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肩》韵映时

51、变故

　　方知行的到来让本就有些岌岌可危的家庭一下子得到了强烈的冲击，方奕灼几乎每天都能够在房间里听到楼下因为吵闹而碎裂的各种物品的声音。
　　他一直都知道，其实若果不是看在他成绩很好的分上，其实他的父亲方华腾是根本不可能看他多一眼的。
　　这一点就印证在了之后。

　　方奕灼小时候就听过母亲讲过她年轻时候的故事，那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故事，就是原本长相漂亮还有家境优越的她喜欢在年轻的时候喜欢上了他的父亲方华腾。
　　当时他们之间的相隔的鸿沟实在是太大了，可当时方奕灼的母亲华晴不顾家里的极力反对，跟方华腾在一起了，甚至还为了他离家出走了。
　　结婚之后的婚姻生活一直都是完美的，直到华晴怀了孕。

　　她生在一个富贵的家庭，看似受宠但其实也处处受着限制，这导致了她的控制欲和猜疑心很重。
　　在怀孕的期间她就不止一次地因为怀疑方华腾而跟他的关系迅速恶化。一方面是方华腾受不了华晴这种对他恐怖的控制欲，还有天天连他下班之后去普通的同事聚会都要问三问四。
　　于是华晴的怀疑就在那个时候彻底坐实了变成了事实，方华腾在公司里遇到了一个年纪比他小上很多的刚刚入职的新人，他们一见钟情，方华腾也偷偷背着华晴在外面用着她给他的钱跟她做尽了该做的事情。

　　不久之后方奕灼就出生了，他的出生很大程度缓和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这让方华腾一度以为这件事情还能有转机。
　　可随着方奕灼的不断长大，他发现这个孩子有着跟普通人不一样的感觉，他明明是一个男孩子却越发长得标准精致，那样的美貌就好像是……
　　跟华晴一样。
　　唯有方奕灼睁开眼睛时候的那一双眼睛有那么一点像他。可是他冷着眼看人的时候，那双眼就跟他的又完全不一样了

　　方华腾发觉了这个事实之后，就越发觉得害怕这个孩子，觉得这个孩子的出生就跟华晴一样，生来就是为了掌控他的。
　　那些他的自尊心什么的统统不重要。
　　可每一次当方华腾回家的时候，这个孩子都还会笑着出来奶声奶气地喊他一声“爸爸”。

　　毕竟纸是包不住火，没过多久华晴就已经通过了自己的私人渠道了解到了方华腾出轨了，那是他们第一次最激励的争吵，也是方奕灼唯一一次哭的最痛苦的时候。
　　他听着漫天对彼此却恶言的相向，根本想象不出来以前还会一起陪着他玩耍的父母还能够露出这样丑恶的嘴脸。
　　一切已经太迟了，方华腾的懦弱和爱钱如命，华晴的控制欲和猜疑心，一切都被搅得天翻地覆，那个时候方奕灼已经十岁了，方知行也快要六岁了。

　　方奕灼一如既往地继承了华晴所有的优秀基因，每一次学校的考试中都能够在第一名，这让华晴得到了不少的安慰，可对于方华腾来说却是一个噩梦。
　　那样的方奕灼让他觉得害怕，于是乎那些分给方奕灼的爱全都加倍献给了一直被他养在外面的方知行。
　　方奕灼也是在某一次谈话之中得知了方知行的存在，可那个时候他早就不再渴望那样的父爱能够降临到他的身上了。
　　可他总还是会在心里想着这件事情，每一次他以笑脸面对着方华腾板直僵硬的脸色的时候，心里面总是不可察觉地会觉得些许刺痛。

　　后来方奕灼也不知道方华腾到底是怎么样说服华晴的，方知行在方奕灼读中学一年级的时候也一起搬进来了。
　　从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对谁笑过了。他把自己的热情和开朗全部包裹了起来，每一次再面对的时候都会以冷淡和漠视在面对外面的一切。
　　方知行的到来很明显让方华腾有了底气，他开始处处跟华晴作对，逼的华晴一次又一次的妥协。他甚至还有几次想要直接拿到华晴手里那些家里产业留给她的巨大财产。
　　而华晴也在这样一次又一次地与方华腾的斗争之中败下来，肉眼可见的衰老和憔悴每天都挂在她的脸上，明明年轻时候是个自信又阳光的女人。

　　方知行入住家里的第二年，他的母亲也顺利被方华腾带进了家门，那是方奕灼就读初中二年级的时候。
　　他的成绩从进入学校就一直很优秀，这对上只是成绩普通的方知行就有了巨大的差距，因为那样的成绩对于任何来说都是难以超越的。
　　华晴当时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了，她硬生生地把自己逼得几乎快要疯掉，于是对方奕灼的要求也更加的严格。

