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何家庄十六年变幻，何柔儿一语破天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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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璎璎四岁时，何良三十四岁。何璎璎从一个包在襁褓里的婴儿长成了一个满地跑来跑去的幼女。满周岁时，何良为她举办了盛大的庆生会。璎璎抓起的是自小缠在身上的宽大的绫缎。何良虽然不过问庄内大小事务，但是依然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整个临安城的大大小小都知道了这位何家十四小姐的存在。那一天，何良抱着一岁大的她逗着栖蓉园里的小金鱼。“爹爹——”璎璎突然叫出了声。何良惊异地看着小小的脸儿，放声大笑起来：“乖女儿。”
这一年，璎璎四岁了。“涉江玩秋水，爱此红蕖鲜。攀荷弄其珠，荡漾不成圆。佳人彩云里，欲赠隔远天。相思无因见，怅望凉风前。”她身着鹅黄小衣，朝着栖蓉园里的镜湖，奶声奶气地背诵李白的《折荷有赠》。“爹爹，我背完了。”璎璎偏头对何良说。“璎璎，你可真聪明。”何良笑着点点眼前的嫩白小脸蛋。“九少爷，三少爷让你去一趟。”一个身材修长的仆从向何良请安。何良知道要么是为庄主之位的归属，要么是为这阵子日渐减少的生意，有些厌烦，又不好驳去，便对一直照顾璎璎起居的何妈说道：“带着璎璎去用饭吧。我去去就回。”
天色暗沉了下来，偌大的栖蓉园十分安静。这一片的荷花长得异常美艳，在夕阳的余光里闪着近乎透明的光，桃红色的霞光下，显得分外妖冶。何良回到栖蓉园的时候已是傍晚。这个时候何妈应该带着璎璎睡去了。这个年岁的孩子很早就睡去了，睡容香甜。想到这里，何良舒展了皱着的眉，何恒刚刚告诉了他一件烦心事。
“青城海氏这时候插进来是要做什么？”何良有些疑惑。何家和青城海氏唯一的联系就是何蓉的母亲——海小清。他是长房何琦唯一的妻子。海小清是一位文静贤淑的女子，容颜却极为冶艳。极黑的长眉，一双眼睛勾魂摄魄，嘴唇鲜红欲滴，何家的男人见了都会失魂落魄。据说海小清会武，但是何家人却从未见过她施展身手。何蓉十岁的时候，也就是何良二十岁的时候，海小清死于热病。海家人第一次登门，要将海小清的尸体带回成都府安葬，被何琦拒绝了。第二年，何琦因痛失爱妻抑郁而死。
“九哥——”何良的神色恍惚起来，模模糊糊之中，前方出现了一个倩影。“蓉儿——”何良看到了一个朝思暮想的身影。下一刻，他向前跨去，直接掉入了镜湖里。“栖蓉园有人落水啦！”远远的下人们发现了，急急忙忙把他打捞上来。等到晚上大夫来的时候，已经摸不到任何气息。
何璎璎八岁时，何良去世已经快四年了。这四年里，何家上下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三少爷何恒在梁家的扶持下坐上了当家之位。何恒坐上当家之位的第一天，做了两件事。第一件事，何家的老人不再管理店铺，也就是这一群老人当时不同意他做庄主。第二件事，何家的大女儿，也就是十岁的十三小姐何柔儿，立入了宗室。这一天还发生了很多事。
何柔儿，一出生便伴随着何家人对何氏女的期望。她在寒冬出生，曲院的荷花为她盛开。整个何家都觉得这个女儿以后定会给何家带来不同凡响的命运。何柔儿身材极为纤细，面容白得像纸一样，嘴唇暗红。十岁的时候，在立入宗室的那一天，用细细的嗓音说出了这样的话：“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何璎璎八岁了，依然住在栖蓉园，只由一个婆子何妈照顾。以往只要有好东西，第一个出现在栖蓉园。景德镇瓷器，龙井茶叶，蜀锦，象牙，珍珠，珊瑚，这些都是都曾不断在她住的地方出现。如今，都没有了。一方面是因为这些和她现在的地位不匹配，另一方面是因为这些东西也不在何家庄出现了。自从何良死后，何家庄的生意一落千丈。
作为何家唯一的两个女儿，何璎璎和何柔儿走得很近。这两个正当年岁的小姑娘是很好的玩伴。何柔儿也只有在何璎璎在一起的时候会露出笑容，苍白的笑脸显得非常清丽。何恒当家的这一天，前来庆贺的人很多。何家庄在临安城依然很有声望。前来祝贺的人里有两拨人相当引人注目。一拨人是因为权势浩大，司马子凛带着司马小世子司马焱来了。另一拨人是因为出人意料，青城海氏，准确的说现在是成都府声名渐起的海家堡来人了。
