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行》季松

2、步步退让

　　萧承允赶到的时候，发现皇帝和皇后竟然也在。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萧承允恭敬行了一礼。

　　皇帝脸色阴沉，看着他道：“你去哪里了？你母妃昏迷不醒身边连个人都没有。”

　　“儿臣刚刚去了金明寺。”萧承允说道。

　　“金明寺？”皇帝皱眉道，“你去那里做什么？”

　　萧承允低下头，没有回答皇帝的话。

　　皇帝见状，脸色更加不悦。

　　“皇上...”床上的荣嫔睁开双眼，虚弱地喊道，“是臣妾让允儿去的，最近臣妾的肚子隐隐作痛，心中不安遂让他去了一趟金明寺。”

　　听到荣嫔这样说，皇帝的眉毛舒展开来，“你身体不适，去金明寺祈福是应当的。”

　　皇后见状也开口道：“承允还不知道吧，你母妃有身孕了。”

　　“真的？！”萧承允震惊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荣嫔，“母妃...您有身孕了？”

　　皇后抹着嘴笑道：“瞧这孩子激动得都语无伦次了，安嫔...”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笑着道：“瞧本宫这记性，以后就是荣妃了。你呀，要好好养身子，这箫音坞人手太少，待会本宫送几个机灵点的过来。”

　　荣妃微微一愣，连忙推辞道：“娘娘，不必了，臣妾只需要安分守己地呆在寝宫便是了，不用劳烦其他人的。”

　　“这怎么行呢？”皇后坚持道，“你如今怀着龙胎，万一碰着磕着了可如何是好？荣妃，你就不要推辞了。本宫一片心意，你一定要收下。”

　　皇帝坐在一旁，不曾开口。

　　萧承允心乱如麻，母妃有孕真不知道是喜是悲。自己如今在宫里如履薄冰，他不想自己的弟弟或是妹妹也过这种日子。

　　“这，好吧。”荣妃无法，只得收下了这份赏赐。

　　“好好照顾你母亲！”皇帝冷喝一声，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了寝宫。

　　萧承允看着他们的背影，嘴唇紧抿着。

　　凤仪宫内，几个精明能干的丫鬟站成一排，正在听皇后训话。

　　“好好听着，本宫吩咐的事情都记清楚了吗？”皇后板着脸问道。

　　“奴婢遵命！”众女齐声应道。

　　“嗯，都下去吧。”皇后挥了挥手。

　　几个丫鬟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皇后和她的心腹连姑姑。

　　“皇后娘娘，您何必淌这浑水？”连姑姑轻轻按着皇后的太阳穴，细声问道。

　　“哎......”皇后幽幽地叹息一声，“本宫何尝不想置身事外呢？可是这件事情关乎到明儿的未来。要是这安妃出了任何事，就是我这中宫之主的失责，明儿的太子之位或许就会受到牵连啊。”

　　连姑姑听着皇后的话语，不由心中暗叹，皇后的良苦用心她又怎么会不知道？

　　皇帝重视太子，只要老老实实等着，这个皇位迟早就是太子的。

　　“娘娘，万一......”连姑姑一脸担忧，皇后此举其实是护安妃周全，可万一有人借娘娘的手谋害呢？甚至安妃不惜牺牲这个皇嗣拖皇后下水呢？

　　“没有万一！”皇后斩钉截铁的地说道，“安妃那里你给我盯紧了，必须要万无一失！”

　　“是！”连姑姑点头应诺。

　　夜深，萧承允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缘机方丈的话和母妃有孕的消息交织在一起，扰乱了他的心绪。

　　第二天，萧承允破天荒地迟到了。

　　日上三竿，李清站在上书房大发脾气，怒骂萧承允的懒惰，让公公将萧承允叫过来训斥。

　　“你...”萧承允刚刚踏进上书房，就被一个砚台狠狠砸到脑袋上，一股热流从额头上流出来，滴落到地上。

　　“你个混帐东西，现在什么时辰了？你还知道来上书房？！”

　　萧承允不卑不亢跪倒在地，低着头，恭敬道：“学生知错。”

　　“知错？”李清指着他，怒吼道，“你知错？你哪里有半点知错的样子！”

　　李清身为太师，本来是皇后为太子精心挑选的老师，只因萧承允与太子年龄相当，所以皇帝懒得麻烦再给萧承允单独寻老师，便一起塞给他了。

　　皇帝的心思很简单，塞给李清，还能时刻掌握萧承允的动态。

　　“学生知错，请太师恕罪。”萧承允语气恭敬，但是依然面无表情。

　　“罢了，罢了。”李清叹了一口气，他的目光在萧承允脸上的血迹上来回打量。这小子刚刚明明能躲开，也不知为什么没那么做。

　　太子和萧承允，从四岁就跟着他学习。李清知道，自己的学生只有一个，那就是太子。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关注过萧承允。

