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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落英飞絮冶游天2 ...

  •   今上遽然抬眸,本能的警惕和下意识的阻拦,“不成!”说罢才察觉失礼,又补救道:“到底是经了圣谕的嫔御。好端端进来,动辄又遣出去,未免教儿落得一个刻薄女眷的名声。还请阿娘顾全儿,容她有那一隅之地安身立命罢。”太后闻言笑意更甚,“陛下说得甚是。我欲遣她出去,自是替你着想。既陛下宽厚,我亦无他言。林家的和周家都是好姑娘,一载前的故旧亦未得雨露。嫔御都翘首以盼。”今上揖手,就此告退出来。

      依旧是清朗的风,他的心境却再不如常日。前尘往事的纠葛,原都该在太子遭废黜时断绝了。若她真许嫁了旁人,他大抵会割舍掉一切。可她竟来了,来到他的身前,咫尺之邻。

      思绪繁乱,直到近前才知是在芰荷亭了。见有嫔御在等候,大抵是桓恩公家的县主,他照过两次面。“妾请陛下安。”那样羞赧的笑意,桃花般的面颊,情窦初开的眼神,他原该欣然接受才是。却在她要伸手触碰自己手臂时本能的避开了,“放肆!”周娘子怯懦的站着,觉得自己怎么都有错。他负手而立,有俯瞰众生的威严,“朕未召见,岂容你任意近身?可还有半点规矩?何伶,着两个教导女官去。”周娘子仓皇下拜,不意如此,“妾不知所犯何错,还请您示下啊!”今上吝字如金,甚至不屑一顾,便提步回了紫宸。

      这事在禁庭传开了,连身家尊贵的周娘子都触了霉头,诸人更不敢再擅自去见了。禁庭因没有今上而意外的和睦起来,阑秋也劝昭节去拜庄充容,然而她并不曾听从。

      八日后。她回禀过御前说已方便了,该日召寝不等他提,司寝局的内侍便欢天喜地的禀上:“陛下,今日清河郡君身安了!”今上循声望去,哂道:“怎地?你收了她的贿赂?”内侍只觉是无妄之灾,那日他听闻欠奉就那样慌忙去了,难不成竟不是十分在意?内侍见状忙解释道:“臣岂敢!还请陛下明察!只是娘子今日遣人来告禀,臣是按例回禀。”都知亦替他陈情,“惯例的确如此。”今上放下最后一本劄子,“朕独寝,退下。”

      几人深舒口气,还当真是喜怒无常啊。嫔御们渐也惯了这样的日子,总归你不得,我也不得,又哪里会有嫉妒了?但对于他身患隐疾,不能行人伦的流言蜚语又起,庄充容责罚过,但亦是杯水车薪。他近前的内人都像是木头桩子,莺莺燕燕的事一概没有,就连言官也劝谏他亲近内眷,为繁衍后嗣做打算。然他处诸事严谨,毫不怠慢,百密不疏。言官揣测他当真没遇着合心意的,也就作罢了。

      庄充容本以只要姚昭节入了禁庭,定有改善,却不想他仍旧如常,这倒是自断了坊间传言。昭节端庄恪礼,不越雷池,不像是能抛贫趋贵的姑娘。是日清晨,昭节散过定省,于画堂春深的长廊中漫步。此处人迹罕至,垂柳荫凉,是极清静的去处。走到尽处却见玄裳在静坐,她避躲不及,只好前去施礼。“陛下圣安。”他仍坐着,端量再三后侧首道:“免了。”她如得大赦,“叨扰陛下,妾这便告退。”他却起了兴致,“慢着。”她顿步,他便接着说:“怎么?郡君不想瞧见朕?怎么一来就要走了?”她纳罕,数日前周娘子的事不是真的么?他不是说无召不能私谒的?这怎么两套说辞?她脚下踯躅,言语却立整,“不是。”他起身踱至她身前,撩袖抬起她的下颚,“那就是跟那起子阿谀逢迎的人一样,是特意来此地‘巧遇’朕的?”

      她躬身,言辞却十分镇定,“妾岂敢探听陛下行踪。今日见画堂春深景致甚好,临时起意前来一观。不想搅扰陛下,是妾的过错。”他又施两分力道,雪肤已见红晕,“面上恭敬,心底怕是不忿的紧罢!你姚家受东宫礼聘,他涉事谋逆,已然伏法,你怎地不殉他而去?”好锋利的话,最近的徐都知已瞧了过来,擎等着她的答复。“若陛下以妾有罪,妾甘愿就死。”他就势松开她,力道骤松她亦跌在一旁,手掌触地即擦破了皮儿。“你是该死,可赐你一死太宽纵你了,朕要你活着,亲眼瞧着朕是如何治宰四海的。畴昔里我明媒正娶不来的人,今日竟处此地,姚氏,你可悔了?”她垂眸,眼睑边晕开红色,却迟迟不答。他等的久了,再也不耐,拂袖离去。

      阑秋搀起她,气愤不已,“奴去跟陛下说,当年您是……”她高声喝止,“够了!不准跟他提起以前的事。通通忘了罢!”

