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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此情无计可消除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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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月后。西疆战事吃紧,最终虽获胜、班师还朝,然怀化将军却意外为国捐躯。历任忠武将军、云麾将军,两度任执金吾,今上的挚友。年仅二十四岁便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他的结发妻与他竹马之交,十四岁成婚,如今育有六岁长女。月前生次子,突闻噩耗,难产而死,腹中的孩儿亦未能存活。今上于紫宸醉的人事不省,连续辍朝四日。忠贞不渝的司谏已长跪庭前,如何劝慰亦无果。直到第四日晚,何伶去寻姚昭节,她换了海青色水云痕青竹的襦裙,连同褙子改成深色。入紫宸便听酒坛落地的脆响,迸裂四溅、酒水漫撒,大抵是数载的佳酿。“叉出去。”她摆手,何伶即告辞。她跫音很轻,仿佛是怕惊动他。到了他身侧,她缓缓蹲下身,“六哥。”他目眦欲裂,眼底乌青明显,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别动。”她顺势转成一跪,屈在他的怀里,顺从而温柔。
他忽而察觉了什么,将她搂起来,又去替她揉着膝盖,“疼不疼?”她微笑着摇头,手摩挲着他的眼底。他顺手将她抱起,转头朝内室行去。两人交握着手,许久他才开口,“阿节,替我抚育一个孩子罢。”她愣住了,什么时候的事?可是他于潜邸的荒唐事?他素来是寡欲的人,倘或真有儿女,她神色黯淡,却仍想他因挚友去世郁郁寡欢,“这样大的事,六哥怎不早说?”他攥紧她要抽回的柔荑,“远毅走了,嫂嫂也随她去了,只留下翦水。她举目无亲,失怙失恃,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我不能每日照顾、事无巨细。倘你情愿,她便是我们的女儿。”她感慨万分,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妾很高兴同六哥有女儿。”他默不作声的将她搂住,“阿节,一定要待翦水好。”
五日后,翦水被敕为永寿公主,入皇室宗谱,记于姚昭节名下,该日进封昭节为婉仪。玉雪玲珑的小姑娘瘦弱不堪,形容枯槁,在内人的引领下拜谒太后。双手交叠着叩首,却缄口不言。难忍的悲痛使她红着眼圈,泪盈于睫,却并不掉泪。今上亲搂她起来,替她擦泪,“不哭。爹爹走了,但叔父会像爹爹一样疼翦水的。”她茕茕孑立,孤单的站着,仿佛丢了魂魄。小姑娘扯着他的袖摆,今上顺力俯下身,“我想回家。”父母俱亡,流离失所。这孩子瞧着就让人怜惜。他将翦水领到昭节跟前,“阿水乖,今后我和昭节便是你爹爹与娘亲。”她倔强的摇头,“你们不是。”穷冬腊月,昭节握着她的手,又将手炉塞给她。今上浅叹,向她颔首示意。
满殿都是哀婉叹息,须臾只听葛才人打趣道:“姚娘子真是好福分。虽自己不曾生养,却已得了女儿承欢膝下。指不定哪日就能再有弄璋之喜,妾便先道贺了。”今上斜睨她,申饬道:“放肆!你是什么身份?冒犯婉仪、置喙公主,拖下去鞭笞二十。”嫔御均起身,恭顺的垂手肃立。娇生惯养的女儿家,哪里受得这样的严惩。不等葛氏哭求,穆斯已然开口求情,“陛下容禀,葛娘子是真心盼望姚婉仪能早有妊娠,如今公主有娘子照顾,原就是佳事。”
昭节低眉顺眼,即听他回道:“怎么?穆娘子想与她同罪?”太后亦劝慰道:“陛下,您痛失挚友,伤心也在所难免。但随意打杀人的事,还是要三思。”紫宸的内侍、宫娥因触了霉头,被拖去受杖刑的不计其数,个中有几个没能捱住,丢了性命。今上并袖揖手,“阿娘。儿治宰严苛,此刻不罚难以正宫规。倘有人倚靠您的青睐就拿乔算计,那更该杀一儆百。”葛氏被塞入麻绢,欲哭无泪的被四个内侍拖走。今上复看向姚昭节,“婉仪,将公主交付与你,最是安心不过的,请你毋要辜负朕的信任。”她提裙下拜,螓首触地,“妾定不负陛下所期。”他挽了长袖将她扶起,即使是得他恩幸最多的姚昭节尚且谨言慎行,丝毫不免繁文缛节。