　　可是萧承允却屡屡让他刮目相看。

　　这小子十分聪慧，学识渊博，对于诗词歌赋，更是有着自己的理解，他总是能够举一反三，令李清大为惊叹。

　　而且，萧承允还及其勤奋。

　　他不止一次在卯时的书房碰见温习功课的萧承允。如果...如果萧承允能投个好胎，必将是一代明君。

　　“起来吧，先处理伤口。”李清对萧承允的态度缓和了一点。

　　“多谢太师。”萧承允站起身。

　　太子终于能松一口气，刚刚的一幕吓得自己连大气都不敢出。

　　太师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

　　他看着萧承允擦掉脸上的血迹，就像是在处理一件及其平常的事情，根本看不出有多愤怒，也看不出有丝毫的伤心。

　　一阵风吹进来，太子不禁打了个寒战，开始咳嗽起来。

　　门口等候的公公赶忙送一壶热茶进来，伺候着太子喝了，太子的咳嗽总算是缓和了一些。

　　李清看着太子这个样子，叹了口气，宣布今日就学到这里，明日再继续。他的眼神停留在萧承允身上，似在警告不许再迟到。

　　“是。”太子起身恭送太师。

　　“明日...明日学生就不再来了。”萧承允说道。

　　李清停下脚步，回头盯着他额头上的伤质问道：“怎么，二殿下打算告病假？”说实话，他有些后悔刚才扔砚台的力气过分大了些。

　　“不！”萧承允摇头，“学生愚笨，不值得太师浪费心血。所以，我已经请奏父皇，以后我都不会再来上书房了。”

　　李清闻言倒吸一口凉气，手指着萧承允皱眉道：“胡闹！你不上课做什么？”

　　萧承允抬起头，眸光坚毅，沉默片刻道：“太师，学生没有胡闹。太子是天祥国的未来，钻研朝政是他该学的，而我应该尽力辅佐在旁。故而从明天开始，我会跟着顾统领学武，等学完武功，我就会去军营，为天祥国效力。”

　　“混账！”李清一听这话，顿时气结。自己儿子当初就是这样忤逆顶撞自己，放着好好的仕途不走，非要去军营。

　　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个好苗子，居然也这般顽固不化，真是气煞他也。

　　“请太师明鉴。”萧承允垂下眼帘，恭敬地说道，“学生虽然不才，但也希望以一腔热血为天祥国作出贡献。”

　　“你！你！自甘堕落！”李清气急败坏地咆哮道，拂袖而去。

　　萧承允抬起头，看着太师远去的背影，眼中的内疚渐渐浮现。他知道，他的决定让太师失望了。可是没关系，只有这样母妃他们才能活啊。

　　“承允。”　太子开口，欲言又止。

　　萧承允抬眼瞥向太子，淡淡道：“太子有何吩咐？”

　　门口的公公适时地端着药汁走了进来，弯腰禀报：“太子殿下，皇后说了让你好好休息，以免落下病根耽误学业。”

　　萧承明看着手中的药汁犹豫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听说荣娘娘有喜了，祝贺你。”

　　萧承明是真心羡慕萧承允，他一直都盼望有个弟弟或是妹妹，这样母后对自己的压迫就会少一些。

　　他也可以轻松一点。

　　萧承允垂眸，神色淡漠地道：“谢谢。”

　　校练场上，顾勇和一白衣男子正在比试。

　　只见他手执长剑，脚踩着玄妙步伐，手腕翻飞，招式凌厉，剑锋划破空气，发出哧哧刺耳的啸声。

　　白衣男子似乎并不畏惧，一杆黑色长枪挥舞得虎虎生威，与顾勇的剑锋撞击在一起，发出叮叮铛铛的响声。

　　两人一攻一防，打得难舍难分。

　　在场的士兵们看得目瞪口呆。

　　看到这幅画面，萧承允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忍不住拍手叫好。

　　比起之乎者也，他更加向往快意恩仇的生活，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像他们一样恣意潇洒。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吸引了顾勇和那白衣男子的注意力。

　　顾勇收起长剑，对着白衣男子说道：“停，不打了。”

　　白衣男子也不矫情，收起黑色长枪，抱拳对顾勇说道：“承蒙顾统领手下留情。”

　　顾勇摆摆手，径直走向萧承允。

　　“你头怎么了？”顾勇看到萧承允的伤口，皱起眉头。

　　“没什么，惹太师生气了。”萧承允淡淡说道。

　　“太师？哪个太师？”白衣男子也走了过来。

　　“天祥国除了你爹，还有几个太师？”顾勇反问道，这小子装什么迷糊。

　　白衣男子微微一愣，随即开口问道：“二殿下？”

