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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谁杀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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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青榕冲出了包厢。
“阿榕——”
失声喊出一句,还坐在位置上的顾杨靖冷下脸,眉心皱起,“这孩子怎么回事?”
“我去找他。”
门又急急开动,顾安筠追了出去。
他是在洗手间找着莫青榕的。
当时冷着眉眼的人,站在洗手台前洗手,一遍又一遍,专注认真的样子像在对待什么大事。
静静看了一会儿。
心上转了几圈,斟词酌句顾安筠才开口,小心翼翼地,说,“你是不是生气了?”
嗯?莫青榕瞟他几眼,陈述事实般的语气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不知说什么好,以为说反话。
“平平无奇的洁癖罢了,忍受不了手上黏糊糊的难受啊,就像一手抓进粘稠细密的鱼子酱疯狂搅动,我的细胞在疯狂尖叫啊。”
“可以想象浑身亿万个细胞在齐声尖叫。”
“啊,原来是这样。”顾安筠焕然大悟。
悟个大头鬼!他低头瞥到洗手池的景象,狠狠皱起眉峰,顾安筠走上前抓住莫青榕的手,“别洗了。”
“你这是洗手?”
骨感娴白的指节,肤色如华,应该属于弹钢琴或者其他什么乐器的手,仿佛被钢丝球狠狠搓揉洗了百来遍的模样,如静默流淌的火山熔岩,泛着红,这手怕不是要废了?!
短短几分钟是如何搞成这个样子的?顾安筠惊了。
莫青榕抽回手,抽不动,“放开,我要擦手。”细细擦拭起来,专注,不易察觉的淡淡忧愁,“怎么擦不干净?”
呆呆望着手,在他眼里:此时手上沾染了满满一捧黑红色的粘稠血液,可怖极了。
脏了。怎么也洗不干净。
是。
曾经的莫青榕是很喜欢吃鱼。
然而自从前世杀了鲛人之后,之后看见鱼,就忍不住心生反胃感。
一只两只几只也罢了。
但是,那是几十上百只鲛人啊,血流成河,人身鱼尾一块块浮在海面上,鳞片翻滚着,已成人间地狱。
是一场大型屠杀。
可没有办法啊。
他们都要杀他,为了保命,只能杀回去。
他不想死。
……
好一会儿。
莫青榕才注意到旁边唬着的人,没心情多说什么,只懒倦着面容,“你来干什么,回去吧。”
回去吧。
眉眼淡淡,犹如覆着一层薄薄冰霜,明明如此之近,顾安筠却觉他们隔着很遥远的距离,永远也触不到。
顾安筠:“和我回去好不好?”
“……”
顾安筠:“那我跟你走好了。”
“……洗洗睡吧。”莫青榕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拿旁边方巾仔细擦干净手,丢掉,走到门口回头说,“梦里啥都有。”
“那说好了,我跟你一起走啊。”
莫青榕:“……”
并不想理会这个突然不知犯什么毛病的家伙,快快离开好了,免得废话太多。
“哎——”
“阿榕,等等我。”
见人要跑,顾安筠一笑,露出八颗牙齿,急忙跟了上去。
听到这个名字的莫青榕一愣,停下回头,黑下脸,一字一顿地说道:“别、这、么、叫、我。”
“好的阿榕。”
顾安筠见人回头瞪过来充满活力的眼神,心里悄悄舒了一口气,刚刚他是有点慌的——莫青榕那个样子啊,寂静无声,又苍白无力的气息。
就像死了一样。
还是鲜活的他更好看。顾安筠认真地注视着少年清瘦的背影,无声祈祷着,希望他能一直开心下去。
还没细细欣赏个够,他突感心一梗,脑海一闪。
后快速上前,一把拉住莫青榕的手腕。
莫青榕一愣,“怎么了……”
话未落,周围环境突然阴冷下来,一阵令人窒息的恐怖气息沉沉压在人心头。
一道低哑的声音幽幽响起。
“当然是来取你的命咯……”
“什么妖怪,速速现形,否则别怪我不客气!”顾安筠喊道。
“哦吼,还有个天师呢。”
说着一道暗灰色的影子现了身,浑身纸条,泡面般蓬松涨起的长长头发,像……行走的毛线球。
嗯。
还是被猫抓揉、扯乱,糟糕成一团的毛线球。
莫青榕默了。
而本来警惕状态的顾安筠,忍了忍,终于,“……噗。”
注意到他们目光所落之处,咒鬼抓狂,“看什么看,没见过潮流啊?!!”
