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少爷不当人啦》边莲

16、愧疚

　　周一傍晚的延城一中门口，陆陆续续的走出一串串学生，刚养好伤的顾安筠站在路边，翘首以盼地望着前方。

　　在今天午饭时，赵苓儿一行人突然齐齐站在他面前，说起了前几天他们偷偷找上了莫青榕，企图替自己撑腰、找回场子，经过迷阵找路之后，结果还害得人受伤了。

　　顾安筠头疼，按了按太阳穴，这都些什么事？

　　严令禁止以后不要找莫青榕麻烦后，顾安筠就马不停蹄来到学校，准备再找他谈谈。

　　可心里还是有些微忐忑。顾安筠找了群里同学，得来了莫青榕的微星号码，现在也没通过，又望着前边，终于——人群中，第一眼便看见的，那个人出来了。

　　只见微光散漫处，黑发如墨的少年缓缓走了过来：
　　简单黑色休闲套装，皮肤白得发光，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最是风流那夜色般的寂静黑瞳，融了碎冰般，清洌，干净，极致纯粹的黑。然而，这种冷却宛如冰山下流动着的冷冷岩浆，瞥来一眼，仿佛有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只叫人生死不渝。
　　慵懒与力量，奇异地融合在莫青榕身上。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

　　一如初见时的惊鸿一瞥。

　　从此，莫青榕这个名字，被他放在心上，存在脑海里，再也难以忘记。

　　又收拾了一帮小朋友。

　　漫不经心走在路上的莫青榕感受着肩膀的伤，还是隐隐作痛。——刚刚下课时，他又遇到了另一群学生，像上周一样，他们组团来找莫校霸干架。
　　然后，被三两下打趴下了。

　　“莫青榕，你最近还好吗？”

　　想得出神时，面前突然出现一个人。莫青榕望去，淡漠着眼，“你来干什么。”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清晰感觉到对面人的冷漠，顾安筠无奈一笑，说着见人就要走，他连忙拦住，“哎，等下，我这次来其实是听说你受伤的事了……”

　　莫青榕望着他。

　　“其实，我是来感谢你的，谢谢你救了我的朋友。还有你伤的事，我感到很抱歉……”顾安筠真诚地说道。

　　莫青榕：“知道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重生回来其实不想和这些人沾上关系了。前世时太多遗憾、不甘，到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刺痛难忍。
　　即使，曾经的顾安筠并没有对自己做过不好的事，实话说，对自己的态度甚至很友好。

　　而莫青榕也并不讨厌他。

　　可，还是落差感太大了。两个人的身份。

　　一个豪门假少爷；一个落魄真少爷。

　　曾经的莫青榕有太多想不明白的事，为什么所有人都在怪自己，说他占了人家本来幸福的家，还厚颜无耻地妄想留在顾首富家，不愧是个纨绔公子，真是太混了。

　　活该被赶出家门。

　　莫青榕心里不禁泛起一阵淡淡悲哀：可那也曾经是属于他的家，他的家人啊。

　　十六年来生活成长的地方，甚至，连离家太远的地方都没去过。

　　——怎么能说割舍就可轻易放下呢。

　　道理都懂，大家都在说，可不是当事人他们怎么会明白莫青榕心里有感受呢？他们不在乎罢了。
　　动动嘴就行，又不关自己的事，也不会少块肉。
　　说说而已。

　　见人不理自己，从小时候起就一直很有毅力的顾安筠追上去，学起一个朋友，自来熟地说道：“别走啊，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而一直以来都很冷漠无情的莫青榕装听不见，继续向前走。

　　顾安筠便默默跟在他身后。

　　然后两个人在街上比起了疾行，四条大长腿，一跨一大步，几秒钟就走出了老远。于是，旁边有同学看到，震惊不已。

　　惊！豪门新旧少爷同行，竟齐齐跑得飞快，原因为何？！

　　走出一段路后，莫青榕终于停了下来，才打过一架，现在伤口有点不舒服了，他回头，瞪过去，“跟着我干嘛呢？”

