕后日傍晚想出宫转转,叫谢鹤亭伴驾。”
“陛下,可有大概时辰?”
萧瑾闭着眼,倏尔道:“就说戌时在宫门外桥头相见。”
“是。”
小顺子转身正欲去安排,又听萧瑾道:“谢昭这孩子也算争气,把老张大人那块砚顺道给他带去。”
小顺子暗自咂摸:陛下竟偏宠谢家到了这般境地!如此名砚就那么随手给了个还没启蒙的孩童,可真是……
“是,奴才即刻去办。”
在路上小顺子庆幸又无奈:还好当初选这宅子挑得离宫门不算远,不然这一趟趟地来回跑,遭罪的可不还是自己…
待进了前院、给谢将军传了口信,又将这紫金楠木盒递过去:“陛下特意叮嘱咱家带给小公子的。”谢鹤亭一瞧就早知不是俗物,打开仍有些诧异:“我虽一介武夫,可这八卦十二辰砚还是有所耳闻,谢昭不过七八岁,哪里用得上这么名贵的东西。”
小顺子笑道:“将军莫要推辞,陛下说了,再好的砚台,也不过是个物件儿,也是用来研墨习字的,这是对小公子的一番心意。”
谢鹤亭合上盖儿,“改日必携舍侄亲自谢恩。”
……
二人又闲聊几句,小顺子便回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