　　顾勇点点头。

　　看着萧承允额角的伤口，白衣男子微微颔首，拱手道：“在下李子尧，见过二殿下。”

　　见萧承允一脸疑惑，李子尧和顾勇两人相视一笑。这也不怪萧承允不认识自己，太师家世代习文，家族里的每一个人都对学业非常重视。家里的男丁一个比一个优秀，光是状元都出了好几个。

　　没想到到了李子尧这儿，就出了差错。

　　这小子从小就不爱读书，还经常打架斗殴。后来，因为崇拜安咏德大将军干脆弃文从武。

　　这件事把李清气了个半死，直接对外宣布自己没有这个儿子。

　　萧承允突然好像有点明白太师刚才为什么会被自己气得七窍生烟了，他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你们俩！”顾勇笑骂道：“都是没良心的，居然敢这样对太师。我要是你爹，迟早被气死！”

　　“我是你爹！”李子尧怒骂着一拳挥过去，被顾勇轻松躲过。

　　“哈哈，别闹。”顾勇收起笑脸，侧目看向萧承允，这个二殿下年纪小小，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皇帝疑心重，不允许自己的亲卫和皇子扯上关系，就算是太子也不行。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皇帝答应他来跟着自己学武的。

　　正当几人闲聊之际，一抹明黄的身影出现在校练场上。

　　萧承允立马闭嘴，朝着顾勇使了个眼色。

　　“参见陛下。”顾勇、李子尧立马行礼问安。萧承允也乖巧的行了一礼。

　　皇帝目光扫过顾勇、李子尧，落在萧承允身上，眼中的凌厉和责备之意一览无余。

　　顾勇心头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他知道皇帝疑心重，他不会允许皇子和御林军有私下的联系。

　　皇帝沉着脸走近萧承允身边，一巴掌甩在萧承允的脸颊上，萧承允的脸颊立马红肿一片，嘴唇破裂，渗出血迹。

　　萧承允立马低头跪下，不敢直视皇帝。

　　“你知不知道朕最讨厌的是什么？”皇帝冷冰冰地问道。

　　“儿臣不知，请父皇明示。”萧承允低声道。

　　皇帝冷笑一声，转身看向一旁的顾统领。

　　“顾勇，你告诉他。”皇帝沉声命令道。

　　“是。”顾勇站在原地，拱手回答：“陛下最讨厌不忠不孝之人。”

　　“那么，”皇帝沉吟道，“顾统领为何要背着朕和二殿下往来呢？”

　　此话一出，校连场上立马围了不少的侍卫，将顾勇等人团团围住，一时间剑拔弩张。

　　李子尧脸色苍白，心跳加快，心中暗叫糟糕，自己难得来一趟校练场怎么就碰上这事。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皇帝又在发什么疯。

　　顾勇抬眸与皇帝对视，丝毫不惧。他沉声道：“顾某对陛下的忠诚天地可鉴！御林军永远只忠于陛下！如违此誓言必遭天谴。”

　　“哈哈哈哈哈哈！”顾勇话音刚落，一阵大笑声响起。

　　众人望去，只见皇帝正一首捂着肚子，一首指着顾勇大笑不已。

　　顾勇脸色不变，虽然心里窝火，但是他知道这是皇帝对他的警告，并非测试。

　　皇帝是在告诉自己，虽然他同意了萧承允跟着自己学武，但他要是敢和萧承允有任何过密的往来，将以谋反罪论处。

　　皇帝笑够了，这才一手扶起顾勇，一手拍拍顾勇的肩膀，“开个玩笑，顾统领辛苦了。”

　　“谢皇上。”顾勇行了一礼。

　　皇帝离开校练场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萧承允低着头，双腿微颤，似乎非常害怕。

　　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胆小鬼而已，成不了气候。

　　直到皇帝的銮驾消失得再也看不见，萧承允才站起来，低垂的眼眸阴郁笼罩。

　　“做得不错。”顾勇拍拍萧承允的脑袋，安慰道。

　　他刚才最担心的是萧承允沉不住气非要替自己求情，若真是这样，皇帝断不会饶恕他们。

　　李子尧不可置信地看着两人，“装的？！”这二殿下小小年纪能如此沉稳，难怪他爹舍不得放他走。

　　萧承允默不作声，脸上红肿的印记让顾、李二人心生怜悯。

　　“走吧，我带你去包扎。”顾勇的话遭到萧承允的拒绝。

　　他要尽可能和顾统领保持距离，至少表面上要看起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