　　可当时方知行的母亲却也是一个狠角色，她清楚只要方奕灼一天在这里就会一直压制着她的儿子，她带着儿子走到现在的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能再有什么差错。
　　于是她对方奕灼下了手，在他放学回家的路上□□了他，那一场绑架对于方奕灼来说就是一场巨大的折磨，他每天都面对着无尽的黑暗，还经常因为不听话与那对面根本不知道是谁的人作对而遭受酷刑。
　　等到最后一天的时候，华晴才终于找到了已经伤痕累累的方奕灼，在她推门而入的片刻，方奕灼就已经听到了——原来这一切的元凶竟然是方知行的母亲。
　　加上她一直对方奕灼的强悍实力感到恐惧，这一切的原因也不难猜出。

　　奖杯奖状从那一刻戛然而止。
　　方奕灼在病床上躺了将近一个月，等再次回到学校的时候，他也彻底从神坛掉落下去。没人知道那七天里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也到底思考和放弃了什么。
　　那之后方奕灼的成绩就一落千丈了，每一次都是垫底的存在。
　　这也让华晴受惊的情绪再度崩溃，总是在控制不住地伤害辱骂方奕灼，说为什么他会变成这个样子。
　　方奕灼作为她最后的自尊和骄傲终于溃败。

　　在方奕灼就读初中三年级的时候，华晴就已经给他找过了很多个老师，可无论他们怎么教，方奕灼的成绩都毫无起色。
　　最后她无意之中听到了学校对面的那一所机构里有很厉害的老师，这才又花了很多钱让方奕灼过去学习。
　　刚刚开始方奕灼完全不愿意，可最后他都没有办法面对华晴看着她流露出来的情绪，那样的爱太沉重了，他不想去承受。

　　一开始方奕灼还会跟华晴说，“我不想去。”
　　华晴都会跟她说，“我已经给你报了，你必须去。”
　　那是强硬的态度，不容他拒绝。
　　“妈妈真的不知道你怎么了，明明以前……可现在为什么……”有时候华晴说着说着就会说起来以前的事情。

　　方奕灼怎么可能不知道，一直以来能够考那么低分都是他自己在考试的时候随意往上面乱填的答案罢了。
　　那些题，他都会。
　　可……方奕灼垂下眼眸，他没办法跟他妈说。
　　他一点都不想去争，他无所谓能不能得到父亲的一点爱，方知行的母亲想要让方知行一直强于他，那可以，他可以让出他引以为傲的成绩，他可以一落千丈。
　　他只是不想让华晴总是那么辛苦地去为了那些可能根本不在能够属于她的东西所争斗，那样没有意义的。

　　可华晴总是看不清。

　　等到方奕灼把他自己的任务完成之后，时间已经指向快一点了。房间外面已经完全没有了动静，可能觉得他要不还在打游戏，要不就是已经睡了吧。
　　方奕灼把自己扔进床上随手掏出了手机，又打开了手机里原本一直就没退出去的页面，伴着巨大的伴奏声开始了打游戏。
　　等到第二天他准备上学的时候，方知行的母亲坐在楼下的餐桌上，眼里是方奕灼见过很多次的那种忍不住的欣喜却又要装出很难受的样子。
　　她对方奕灼说，“小灼啊，你晚上打游戏的时候能不能小声一点，这样会吵着你弟弟睡觉的。”

　　被提及名字的方知行吃着饭的手一顿，没有抬头。
　　方奕灼只是随意地走过餐桌并没有打算跟他们一块儿吃早餐，他点点头，语气也随意且敷衍。
　　“会的。”但每一次说完之后，他依旧还会为了让那个女人“放心”在很晚的时候打游戏。

　　刷了一晚上的竞赛题，方奕灼根本就没有在意那本躺在他书包里的基础练习册，等到丁迟敛问起的时候他才想起来。
　　对哦，忘了。
　　丁迟敛望着方奕灼的脸，看到他脸上直白地写着，“忘了，但我也是不想写。”

　　“拿出来吧，现在就写。”丁迟敛改变了今天的计划。
　　方奕灼点了点头，从书包里翻了翻，才找到了被压皱了一个角的讲义习题，摊在了桌面上。
　　丁迟敛：“……”

　　还是昨天的教室，丁迟敛坐在左边，而方奕灼坐在他的右手边。他是右手握笔的，因此丁迟敛就能很清楚地看到他在讲义的习题上圈圈划划。
　　先是排除了两个错误的答案，然后又在另外两个答案里思考了许久，最终在空白的地方选择了错误的那一个。
　　丁迟敛：“……”

　　实在是看不下去，丁迟敛拿起笔叫停了方奕灼的做题，先跟他说了这一道题所涉及的考点内容，还有如何掌握做题的技巧和方法。
　　不得不说，昨天方奕灼并没有认真听，如今听来，他妈华晴是真的找了一个很好的老师。解题的思路清晰且准确，讲的也很有方法和自己一些独特的教法，比以前不知道多少老师有意思多了。
　　想着，丁迟敛已经说完了这一道题，随后他翻动着方奕灼手上的讲义，终于在几页之后找到了一道题目。
　　他拿手指点了点其中的一道题目。

　　“你做这个题目，它跟刚刚跟你说的那道题目差不多的知识点，你按照我说的做，让我看看你掌握了没有。”丁迟敛的声音在方奕灼的耳侧环绕。
　　方奕灼按照丁迟敛指出来的题目做了起来。
　　按照丁迟敛的思路确实这道原本有一定难度的题目都会变得容易起来，虽然这本身对于方奕灼就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他还是乖乖地按照了丁迟敛的思路和说法写上了他想要让丁迟敛看到的做题思路。
　　最终选出了一个正确的答案。

