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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红头纱(上) ...

  •   1 邵家娘子不甘出嫁 武夫常初智斗才女

      三月初八,黄道吉日。
      媒婆称我与那常家公子乃天作之合,般配的很。
      我动了动唇,却什么也没说。想必明日就会从我那些闺中密友口中听到凤州才女出嫁,门家还是一介武夫云云。
      “邵家娘子?”婆子见我对镜出神,提醒道该上轿了。
      我缓缓起身跟着婆子出了邵家大院,伴着爹娘的叮嘱声上了喜轿。喜轿颠颠晃晃,弄得我心更加凄凄凉凉。
      且就这吧。我心道。一代才女就沦为烹茶煮酒的妇人吧。
      唢呐铜锣咝咝啦啦,觉着刺耳。
      说来也怪父亲。从小熏染我文墨,害得我如今有了一颗只爱作弄诗词造诣,不闻儿婚女嫁诸事的心。当初被姐妹们问及日后的打算,曾放言不做夫家只知道柴米油盐的短浅夫人,即使做了,也是因遇上了志趣相投的诗人才子,而不可能是一介莽夫。
      瞧瞧,话未过几日就成了玩笑。
      抵抗?如何抵抗?爹娘甚疼爱我,望我日后有个依靠,说常家子为人老实云云。我不忍看到爹娘伤心,万般无奈应了。听闻常家祖辈都是上战场的,没出过一个文人。这常家公子不会是个糟胡子的大汉吧。
      思及此,我一阵念叨:不能以貌取人……诗者应该心怀宽广……
      不过,爹娘应该会给自家美貌女儿找个白净武夫吧。
      又一阵胡思乱想,轿子很快到了常家大门,迎轿的都是些邻里街坊,常家父辈都没在了金戈铁马上,家里就剩下行走不便的常母和常初二人,平日里二人待人大方和善,邻坊都愿意来捧个场。
      慢吞吞进了厅堂,隔着红纱,见一身长七尺、身形稍瘦的男子负手立于堂前。待走近,我略不情愿地轻搭住他伸出来扶我的手,那手摸起来凹凸不平、略有些发涩,是双经常抄家伙的手。又隐约看这人身姿挺拔,声音沉稳,说话铿锵有力,确是武夫无疑,但不似我想的那般。
      三拜后,我被推进里屋,外面吵吵闹闹,没有他的声音。
      我一愣,有没有他的声音与我何干。我自顾挑了红纱,把那沉甸甸的珠翠冠儿、步摇一一摘下。
      这摘下的动作刚进行到一半,我忽然感觉灵思泉涌,于是随手扯来红纸挥笔而就:
      翠珠碧络绕身,大花轿,似是人人欢喜。红绸喜字弄梁,女无意,独有空自叹息。
      想来日后琐事,闹烦心,三三两两过气。许是命该如此,妄自猜……
      妄自猜……
      妄自猜,到头来……
      断了断了,不会写咯。我叹了口气,道着一代凤州才女要落没。无奈摇头,突然发现自己用的好像不是红纸——哪是什么纸?分明是方才挑下的头纱!
      糟了糟了,这下可如何是好,虽说自己嫌那人是武夫,但这般在红纱上写诗,岂不是会被误解为讽刺人家之意?这时我知晓着急了,方才写诗也不知是谁那般豪爽。
      屋外渐渐传来谈话声:“常哥今日大喜,我们哥几个就不闹了,快去陪嫂子吧。”接着几声男子的笑声。
      应是宴会差不多散了。一阵脚步声响起,我立刻慌乱的起来,胡乱把珠钗插回发髻上,看着红底黑字的红纱,一咬牙,还是盖上了。所幸红纱较长,还能将写了诗的一角转到身后,只希望他不要瞧见才好。
      “吱呀——”那人一推,门发出响声,渐近的脚步声敲得我心里有些发慌。区区一个武夫子,我怕他干什么,我可是一代才女诗人,得镇定自若……可人家会武啊。我邵蒙今怕是要栽在这里,或许一代才女就此陨落。
      他好像要挑开盖头了,我紧张地屏住呼吸。
      红纱被掀开,一张清秀的脸映入我的眸中。这个武夫子的样貌并没有我想象的那般粗俗,小麦的肤色,长得倒是干净。红纱被他抓在手里,轻轻扯出,几行小楷黑字就那么大赤赤的出现在我们二人中间。他俯身扯纱的动作一顿。此时场景确实有那么一丝丝不对劲。
      他站着、我坐着,二人都盯着红纱上的黑字看。他疑惑、我惊慌,甚是“有趣”。
      完了——这是凤州第一才女初见夫家的第一想法。
      只听那人一笑:“妄自猜后面是什么?”
      我一愣,那人又道:“夫人贵为凤州第一才女,写诗竟如此……”
      “如此什么?”我疑惑地询问。
      那人真诚地看着我,微笑道:“之烂。”
      什么?登时我就站起来了,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红纱怒道:“你懂什么!”
      见我这样吼他,那人也没生气,反而挑眉笑道:“常某虽为一介鲁莽武夫,摆文弄墨没有,那些词词句句也不会,但这识识字读读文章还是行的,你这诗读来就觉着分外怪异,显然是在自作自弄。”
      “你!”我瞪他,他也回瞪我。
      “还有啊。”他看向我头顶,“夫人这珠钗……插的可真是别致,真叫常某长眼了。”
      我连忙抬手一摸,这才发觉头上的珠钗歪七扭八,定是方才手忙脚乱所致。
      他见我神色大变,笑着走出了屋子。边往外走边道:“以免碍夫人的眼,我这武夫还是去厢房睡的好。”
      才女对武夫的第一场,以失败告终。