带着翦水回了披芳,她安静的坐于茶榻上,捧着昭节给的手炉。她只有一个同胞弟弟,自幼是男孩儿家,与她不甚亲近。这如何抚育子女,她着实不大清楚。在朱琐的建议下,她端了蜜饯糯糕,递到小姑娘面前。翦水让开眼,起身施礼,“现下不饿,多谢婉仪。”
好乖巧懂事,昭节搁下了,与她一同静静坐着。倏忽后小姑娘揽上她的胳臂,“婉仪,什么是死呢?长辈们说爹爹死了,娘亲与弟弟也随他去了。他们去了哪儿?阿水要同他们一块去。”她张开手臂揽上翦水,“蔚蓝的天空顶上有座广寒月宫,专会接纳心慈的人。你爹爹是平复一方的将军,换去那里镇守了。”翦水将信将疑,听她笑道:“阿娘更舍不下你,只是那里有更要紧的事,便将阿水先托给我们照顾。”她眨着眼,很好奇的模样,“那我何时能见到阿娘呢?”昭节微笑,“入了梦乡的时候、丹青的时候、写字的时候、针黹的时候,赏花的时候……她是最惦念翦水的。”她似乎暂脱悲伤,“我从前不曾见过婉仪,六叔说,您是他的妻子,那便是我的婶婶。”
要她改口称谓,的确很艰难。也不急于一时,她陪着小姑娘待了一整日,晚间还玩起了翻绳。翦水更占上风,她已接连败下阵来。晚膳后又提出要簸钱,她又寻了云蘅、朱琐来陪。几人玩的不亦乐乎,最后翦水赢了五个铜板,朱琐还打趣说:“若婉仪这么输,一月俸禄可要没有啦!”她失笑,见今上在廊头负手而立。云蘅会意,另唤了两个内人陪同,他款步上前,搀住要施礼的昭节,“还是你有办法。”她循声望去,有朗朗嬉笑声传来,“少时家中规矩严谨,多是要妾读《女德》一类的书籍,又怕毁了性子,捶丸簸钱都不许妾碰。如今能看着翦水这么高兴,也算是弥补妾的遗憾。”
他环住她,手握在她的肩头,“那快快生个女儿,我们陪她长大,将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她侧首,鬓上的芙蓉簪窸窣的响,“儿肖母,女肖父。若是有个同六哥相像的女儿,妾便不用日思夜想啦。”他吻在她的丹唇上,又将她横抱起,“既都这样说了,朕便不好让婉仪独守空闺了。”云蘅将这番旖旎尽收眼底,又牵着公主去她的百寿堂歇息。
冬日里的寝殿最暖和,她这里地龙烧的最旺盛,又添了很多火盆,时而能听到炭火爆裂的声响,他替她揉着腰背,“疼了?”她抚上他的胳膊,他便张臂揽住她,“原让你多吃些,我瞧着还是弱不禁风。”她嘤咛一声,“六哥的吩咐妾怎敢不遵?只食太多要犯胃痛,到时又要劳驾御医走一趟。闵御医是见着妾就发牢骚,说没有妾这样难康复的病人。”又不是真的‘瘦若无骨’,处处不丰满,不能让他尽兴。他无奈的笑,“你能平安真是我修来的福祚。近日我翻了医书,同闵思一起给你研制补身的药方,可免你再犯头痛。”她又往他怀里靠了靠,“妾很康健,只是六哥不能再那么醉酒。前几日六哥闭户,我亦不敢擅自去见。然日日瞧着您这样,就愈发忧心如焚。想着若能去劝几句,即使被打出去也值当。”他拍着她的背,“怎么会?今日的确不知是你,我怎会将阿节赶出去?你来时我定要扫榻以待。”
晚间,她在安息香中睡熟了。他还是替她掖实被角,披衣出殿去问云蘅,“阿节近日可有不适?”云蘅矮身一礼,“娘子一直在照方调理。御医说前是积郁成疾,只要娘子能宽心愉悦,这病自然就会快些痊愈。”他复问:“永寿公主歇下了?”云蘅笑道:“娘子陪了整日,公主尚是孩童,早已乏累了,回去就歇下了。奴遣了两个内人守着呢。”今上颔首,“有事要报紫宸,她若有小恙也要照例禀来。上回的事亏是朱琐伶俐,你就这样看着?她若真有损害,你们百死难赎。”
他严于律己、严以待人,对于下人管教甚严,御前就是显著的实例。宫娥屏气凝神,多一根簪都不能戴。紫宸不设掌事女官,近身侍奉茶水的内人年均二十五,有甚者是服侍过太妃,今上称姨母都不为过的。休提哪个能近水楼台的事了。云蘅、朱琐被赐来披芳,其中最要紧的就是相貌平平,差强人意。尚宫秉持着何伶的意思,选了些柔讷呆傻的来,一味只知埋头苦干,忠心耿耿,概没有七窍玲珑的心。要说最严苛的是内眷和枕席,可偏遇见昭节,也都免了所谓的规矩绳墨。
回殿见她赤足散发的追出来,“六哥?翦水有事?”他叹口气,将她抱起来,“穿履。”她环上他的脖颈,只听他解释,“她无事,已睡着了。我方才担忧她骤然换了屋子会歇不好,这孩子倒懂事,并没有哭闹。”她挪在里头重新躺下,他给她盖紧了绸被,“你瞧瞧,腊月里穿着薄衫就往外头闯,怪不得你每回月事都腹痛。若再这么,我就吩咐闵思不给你止疼的汤药,要你长长记性。”她蹙起眉头,娇嗔道:“这夜半三更的不见踪影,妾只怕是哪个小鬼将您缠去了,好端端的丢了夫君,妾能不担心?”