　　丁迟敛明显对于方奕灼的这一个进步感到很高兴，看到方奕灼填上去答案是正确的那一刻，他的眉眼都笑了起来，好像是得到了什么巨大的满足一样。
　　方奕灼侧过头的时候就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那双满含着激动的眼眸里。
　　他刚刚还想着说，就这样一道破题有必要兴奋成这样吗？

　　丁迟敛的脸上带着很温和的笑容，可能是真的发自内心的笑容让他的眼睛里染上了一层很明亮的色彩，在方奕灼看来就是他那十几年来从未得到的东西。
　　那是一种赞许，一种欣喜，一种被需要和认可。
　　这让方奕灼不住地愣了愣，从未有任何人那么直白地对他表达过这样的情绪。
　　随后丁迟敛的声音就继续在他耳边响起，“做的很好啊，真聪明。”

　　方奕灼突然就别过了脸，不想再去看丁迟敛脸上的笑意，却不知道自己的耳朵已经完全通红了一片。
　　这样的转变让丁迟敛感到终于不是自说自话的鬼打墙了，他很乐意以这样的方式去教会这个学生这样的解题思路。
　　而每一次面对他的夸赞的时候，丁迟敛都会发现这个面上冷冰冰的学生终于会露出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害羞和内敛。

　　“你们是不是准备考试了？”某一次上课的时候丁迟敛突然问。
　　方奕灼愣了愣，他本身就不太关注学校里的东西，随机他回想了一下今天，好像是有说过吧。
　　“方奕灼，下次考试进步几名吧，”丁迟敛早就在这些天的时间里看过方奕灼全部的成绩了，看着他在年级的五百名开外。

　　当时他还觉得，这个成绩应该一般般，但也不至于最差。方奕灼就跟他说，他们一个年级就五百二十多人。
　　丁迟敛：“……”
　　他看着方奕灼，“至少化学这一科超过几个人？”语气里多了一些恳求。

　　方奕灼看着他的脸，眉头略微皱了皱，可他即使过了这么长时间了还是无法拒绝和抵抗丁迟敛眼睛里那些亮晶晶的东西。
　　犹豫了半响，他终于点了点头，表示答应。
　　那就多对两道选择题吧，至少丁迟敛重点给他讲过的那几道不要错。

　　事实上这对于方奕灼来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成绩也如他所愿，上升了几名，从五百名开外，排到了四九九。
　　主要贡献在化学。
　　丁迟敛看着他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进步几名，心里真是说不出来的别扭，可方奕灼却是真真实实地做到了，而且刚刚他也看了一些方奕灼的化学试卷。那些他讲过的知识点，方奕灼还真的错的比较少。

　　于是丁迟敛又根据了这份卷子仔仔细细地给方奕灼讲了一遍，如今方奕灼也能够在他讲题的时候跟他做一些互动。有时候是问他刚刚没听懂的内容，还有一些就是奇奇怪怪的问题。
　　比如说，老师，你多大了呀？毕业了吗？
　　每一次丁迟敛说了一半听到这些问题的时候都会愣一下，但又会老实的问答方奕灼回他的问题。一来一回之间方奕灼就已经知道了不少关于丁迟敛的事情，包括他在哪里读的大学，家里几口人等。

　　下课的时候，方奕灼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今天在课堂里他已经睡够了，因此来到这里反而一点儿都不困。
　　封闭的室内甚至还有一些因为没有门窗不透气的闷热感，让有些湿漉漉的空气变得半干不干。方奕灼随意扯了一下校服的领口，最近天气预报显示气温有所回暖，过几天就会放晴。
　　早上出门的时候方奕灼随意感受了一下，只在校服外套的里面套了一件单薄的卫衣。
　　还说是会放晴，在学校教室的时候差点没有冷死他，可是来到这里又好像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感，让方奕灼的脸颊忍不住灼烧起来。

　　他强忍住这种奇怪的感觉，又抬手去扯了扯衣服的领子。
　　丁迟敛一下课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大概是去吃晚饭去了吧，可惜方奕灼今天晚上在来的路上已经随意地吃了一点了。
　　室内只有方奕灼一个人，旁边还有交谈的声音。

　　突然室内的玻璃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股带着湿意的风扬了过来，直直地打在了方奕灼的后脑勺上。
　　方奕灼回头只看见丁迟敛站在门口，手里还维持着推门而入的动作。
　　他眼睛里带了点笑意，可是整个人却像是无尽贴合的三月春风，让人不断感受到暖意。

　　丁迟敛还是穿着一身整齐洁白的衬衫，下摆规整地束进了西装裤的裤腰里。他站在那里问，“方奕灼，要不要出来喝点东西？”
　　“什么？”方奕灼还是趴着的姿势，只不过他的脸稍微转到了外面。
　　“就当是考试进步的奖励吧，快跟我来，不然就要赶不上上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