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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相思重上小红楼1 ...

  •   他不多质疑,将匣子搁在一侧,落座便去揽她。她倏忽侧开眼眸,并不瞧他。案旁的熟宣沙沙作响,拿起一张来瞧,是宋玉的《高唐赋》,却非她常日娟丽的簪花小楷,而是他流利的行书。

      ‘妾,巫山之女也。为高唐之客。闻君游高唐,愿荐枕席。’王因幸之。去而辞曰:‘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他就势揽上她,她顺力倾倒,乌黑如瀑的鬘发铺在绸被上,摄魂夺魄。他自去解她亲手所赠的绦带,等只剩中衣才重新拥住她。

      她卸下重重提防,情意到了最深切处,他声声唤她的名讳。她阖眸,一滴泪随而滑落,“六……”话不能尽,她便擦干泪痕,他猛然停住,听她轻声告罪,“妾失言。”他蜻蜓点水的吻她,接连不断。她哽咽一声,“六哥哥!”他欣慰而笑,将她揽的更紧,这遭云雨翻的畅快,她却像是累了,很快就沉沉睡去。他随手拾起中衣替她穿好,又盖实了绸被。

      翌日。他依照原本的时辰晨起,又示意何伶噤声,她睡的脸色红润,似在寐中。他不禁解颐,“进秩为美人。告知广明、寿康两殿,今后免她晨省昏定。”此番逾矩令众人震惊,何伶却了然于心。才想去传谕,却见她披了衣裳出来,他顾首,这般未施粉黛却别有韵致。他随手拿了架子上的缥色斗篷裹好她,“怎么了?”她牵上他的衣袖,他便攥上她的手,重复问了一次,“到底怎么了?”何伶会意先出殿等候,“昨儿得了进封,妾本就不在意这些,您不必破例的。”他替她顺了顺鬘发,“这是朕的事,不需你管。”她欲去服侍栉盥,他却挡了,“这些事不用你做,你去歇着。”

      她神采奕奕,莞尔笑着施礼回了屏风后。穆斯得谕却觉得稀奇,身侧的冬蝉恼道:“才进幸了两次便进秩美人,我瞧着果真是……”穆斯斥道:“放肆。陛下的娘子也是能随口议论的?前日里得了对翡翠镯子,成色尚好,就给了她罢。”冬蝉想再拦,“可是那镯子难得,您自己都舍不得,如何能给了她?”

      今上才出披芳殿,又折返回来。她正由内人挽着发髻,“怎么?您落了东西?”他环顾周遭,“你的阑秋呢?”她眸中刹那黯淡,后复有一分笑意,“她到了岁数,前些日又不谨慎出了那样的事,妾将她送回家里了。”他见四处唯有几个怯懦的内人,仍旧向她解释,“无事,随口一问。”她有些纳罕,却明白不揣测君心的礼数,“那?恭送陛下。”他向她摆手示意不必多礼,回首上了御與。“何伶,指几个人给姚娘子。”他再次揖手,将这话带给提调尚宫时却成了特意的嘱咐,“陛下要指内人给披芳殿。必得是身家清白、忠心耿耿、且便巧懂事的。最要紧的莫若仅存侍奉的心思,倘或这差事你办不好,可就枉费了陛下对娘子的疼爱,那你也就不必拿这禁庭的俸禄了。”尚宫诚惶诚恐,慎重再三,最后只着两人去了披芳殿,得昭节赐名,为云蘅、朱琐。

      原都是司饰署的内人,若无此一事,今后亦要遣到各殿去掌事的。昭节素日不需人侍候,她们平日歇的时辰比旁人要多,年节里恩赏的银钱也不少。该日从晚膳后天便阴霾起来了,她昏定回来便是瓢泼大雨,云蘅庆幸道:“还好散的早,倘或再晚一会,只怕就要湿了衣裳了。”她伏在案上,有意无意的拨弄着烛芯,百无聊赖,又翻起她前几日抄录的《昭明文选》,朱琐给她端了碗羹,“不早了。您该歇下了,明儿看也是一样的,夜里瞧书伤眼睛。”她无睡意,环膝落座窗前赏雨,朱琐等了片刻,“娘子是在等陛下?今日不便利,陛下大抵会在紫宸殿独寝。”

      她摇了摇头,又摆摆手,她岂敢奢求,更不想失望。约莫两刻钟,忽地响起跫音,橐橐的响。她半醒半寐,撑地坐起身。今日有军务,他散议事便迟了,又遣人来瞧她睡下不曾,来报的内侍说灯火通明,他才前来的。她擦了擦眼,灯火阑珊,有些瞧不清楚。如此再三她才确认,欲起身施礼,他则笑道:“坐着罢。”他是冒雨来的,即便遮了伞,衣裳上仍有很多未干的雨水。她取出随身携带的绢子替他拭水,他就势环上她。“您淋雨了?”他攥住她的手腕,覆压她倒在罗汉榻上。水汽并着他的温热,波涛汹涌。“都湿了,您要早些换下,要么明日恐会风寒。”他一笑,放缓动作解下腰带,将外裳抛在一旁,“娘子不替我换?”她双肘一撑就要起身,照说时常得幸的嫔御的处所都会豫备他的裳服,可她从前那样不堪,谁成想能有今日?她倏忽才低声说:“妾这里没有,快寻内侍给您送进来罢。”他却像早有预料,“这可不急。”

      他循着动作去解她的衣裳,如今可当真是得心应手。直到他要扯她的中衣系带,她颤抖着搂上他,“六哥,这里冷!”他会意,将她打横抱起往惯常睡的软榻去,这样阴霾的天里,仿佛荒唐事亦成了正经事。他颇为耐心,并不焦急。红烛垂泪,身影交叠,他们十指紧扣着,就像是这天下最匹配的眷属一样。事毕后,他仍旧揽着她,她亦未睡,静静的倚在他怀里。他摩挲着她的鬓角,“怎么不睡?”她抬眼,又垂落下来,“想多瞧您一会儿。”