他敲在她额头上,“成日胡思乱想。这怪力乱神的话我早下谕言明,要令行禁止,皆不准提。你公然违拗朕的谕旨,还敢兴朕的罪?”她一双明眸一瞟他,忽而从榻上起,跪坐在他跟前,“妾知错,请陛下责罚。”他双臂一环,“不光口无遮拦,脾气还大。罚什么罚,快歇着!”一对鹿眼红彤彤的,此刻目不转睛的凝着他,他不禁软了心肠,再降几分声调,“阿节,怎么又要哭了?你的心思最缜密,我实在猜不出。我并无责备的意思,这浑话很不该记得,你大人大量,明儿晨起便忘却了。”
她婉和而笑,恁地明妍,“六哥惯会哄我,也不知这番话跟几个女儿家提过!”他可算晓得‘小鬼’是何意了,原是怕暗春里的女眷拿说头邀他过去,缘由可都千篇一律,不是闹病就是出事。他拍在她肩头,郑重其事,“不许吃这没头的醋。崔氏的事我解释过,旁人我连见面都不曾,你这担忧可没道理!”她依旧恹恹的,双手绞着中衣裙带,“说不准哪日有更好的姑娘,六哥就彻底将我撇下了。届时昭节就算哭死过去,您都不会回头了。”好没道理,他重温一遍张荔讲的,头头是道,句句应验。
对她是万般韬略都无用武之地,时常啼笑皆非,无计可施。“对你,我是束手就擒。本将我拿住了,又看的这样紧。娘子,我还哪里有空暇沾花惹草?”她暂且相信,抬眼来觑他,双手抱住他的手臂,“六哥别恼。我方才梦见一个姑娘攀着您,醒来又看你不在,一时多想了。”他叹气,总这样患得患失,连这样的闺房趣味都要以认错结尾。他还是揽了她,手慢慢的顺着她的鬘发,“姑娘?若是翦水与咱们将来的女儿呢?你若不信我,明儿可去紫宸逛上一圈,若有不合眼缘的,就将她们遣走了可好?”御前的人手不是她能置喙的,她双手扣住他的腰,“妾没有福分,六哥这样疼我,我却仍没有喜讯。”他失笑,女孩家真是爱发愁,子嗣本是命运缘数,她小产后多用温补的药汤,连闵思亦说不影响子息,她仍忧心如焚。若谏官和其他嫔御提,他都会气愤。他并非耄耋、风烛残年、行将就木,总催促他无子像是忧他早逝。可昭节这样想他却心疼难耐,若他能照顾好她,头一个孩子就会平安降生。
繁衍子嗣是他不能推卸的职责,然而枕席之事却不由得旁人插手。他厌恶世家,外戚掣肘、攀亲带故之事前朝屡出不穷,但昭节是例外。他会竭尽所能来提防姚平,她只需在他的庇护下平安喜乐。她再度睡去,无意识的缩在他怀里。他难忍笑意,合了两被,将她抱的更紧,下颚抵在她的额上。
她笑了一声,像是放心又喜悦。他啜在她眉眼上,环在背脊上的手松了些力。若没有她,或许这辈子会应“孤家寡人”四字。若她不应制,他大抵也会礼聘她入宫。以他强硬而心虚的私欲和占有,即使勉强也要将她留在身旁。他很惧怕,在最险峻的时候、不知能否胜的时候,仍旧不停歇的探听着姚府的音讯。还好,先六礼毕五、再礼聘东宫,她的名声已算毁了,连朝三暮四、见异思迁的丑闻也传开了。他竟然很愉悦,因这样便不会有谁求娶了。他若败北,她入东宫就成定局。即便三哥不会疼她,但时时有伯母劝解,她会看开的。若他赢了,便定要她入禁庭,先要她知错、再让她伏低,谁教她那样无情无义?