司马子凛给何家庄带来了皇上的敕封，何二庄主何恒给出了人生中最灿烂的笑容。满怀最大的恩情，何恒和梁氏伏地受封“三品”官衔和三品夫人称号。海家堡给何家庄的十四小姐送来了一名年约十六岁的侍女，说是曾经照顾过何蓉的乳母的女儿。
这一天，参加完宗室仪式的何柔儿去了栖蓉园。何璎璎的活动范围一直是这块小小的园子。何良在的时候是为了保护她。何良不在了，梁氏下令十四小姐体弱，任何时候不得出栖蓉园一步。“璎璎——璎璎——”柔儿用丝帕子包来了不少小点心，“喏，给你吃。”“柔儿姐姐，你对我可真好。”话音刚落，何璎璎的嘴巴里塞满了莲蓉包。
“敢问哪一位是璎璎小姐？”栖蓉园的中心是镜湖，里面种满荷花，门口在一片竹林之中显出一条雅致的小径。循声望去，一个年约九岁的白衣少年走了过来。这少年的面容让人过目难忘，那双眸子勾人心魄。一对极黑的细眉，红唇鲜艳欲滴，身材挺拔。
他的嗓音清亮，温润如泉。璎璎觉得身边的柔儿身子僵住了，反问道：“问这做什么？”那少年并不恼怒，一派落落大方的模样，抱拳行礼：“在下是海家堡的公子，璎璎小姐算是我的表妹。她的外祖母海氏和我的爷爷是兄妹。我来这里是要交给她一份礼物。请问，她在哪里？”
“海公子，这位就是璎璎。”何柔儿面色绯红地将璎璎推到了海家少年面前。璎璎朝着他点了点头。海家少年从怀里掏出一块羊脂玉佩，上面刻有一个“海”字：“璎璎表妹，请收好。还有一位名唤水芸的侍女从今往后会照顾你的起居。”璎璎接过玉佩，道了声“谢谢”。海家少年转身离去。
何柔儿呆呆地看着海家的这位公子离去，等他离开了园子，突然问道：“他是谁？”璎璎一脸茫然：“海家的公子，还是我的表哥。”“他的名字呢？”何柔儿轻声道：“真想知道他的名字。”“收了礼物，也该知道姓名。”璎璎对柔儿说：“我们去找他问问。”柔儿正有此意：“只是我们得快点回来，不能让娘知道你出去过。”
两个小姑娘走出了栖蓉园，穿过一座水桥，也找不到海公子的身影。柔儿有些着急：“见不到了呢。”“可能走远了。”璎璎说。水桥边上站着一个低着头的黑衣少年，十岁左右，腰里配着一把剑。剑鞘非常华丽，闪闪发光。
“你看到一个穿白衣的公子了么？”璎璎娇声问他。
那个黑衣少年抬起了头，没有回答。他的肤色很白，和何柔儿的惨白不同，是白腻腻的。他长得很清俊，眼睛里闪着寒光，看得人生冷。
“柔儿姐姐，他是聋子么？”璎璎有些急了，“找不到人，我们回去吧。”
“你说谁是聋子？”黑衣少年眯起了眼睛，“嗤”的一声拔出了长剑。
“呀——”何柔儿吓退了一步，拉紧璎璎的手，“璎璎，我们走吧。”
黑衣少年没有刺向她们的意思，只是拔出剑插进了土里，低声道“步光，步光，又如何。”
“世子——世子——”远远的，来了一群家奴向这边走来。她们这才知道眼前的是司马小世子司马焱，赶紧掉头朝着栖蓉园走去。
“天下第一何，江南第一庄”二十年前，三司之首镇国公司马子凛亲题这对联赠与何家庄庄主何良。何庄主英年早逝，继任庄主何恒才能平庸，家业一日日衰败。何恒承了司马子凛的情面，担了一个三品的虚衔，同时还担了朝廷抗金的军饷。何家在何良死后没了生意伙伴，抗金军饷交完了之后又交抗元军饷，日渐穷困。如今江南只知富可敌国的静宜园，早没了曾经辉煌的何家庄了。不过，三司念着旧情，对何家依旧照应。司马家的世子和何家十四小姐自小便订下了婚约。只等着，何家十四小姐满十六便过门。
何璎璎十六岁了，这些年里知晓了她的身世。她的母亲何蓉是逐出何家庄的逆女，她的父亲死于叔父征讨的那次成都府之行。她不恨何良，记忆里都是何良疼爱她的美好回忆。她天性活泼，年纪又太轻，也不知道什么是恨。这些年的不快乐都来自何恒和梁氏对她的圈养和管束。
栖蓉园现在很破落，何妈和水芸都穿着带着补丁的衣服。梁氏让何璎璎去漱玉园行礼。何璎璎第一次来到梁氏的住所，比栖蓉园大很多，不过也没有什么贵重物品。有四个丫鬟和两个小厮伺候着，这已经是何家庄待遇最好的一处了。何恒这些年里老得厉害，刚五十岁头发都差不多白了。梁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下巴越来越尖，以前还说些甜话，现在尽是尖酸刻薄在嘴里。
“拜见庄主和庄主夫人。”璎璎俯身行礼。
“嗯。”梁氏点点头，“璎璎，你是个通透的孩子。下个月你就要嫁入司马府了。三叔和三婶有些话要叮嘱你，你可要好好记在心里。”
璎璎低着头不说话，她的脸埋在阴影里。
何璎璎这一年十六岁，等待她的是改变一生的命运。何家庄此时只剩下一个光辉的空壳，随时会破裂现出腐朽的框架。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何家庄十六年变幻，何柔儿一语破天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