　　顾安筠稍稍愣住，那一眼烟波流转，积压的生气仿佛要破发待出，直击人心，心里不禁想到：有没有人跟莫青榕说过，以他的美色，甚至可以当得上“持美行凶”这个词了。

　　瞬息思绪。

　　“其实，我想跟你交朋友的。”顾安筠回神，微微有点不好意思，而后真诚笑望着莫青榕。

　　其实他第一次见到莫青榕时，不是在换错事件发生之后，应该在更早之前。当时也在一个人潮汹涌中，他一眼，就看到了莫青榕。

　　只一眼。
　　不可抑制地，顾安筠心里就响起一道声音：他喜欢他。
　　非常喜欢。

　　朋友？
　　耳朵轻动，听到这个词的莫青榕心里微怔，然后轻笑一声，“呵。”
　　“信你鬼话。”

　　看着又背过身要走的人，顾安筠有点无奈，自从遇见他，自己似乎大多数时候都感到很无可奈何呢。
　　莫青榕就像一只刺猬，或者猫，一有什么动静，第一时间就会逃跑了，逃得远远的，抓都抓不到。

　　这时。

　　街角处。正好拐来一辆车，黑色的车身，流利的弧度，似乎有点眼熟。

　　然后车子慢慢停在了两人面前，车窗摇下，露出了一张俊朗的容颜，男人梳着背头，眉眼锋利如刀，没说话就令人觉得他浑身上下冒着寒气。

　　“阿榕。”
　　可他一见莫青榕便微不可察地柔下了眉眼，开口唤道。

　　当清楚看到这个人的面容时，莫青榕一下子呆住了。落后一步的这时顾安筠也跟了上来，见着人，叫道，“大哥。”

　　顾杨靖微点头嗯了声，说：“你们都在啊。”

　　“刚好，上车吧，一起吃个饭。”

　　上车啊，莫青榕不可能会听他的吧，这人可倔强得很。
　　这样想着顾安筠便看向了旁边的人，然后，没想到黑发少年竟然乖乖走去了副驾驶，关好门，什么也没说。

　　这么听话的么？顾安筠惊奇不已，然后坐去了后面的位置。

　　“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车里。
　　见到刚刚那幕画面的顾杨靖问到。此时的他端端正正坐着，面前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应该在工作。
　　顾家老大，顾杨靖，才二十七岁，成年后就投入公司里，继承自顾父母如出一辙的工作狂人，任何地方都被他衬出了开大会的气势。

　　“我们在友好交流一下呢……”顾安筠打着哈哈，怕前边惯会唱反调的人反驳，说着他悄悄瞟一眼副驾驶的人。

　　没有回应。只看到一颗安静的毛茸茸脑袋，柔且顺，漂漂亮亮地黑在了人心上。

　　奇怪。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伤口疼了呢。

　　顾杨靖不明白顾安筠的担忧，他那二弟——往常也是这般沉默寡言，而且还有轻微的晕车吧。
　　就也不大在意。

　　一路来到一家干净明亮的酒店，大堂经理早早候在了门口，见气势十足的男人一身利落西装革履，大步迈过来。他连忙迎上去。

　　“顾先生，您好！这边请，包厢已经准备好了。”
　　已有微微地中海趋势的微胖中年男经理搓着手，笑眯眯地说道。余光瞥见后边两名岁数差不多的少年，心中微动，也没敢说什么

　　“好。”顾杨靖微颔首。

　　在宽敞明亮的包厢里，菜已经提前摆好了，顾杨靖率先走去坐在了一边，然后，一直不说话的莫青榕去了另一边。

　　两人至少隔着两三个人的位置。

　　顾杨靖：“……”