      他轻笑,“这是怨我不能时常陪你了?”她声音软糯糯的,像是从前做姑娘的时候,“妾不会奢求的。您想来的时候,妾倒履相迎。倘或有朝一日您厌倦了,妾亦不会搅缠不放。妾只想这么陪着您,地久天长,就足够了。”他却没来由的心疼,起初是她断了这段情,他本该再不见她。可通晓她做了家人子,他却无法遏制,更不想将她遣走。她本该是他的妻子,共览四海,国朝的小君,可如今却要忌惮各方势力与他那混账爹爹,只将她升迁美人位份。

      如此辜负,原是对她背弃誓言的惩戒。可即使这样,他仍旧想多疼惜她一些。进秩、器物、推恩,但凡她想要,他便会给予。翌日她照旧服侍他更换衣裳,内人们另搁了两件常裾在披芳。他却将一琥珀蜜蜡手串套到她皓腕上。她愣了一刻,“妾不能收。”这是先帝所赠,据说是供在佛前整整三载,又请大师开过光的。他年幼时体弱多病,几次险些没命,就是凭靠这个化险为夷的。他又举起另一只手腕示意,是一模一样的手串,“这是特意为你求的,说起来都是三载前的旧事了。”

      她会了意,绽开笑靥,“妾懂了。”皓腕如霜雪,这手串他曾想丢掉,但当时心存侥幸,若还能破镜重圆,或许还能赠给她。他在庭前起與,仍不要她送。晨省时境况却大相径庭了,嫔御们都欣羡她的福祚,连着说喜庆客套的话,她多是含笑谢过,穆斯看她亦不如前了,先是望着她腕上若隐若现的琥珀串出了半晌的神,又不幸跌了茶盏,烫红了手,最终晨省亦不欢而散。

      冬蝉紧着给她拿药膏,又要人去请太医,却都被她拦了,“不必了。”冬蝉又蹲下身问:“您怎么了?”她口中喃喃:“她那珠串是御赐,曾让陛下逢凶化吉,如今却转赠给她了!这两人果真如坊间传闻,如今便是冰释前嫌,再无隔阂了。”冬蝉听了就觉得恼怒,“凭她是谁!不就是识得陛下比您早几年么!陛下赐您的钗环也有许多,您若想得,奴也去库里替您找去。”穆斯却摇头,“你不懂。陛下对我们只是揶揄敷衍,可对她却情真。否则岂会每夜只去披芳,只要她一人服侍呢?”冬蝉越听越火,“定是她蛊惑陛下!您这般好,陛下却瞧不见!若论资排辈,这侍寝亦应该是您在最先!”穆斯却苦笑道:“万事皆在他掌中。他和先帝不同,最不愿受人掣肘,前头打死那几个言官,如今谁也不敢置喙禁庭的事,他要幸谁,原都是他的心意。”

      七月十五,禁庭拜谒寿康。因是中元节,内眷们多要闭户不出,是以昏定的时辰亦提了前。嫔御齐聚,却俱看向昭节。她低眉垂首,像不知已遭针对。尚由周氏先张口:“要说会服侍,还得是姚娘子。咱们自都白食了俸禄,连陛下的尊面都见不着,雨露恩泽都让姚娘子一人占尽了,可不是很让人欣羡么?”太后望向姚昭节,“姚娘子懂事知礼,陛下多疼她些,你们原不该有微词。时候久了,陛下就会知晓你们都是好的,会去走动的。”周氏仍嗤笑道:“妾往昔听人议论,说姚娘子从前还跟废黜的……”

      一声厉喝的“放肆”,嫔御们惊惧着起身,见今上沉了脸色,已是压着怒意了。她们施礼,他却只来搀她,经过时双手一攥,只一瞬的温热便足矣让她放心。“这起子谣言你也随口说?她的清白也是你能诬蔑的!来人,将周氏押下,拖去宫正司掌嘴三十。”

      他素常待下宽和,嫔御们不意他会如此重罚,面颊是女子最在意的,即使是惩戒宫娥也有不掌掴的规矩。太后却不求情,他随即斥穆斯,“充容。你统御禁庭,该有分寸。这样的流言蜚语传遍禁中,你在做什么?将源头的杖毙了,以儆效尤就是。若来日让朕再听到,你亦不必管事了。”穆斯惶恐的领命,却听太后劝道:“陛下。她们不过羡慕姚娘子得你疼惜。”

      今上向她揖手,“孃孃所言甚是。的确如此。但却是朕要疼惜姚娘子,只愿疼惜她是朕的心意。谁若有怨怼,尽可上紫宸来同朕理论,却不能寻衅滋事到姚娘子身上去。朝臣们顾虑的无非就是后嗣,儿与昭节身子康健,有骨肉只在朝夕,您无需挂虑。然臣有一事要禀给您。”太后颔首,后问:“何事?”今上则顺理成章,“只有她一人服侍,岂不辛苦劳累?臣已下谕,进秩昭节为婕妤,以彰其德。”

      意料之中,太后深叹一声,“您既想定了,就去做罢。”她是信儿孙自有儿孙福的,并不愿管小一辈的事。推说乏累就请她们回去,他直截攥上她手,将她领了出去。“跟你说过的免你昏定。”她揽上他的胳臂,“她是您阿娘,妾会当成亲生母亲来敬爱。”漫步至画堂春深时,她本能的停住了。他失笑:“记仇了?不是说这最僻静,你最喜欢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相思重上小红楼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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