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冢》阿木Mudler

9、/玖只灵/“古忆”视角

　　小主人连忙上前查看史斯铭的伤势。在透过破碎的衬衫，看到里面的光滑皮肤后，她仿佛困在了疑虑和欣喜的情绪漩涡里，不知该作出何种反应。

　　为了给接下来的谈判场腾出空间，我只好加速了小主人的思考进程。“施主，”我淡淡地提醒她，“还记得老衲刚才说要等谁来嚜？”

　　她看着懵懵的，嘴里却条件反射地重复道：“恶灵......”，话音刚落，自己的大脑也终于反应过来。她瞪向史斯铭，倒抽着一口气后退，眼里渐生畏惧之色。

　　“别怕。”我用平和的语气劝诱她，“这里没有什么危险。现在，你只需要去找你的姥姥姥爷，陪他们说说话，暂时不要出来，就不会有事。”

　　在小主人将信将疑、战战兢兢地离开后，史斯铭才默默走近。他在我对面站定，却没有坐下。

　　我们再次陷入之前那般意味深长的对视中。

　　见他迟迟不开口，我又瘫进沙发里，并打开话闸：“晚饭做好了吗？”说罢，又抬脚踹向一旁的乌鸦灵，静静看着它粉碎。

　　史斯铭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望着我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突然摇了摇头，如放弃了一般苦笑起来：“你真的是一个烂人，你知道吗？”

　　“[烂人]是老衲的乳名，”我缓慢又重重地点头，“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在无言了片刻后，他终于开口道。

　　“我叫史斯铭。历史的[史]，如斯的[斯]，铭记的[铭]。”

　　我挑了下眉：“老衲知道你的名字。”

　　“闭嘴，我想告诉你这些。”他直率地呵道，声音又蓦地转弱，“只是想把一些有关我的事情，第一次跟别人说说罢了。”

　　在没有搞明白事情的走向前，我选择静静地凝视着他。

　　“我身高一米七九，左眼度数两百度，右眼一百五十度。最喜欢的颜色是黑色，爱好是收集各式各样的雨伞。”

　　史斯铭的口中不断抛出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可不知为何，它们却句句砸在我的胸口上，遏制了原本顺畅的呼吸。他舒展开执拗的眉间，在四周透明灵群的包裹中，面色渐趋柔和。他不再吝啬笑颜，只是勾起嘴唇时仍旧小心翼翼。他笑得悲戚伤感，可又能看出释然。

　　我像是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重力毫不留情地压下，使我在沙发上无法动弹。他的微笑让我适应不良，心生慌乱的同时又携了丝燥气出来。

　　我艰难地喘出一口气。

　　“老衲还是没有等到那句你早该说出的话。”

　　闻言，史斯铭缓缓垂下眼眸。

　　“我叫史斯铭。”他再次重复了自己的名字，“是这次[灵聚]的举办人。”

　　而我只是站起身，走近史斯铭，然后牵着他的手领他坐下。我蹲在一旁，温和地望着他。

　　“谢谢你。”我轻声对他说。

　　见我凑到他身旁，史斯铭低头望进我的眼睛，下一秒却又像做了错事的小孩儿，不安地移转视线。他小声地说：“我是灵。”

　　我点点头，面色平静。“老衲知道。”

　　“什么时候发现的？”

　　“在地下室的时候。那时老衲被你抓住手臂，却挣脱不了。”

　　他听罢讪笑，微微颔首道：“你的力气本来就很大，所以当时才明白过来，比你力气还要大的只能是灵了，是吗？”

　　我撇嘴耸肩，不置可否：“这也算是老衲平日里区分老灵和人类的不靠谱方法之一吧。”

　　想来，这也是我与史斯铭第一次抛开所有戒备、推心置腹地交谈。我们蜷在寒冷的客厅一角，小声说着话。时间久了，这语言上旁若无人的你来我往，就仿佛以这沙发为圆心，圈出了一块温暖的舱室。

　　“那你又是怎么发现我是所谓的恶灵的？”

　　“没有任何生物可以从恶灵的獠牙下逃过一劫，除了恶灵本身。”

　　“所以，我的出现相当于自爆了是吗。” “可以这么说。”

　　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已经放松的史斯铭，却又渐渐将面色染上凝重。

　　“你想好要怎么处置我了吗。”

　　他突然问我。

　　那眼神不悲不喜，语气又不卑不亢。

　　而我只是用手摩挲着下巴，思考了片刻。“你知道自己愿的位置吗？”我冷静地发问道。

　　史斯铭合上双眼，似乎坦然迎接了消陨的命运。

　　“动手前，不先听听我的愿望吗。还是说，你又要走你一贯的风格，用那红色的沙子泼我？”

　　他勉强玩笑着，声线却是微不可察地颤抖。我无奈摇头，食指轻刮他的鼻尖，再次责怪道：“真是个傻不拉几的少年郎。老衲还没跟你聊够，怎么还安排起自己的死法了？放心告诉老衲吧。”

　　他睁眼，向我抛来怅然若失的神情，继而侧身向后看，将手指缓缓放到了自己的蝴蝶骨上。

　　“这里。之前在客厅这里终止灵聚时，我被你的灵尸误伤。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愿。”

　　我起身，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脚筋，然后倾身上前。“放松，”我将手轻轻靠在史斯铭的蝴蝶骨上，并安慰着他，“老衲只是想更进一步地了解你。”

　　说罢，我闭上眼睛，打开了被自己封闭整整一世纪的[通眼]。

　　所谓[通眼]，是作为驱灵师的我从出生时便拥有的、独一无二的能力。我推崇迅速粗暴的驱灵方法，对于这个能够深入灵体内窥探其愿望的能力，我只觉得它既矫情又多余。很久以前，我便将通眼当做闲置家具，遗忘在了身体的某一角。

　　爷爷说，既然天命赋予我通眼，必然也附加使命。他让我用此能力善待灵、帮助灵，只因驱灵师原本就是灵界的万事通，其职责便是站在灵的一边，而不是帮衬人类。

　　只不过，背负诅咒的我，早已决心与这箴言背道而驰。我选择不站在灵的一边，也不站在人类的一边，而是仅仅为了自己活着。我始终坚信，驱灵师这一称呼，顾名思义就是驱灵。[驱除灵体]，便是其中真谛。用通眼聆听它们的内心？多此一举。

　　也正因如此，灵界商铺里销量低迷的灵尸，只有我这么一个回头客。

　　然而就在今天，我被一股不安分的冲动驱使着，对着仅一面之缘的[恶灵]打开了通眼。扭曲的视线顿时带动四周的空气蠕动着，史斯铭口中呼出的白汽也随之沸腾起来。

　　透过如此这般的景象，我终于看到了他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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