　　感觉到自家大哥压低的气压，落后一步的顾安筠赶紧坐到了中间，当和事佬，“吃饭吧，别凉了。”

　　于是，一场诡异祥和气氛的晚餐开始了。

　　中途。
　　吃到半饱的顾家大哥慢条斯理地放下餐具，掀起眼望向另一边，说，“阿榕。”

　　“你最近怎么都不归家呢。”独栋别墅那边没人见他回，莫家那边也没见着人，虽然平常也是如此，但是，出了那些事……

　　“你别管父母那边。”
　　顾杨靖眉梢微动，“在大哥我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

　　顾安筠悄悄望过去。

　　黑发少年微倾下头，已有点长的刘海掩住了眉眼，看不出什么神情，只倔强抿紧嘴唇，淡色好看的颜色却隐隐透着一抹苍凉如烟的韵味。

　　顾杨靖眉间刻印皱起，想说点什么，见着人沉默的模样。
　　忽又想起，在小时候每当小莫青榕犯错、害怕、生闷气的时候。

　　也会像现在一样。
　　沉默着，执拗的，什么也不说，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呆在一旁，让人忍不住地心疼，给他最好的。
　　还记得一次，雷雨天的夜晚，他工作到很晚，路过莫青榕房间时，顺手看一眼人，却没在房间见到人，被子也失踪了。

　　找了好久，最终在衣柜角落里发现了一只瑟瑟发抖的棉团子。
　　当时年仅七岁看起来还小小一只的莫青榕一个人用被子抱住自己，闭着眼睛，拉开被子时，脑袋都被冷汗浸湿了。

　　“……嚯。”
　　顾杨靖哭笑不得，问他，“你怕打雷？”

　　半晌。一道隐隐颤抖的稚嫩声线响起。

　　“……不是。”

　　柔柔弱弱的小奶音像小猫咪似的轻轻地挠进人心里，见弟弟这么害怕的模样，平日冷酷不近人情的顾小霸总却愉悦地眯起了眼睛，说，“喔，那你搁这干啥？躲猫猫？”

　　兴许觉得自己怕打雷有点丢脸，低垂着眼眸的小孩正想否认，下一秒一声雷鸣炸响。

　　轰隆一声。

　　顾杨靖怀里就被扑进来一只香喷喷的小孩，可能睡前有喝热牛奶，清甜的奶香，泛着冬日暖阳与积雪清清淡淡的气息。

　　又一声雷鼓。

　　小孩再一抖，顾杨靖抱紧小孩，猛吸一大口，哈哈大笑起来，胸腔鼓动，传来安心的温度。
　　“……”
　　小孩似乎抱怨了一句什么，顾家大哥没注意听清，连人带被一只白团子，拐回了自己的卧室。
　　自那以后，每到雷雨天，他就把小孩逮回被窝。

　　“……哥哥，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快睡熟时，耳边传来一道弱弱的声音。顾杨靖翻了个身，抱住小孩。

　　——笨。哥哥当然会一直陪着你啊。

　　想到这里，顾杨靖用公筷夹起一块鱼肉到莫青榕的碗里，缓下声线。

　　“吃吧，这是你最爱吃的糖醋鲤鱼哦。”

　　可莫青榕却猛站起身，凳子后移，划拉出刺耳声音。

　　他再也撑不住了。

　　此时指甲几乎掐死掌心的莫青榕，死死抿唇，心也似被放在烫板烧反复煎炸，几近爆炸，血液逆流而上，冷彻入骨髓，已迫不及待要涌出眼眶。

　　旁边的顾安筠震住。

　　向来骄傲放纵的人，红了眼眶。

　　莫青榕闭目，他也想好好相处的，可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时常多少次午夜梦回，祖母死了，妹妹死了……
　　沉重的愧疚快要把他压垮。

　　那熟悉又失望的低语，回荡在心间：

　　“不要再来打扰我们了！”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要是没有你这个弟弟就好了。”

　　……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