“……啊,不好意思。”
顾安筠说,“造型好看,剪出了个性,剪出了灵魂,很适合你。”
莫青榕望他一眼,咳了一声,“是的,很好看,很特立独行呢。”
“……真的?”
差点被忽悠瘸了咒鬼摸了一下发尾,迟疑地问道,忽的反应过来,这在骗自己吧,呸!
果然,一抬头,那两人手牵手跑远了。
“别想逃!”咒鬼追了上去,妖的速度很快,走廊上灯泡忽忽闪,几秒钟就追上了他们。昨天才从奇怪的妖怪府邸跑出来,以为它想带着这一头猎奇的发型吗晃荡的吗?
可那法术像是固定式的,可能短时间内都摆脱不了了。
“快跑!”
见那妖追上了,顾安筠只能停下,由他拦住它,给莫青榕争取逃跑的时间。
“……”
可莫青榕没有动,他现在有点头晕,本来失血过多,又被拉着跑太快,心脏有点循环不上气。
眼前一阵阵发黑。
“哼!莫青榕你逃不掉的,今天你就要死在这里。”
说着咒鬼想起,在附近游荡时,接收到了一起诅咒之念,杀死这个人就可以获得下咒之人的精气。
好久没见过这么强大的念力了。
有这个力量,就可以恢复发型了吧,咒鬼身高几乎碰到了天花板,他扭动身子,嗬嗬嗬大笑,“有人要你死。”
“而我咒鬼可从不会失手。”
“我会尽量让你死得痛快一点的哦!”
莫青榕:“……”
倒霉玩意儿,昨天应该揍狠一点,省的现在碰到丢人现眼。
怎么可能让这鬼有碰到莫青榕的机会,掏出符纸、法器,眼神已经变得冷冽如刀的顾安筠叫道,“你的对手是我。”
想杀莫青榕,先从他的尸体踏过吧。
于是。
一妖一天师打了起来。
霎时间,场面精彩绝伦,五光十色的符纸乱飘。
莫青榕在旁边观看着,懒懒散散打了个哈欠。本以为平分秋色的战斗,没成想,他见顾安筠从兜里拔出一把长剑。
一米多长,看起来厚重且锋利的,剑。
这……放兜里,不心惊胆战的嘛?莫青榕哈欠打到一半,不小心看呆了眼。
“啊!”
咒鬼也惊呼一声,“你作弊。”
“干架的事,能叫作弊?”
哐哐哐切西瓜白菜般,顾安筠得意一笑,挥舞手中长剑,令那一张张符纸转瞬间就化为了废纸。
“可恶。”
咒鬼落败,望着长剑眼一横,剑克它纸啊,哭丧着脸,“没办法了……”
“怎么办……”
本来哭丧着脸的咒鬼突然画风一转,又盒盒大笑起来,“你以为我会这样说吗?就算你有最好的防守,那又如何?”
“别忘了,我的职责可是暗杀啊。”
“什么?!”心一惊,顾安筠扭头一看,竟发现莫青榕身边围绕漂浮一圈破碎的纸屑,应该刚刚转了几圈。
咒成!