      这件事就这么传将开了,她于画廊春深再次触了圣怒,可不作假。内人们讲的惟妙惟肖,煞有介事。这些谈资不过小事,虽不曾有谁讨得他欢喜,可亦没有哪个惹他生厌。她这份“特殊”给禁庭增加了新意,兼之坊间传闻,已有内人编撰了故事话本,偷偷讲她二人的悲欢离愁。

      大概是说她背信弃义,为嫁高门舍弃贫贱情悦的夫婿,如今他成就宏图,又摧眉折腰事权贵,回到他身侧来了。而今上早已看清她的为人处事,处处嫌恶,却只因畴昔旧谊而施舍了郡君位份,容她有一席之地罢了。这份宽厚感人肺腑,怎能不叫人感慨物是人非,世事无常呢?

      是日,她避去了藏书楼,想躲个清静。此处僻静无人,又没哪个嫔御是爱读经史子集的,前朝所建,今上酷爱典籍,还特意命人修葺一番,并没下令不准人擅入的。初时邂逅,亦是因书卷。是于书楼因钟意同一本《昭明文选》而结缘。看起来典籍是按着朝代摆放的,她伸臂去够,但身量并不足高。才想寻人来帮手,却有人替她够下了。她以为是内侍,才要去谢,却见不寻常的玄裳。她沉住气,施礼道:“陛下。”他翻过一遍,“你是来找《文选》?”她双手去接,“是。”他却并不给她,“女子无才便是德。郡君要科考,还是要登榜?看这书做甚么?”她起了意气,要去夺书,“妾喜欢这书!”言辞覆水难收,他瞋目而视,“你喜欢?你也配说这话?”

      她并不似素日不敢同他顶撞,“妾是姚家的女儿啊!很多事妾没得选。”他却轻蔑哂道:“是了。你和你那爹爹同心同德,瞧定朕是断了前程的,三哥得先帝圣眷,你们便紧赶慢赶的攀附。如今朕践阼,你又入禁庭来,你们姚家好啊,左右逢源,见风使舵啊!可惜,朕却打心底看不惯这腌臜做派!”她阖眸,他举起那书警示她,“《文选》是昭节妹妹的赤诚心,岂容你随意玷污?清河郡君,你若能安稳恪礼,这禁庭便还有你一隅之地,若不能,还要痴心妄想,朕就赐你一死,让你殉了废太子。”

      说罢他又撂下一句,“今后不准她擅来藏书楼!”她双眸低垂,须臾后落下一滴泪来,便跟着遣她出去的内侍走了。

      此事又使议论沸腾,至于两人在藏书楼究竟发生何事,却无有知晓的。晨省时周娘子也讥嘲她:“我瞧着姚娘子容貌算是佼佼,怎么就总惹陛下愠恼了,可当真无解了!莫不是只会笨嘴拙舌的讨人嫌,见了陛下成了哑巴罢!”她却只静听着,穆斯起先也管着她,后续亦好奇她二人的旧事,可从不听她解释半句。

      半月后。禁庭忽地出了要事,尚制署内人同御前侍卫私通有了身孕。叫命妇们一概瞧见了。今上震怒,下令肃清宫闱,命穆娘子严查内人居所,连同嫔御的也一同翻找过。昭节不曾得过恩赐,一穷二白,能搜查的不过那些。走时连内侍都觉得她怪惹人悯惜,一个郡君比不得御前女官过得好。

      可就那么凑巧,从阑秋的衣裳匣中搜着了一件汗巾,是男人家使的,按惯例,她应先提去由尚宫审过,再交宫正司施刑罚。她是自幼随侍的,昭节知她定清白,便去广明殿陈情。穆斯说的极坦率,“此事乃系御谕,我无可通融。郡君怕是要去紫宸殿恳求陛下。若得圣谕,我自当从命。”

      她告退后不假思索的去了紫宸,殿门传禀的内侍见了她只觉荒谬,这禁庭最不得他待见的嫔御竟擅来紫宸求谒,不知她可否是想求死的痛快?内侍们起先不肯传话,后何伶奉茶时得见她,说今上在议事,怕这时不得空,她就静立恭候,直站了一个多时辰。今上出殿送恩师,见她避让在一侧,只觉得自己瞧错了。何伶适时禀道:“陛下。姚娘子有事禀奏,已等了一个多时辰。”

      她仍如素常施礼,即使举止有些僵硬,“陛下,妾有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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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落英飞絮冶游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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