      2 常老妇人嘘寒问暖邵蒙得知从军窃喜

      第二日一大早,屋外哼哧哈哧一阵练武的声音。
      我用被子蒙住头,心想:他一定是故意的,故意想气气我这个瞧不起他的才女。
      屋外传来老妇人的声音:“虎子啊,你小点声,莫把那邵娘子吵醒咯。”
      常初继续练武的动作:“她已经醒了,不怕吵。”
      “邵娘子醒啦?诶呦,容老妇我进去看看我这儿媳去。”
      我一听,立马掀被而起,用比昨晚挥笔写诗还快的速度穿衣整床,然后开门笑道:
      “阿母。”这是我平生笑得最动人的一次。
      “哎呦蒙蒙啊。”老妇人拄着拐杖进来,我意味深长地瞥了练武那人一眼,然后连忙上前扶着老妇人,道:“阿母慢些,我们里面坐。”
      这真的是凤州第一才女平生声音最温柔的一次。
      我扶着常母坐下,倒了些茶水,然后问道:“阿母吃饭了没有呢,儿媳会做几道好菜,阿母若不嫌弃,儿媳给您做去?”
      老妇人笑着摆摆手,拉着让我也坐下:“不忙,不忙,我家虎子做饭可有一手咯,你就陪我这个老婆婆在此叙叙,早饭咯,就让那个混小子做去。”
      老妇人笑了笑,朝着屋外喊道:“虎子诶,做几道好菜给我儿媳尝尝!”
      屋外那人正打着梅花桩,忽听老妇人一嗓子,险些差点被桩子误伤,他无奈地看向这边,我自是不放过这个幸灾乐祸的机会,于是我朝他明媚一笑,就差在脸颊写上“有劳了”三字。
      那人一个白眼,弃桩而去。
      老妇人回过来,握着我的手轻拍着,面色和蔼,言语关切地问道;
      “蒙蒙啊,你爹娘……怎给你起这等男子的名?婆婆甚不理解啊。”
      我笑了笑。婆婆,我也不理解啊。但大诗女薛涛都这样,我也没在意的。毕竟是要成为大大诗女的人,首先名字要唬得住人。
      “我家虎子也就混小子一个,能摊上你这么个才女哟,婆婆高兴得不得了咯。”
      “婆婆过奖了,我见令公子……仪表堂堂,巧舌如簧,必是个人才。”我笑着点点头,虽然这话我说的万分地昧良心。
      不过这武夫子的乳名,居然叫虎子?
      我还来不及在心中嘲弄一番,就听婆婆忽然叹气道:“唉,我家虎子除了这一身的功夫,也就样貌还不错。前几年喜欢他的女子也不少。”
      我一听,喜上眉梢:那男人还有什么糗事?
      “这些女子一开始都到门口看着,后来觉着我家这虎子不错,托人过来说了媒,这小子没什么感觉,说都听我的。”
      “您可有中意的?”
      婆婆笑了笑:“谈不上中意,就是觉着总得给虎子找个照顾的不是?于是就选择了刘家姑娘。”
      我点点头。刘家姑娘,温柔贤惠。
      “结果我那小子跑去跟人家说了一句话,把人家吓跑咯,不结亲咯。”
      我一愣,什么话,还能让人退亲?我想也学学。
      婆婆没管我好奇的眼神,接着道:“去年又找了几个,王家的、孙家的、郑家的。”
      我再次点点头。心灵手巧的、会做食的、能说的。
      “结果都被这混小子一句话给吓跑咯。”
      我一惊,连忙问道:“婆婆,究竟是什么话?”我也说给常初听,吓跑他。
      只听婆婆叹了口气,道:“他说:‘明年我从军赴死战场,汝必定守寡。’”
      忽然屋内有那么一刻的沉默。
      “他去年说的这句话。”我低头咽了咽唾沫,迟疑道:“从军……岂不是就在今年?”
      我知道最近县里筹军,听说前几年他摔了腿才没去的。
      “邵家娘子,我家那混小子就是沙场的命,你若是介意……”老妇人叹息道,“便走吧。”
      我一愣,忙道:“这怎么能行?嫁夫随夫,嫁狗随狗,我是万万不能抛下虎子独自离去啊。”
      说得那叫一个“郎有情妾有意,生死不能离”,婆婆被我感动的眼眶湿润,连连拍着我的手,念叨着“好孩子,好孩子”。
      漂亮。只要武夫一死,我就是个自由自在写诗的寡妇了。因为我的忠贞,再也没有人可以逼我出嫁了。我心中窃喜,说不定还能写写“国破家亡,爱夫同亡”云云,离成为大大诗人又不远了。
      我朝婆婆温和微笑,言语安慰叫她莫要伤心。
      世事难料,我一代才女竟可以东山再起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红头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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