“咒鬼。”
顾安筠当即冷下脸,只是淡淡一句。
“赫赫来求我呀……不过就算求我也不会帮你解开的。”
咒鬼显然很嚣张。
竟不知危险将近。
莫青榕走上前把手拍在顾安筠的肩膀上,“没事的。”
顾安筠回头朝他笑,也说:“嗯,没事的。”
很快。
很快就好了呢。
本不想在他面前这么凶残的。
望着顾安筠如平常一样看似很正常的笑,莫青榕静静地凝视着,想起了前世关于他的一个传闻——被顾安筠喊过名字的人或妖都死了。
啧,不阻止的话,那咒鬼的小命今天怕是要交代在这里。
“我不用你管。”
莫青榕冷不丁说道。他可以解这个诅咒,虽然这个决定在不明真相的人眼里有点傻白甜,但不至于杀了咒鬼。万一的话,也只是一个人类身份罢了……
“莫青榕。”
听到这话,顾安筠气急,认真看向他。
“我会保护你的。”
莫青榕不理他,转而看向了咒鬼。
那边。
不知死亡与它擦肩而过的咒鬼以为胜券在握,却忘了自己如何强调过的一个重点,人类都是阴险而虚伪的。
还在怪叫着。
看得连莫青榕都想把它灭了。
“桀桀桀桀骜你们死到临头了还在高内讧!”
“在你死之前就让你明白是谁要杀你吧。”
“让你死个明白!”咒鬼阴森森大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它虚眯着眼定睛一看,脸色却一僵,瞬时间僵得像一块即将入土的棺材板板,虽然它戴着一张纸在脸上,别人看不清就是了。
但它的僵硬和戛然而止是人都看得出。
“?”
顾安筠面色古怪,怎么回事,这只鬼在憋什么大招?不过,他心一回转,就是现在。
他猛掏出一张符纸,随着金光大闪,咒鬼一声凄厉惨叫声中莫青榕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晕了过去……
*
当莫青榕再醒来时已不知过多久。
他打眼一看。
旁边床头灯散发出暖白的柔光,安心、舒爽的,宛如窝在小鸡仔黄绒绒的软羽上,鼻尖传来一股奇特的气味,不知什么东西,也不熏,浅浅淡淡的,像沐浴露与药香结合的味道。
嗓子有点干。
他想撑起身喝杯水,旁边传来阻力,转头一看,才发现床边趴着一个人,拉开被子,原来自己的左手被顾安筠双手握住了。
扯了一下。没抽动。
“……”
只能先坐在旁边了,被子丝滑的质感,软绵绵地从他身上褪下,然后直感一阵凉意。
低头一看,上身没穿衣服。
哦,裤子还在。
“啊你醒了,没……”事吧,浅眠而被些微动静惊醒的顾安筠,话到嘴边却愣愣地望着自己。
莫青榕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到了自己的胸膛——伤口有被细心地处理过,药凉丝丝的,绷带白净整齐包扎着。
“谢谢。”
啊?
“……不客气。”愣了一下,顾安筠把头转到别处,眼神可疑地忽闪着,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他。
不懂这人在想什么,没在意。
可能刚睡醒,莫青榕有点懵,呆呆望着漆黑的床脚。
安静了好一会儿。
“这是哪?”
“这里是餐馆楼上的酒店。”见人望过来,顾安筠清了清喉咙,抬手才注意自己握着一只手,凉爽、骨感,如远山寒玉般,松开后微不可察地摩擦一下指尖。
“喝点水吧。”
接过顾安筠从床头端来的水,莫青榕抿了一小口,舌尖滑过润意,出水芙蓉般,苍白的唇色染上了殷红,有点妖。
忽而想起什么,他问,“那只鬼呢?”
本来静静注视着他的顾安筠一顿,不说话了。
莫青榕看向他。
几秒后。
昏暗且空寂的房间内,年轻天师的面容隐在阴影之下,模模糊糊的,看不清,只听他笑着说,声音轻轻仿佛怕惊扰什么似得:
“假如……它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