簪桃节那一次,他不忍看她落寞返家。画廊春深再逢,他问她是否后悔,若她当真说“悔”,他定会搀她起来,问她摔疼了没有。藏书阁又遇,他本该严惩她的顶撞,可最后到底还是宽纵了。最终她跪在他的身前了,恳求她放过阑秋。他本该有大仇得报的酣畅,可心揪起来,酸涩不已。他曾经那样怨恨,尝试接纳她人,都无济于事。他这样心如坚冰,只有最初融化他的人才能走到心底,再不能忘却。约又是噩梦,她的手攥紧了他的衣襟,“爹爹不要。我不能去,六哥怎么办?”他握住她的手,连唤几声“阿节”,她微有哽咽,“阿娘,我不能跟他分开!”当年的事她三言两语、轻描淡写的勾画出来,或许个中为难并未讲给他听。她总是隐瞒,能跟张荔倾诉,却不愿跟他透露。他只能做梁上君子,偷听墙角来揣测她的心。这可比朝堂制衡还要复杂,合纵啊,连横啊,只要她一掉眼泪,他便溃败不已。
翌日,她醒时今上已去视朝了。云蘅笑道:“再过半月就是新年,若按惯例会免朝。”她佯装不知,“提这些做什么?我又不赴朝会?”云蘅满面促狭,“唉!也不知是谁紧握陛下的襕袖不松。”昭节瞪她一眼,“谁准你拿我取笑的?翦水可醒了?她昨晚睡的如何?”云蘅敛笑,“公主歇的很好,现下还没起身。倒是殿下传话,说连续几日难眠,因而免各殿晨省。您可要去侍奉汤药?”这样献殷勤的好事应是穆斯做的,自己再凑上去就没意思了,“将香包和熏香拿去给侍奉太后的医官瞧瞧,若是妥当,就托他献给殿下。若能有裨益,也算是尽一份孝心了。”
云蘅拿了白绢给她擦干手,“婉仪宽心。日久见人心,殿下迟早会明白您的。”这都不要紧,她是六哥的娘亲,她会披心而待的。她依旧按照晨省的时辰去了寿康,在殿前提裙跪倒,叩首三拜后离去。这原是位分低微的嫔御该有的规矩,尤其若是哪个内人得了御幸,太后嫌身份卑贱不肯相见,便可在殿前磕头以表敬意。她位到婉仪,又有公主,实不用这么“重礼”。恰逢今上散朝早,此刻正在殿里侍药,太后听了回话笑道:“这是你教的?”他亲尝一匙,才喂给母亲,“儿都不曾想到。阿节素来敬重您,希望阿娘能善待她。”他难得这样弱了语气,有商有量。太后亦叹息道:“你就当真看不进旁人?”他笑容真诚,“是。”
她接过翡翠的汤碗,“一盏药,还用不着我儿费心。当初你爹爹就是这样珍爱贞悯皇后。她生育五次,遭遇了四次撕心裂肺,大哥儿未满月就夭折,二哥儿养到五岁因一场痘疹丧命。生四哥儿时难产,差点要了她的性命。你爹爹看那孩子跟洪水猛兽一样,四位御医齐心协力,只保他活了半岁。冯姐姐与我均是得先皇后举荐才司寝的,我亦和她同期有了你和五哥儿。后圣人病势沉重,去世前只恳求你爹爹雨露均沾,万不能断了子嗣之事,定要甄选贤才做储君。这些年新册的娘子泰半都是禁中的内人,多是侍奉过你孃孃的,或性情和婉、或小意乖顺、间或有容貌肖似的时常就当晚就得幸。可我却希望六哥儿不要这样爱一个人。”
他停住手,听太后和缓而明晰的解释,“先皇后六年生四子一女,前四载禁中虚设。她自幼病弱,原遭不得连续生产的虚耗。你与昭节也该如此,就算子嗣很要紧,也不能让她连着生育。”他垂首,“多谢阿娘。”太后笑着睃他,“阿骧,我从不想你牵扯帝位。可你既有抉择,我势必与你共进退。”他枕在母亲膝头,“阿娘快些养好身子,到时您若有教诲给婉仪,儿绝不拦阻。”太后无奈笑道:“她是个好孩子,在公事上从不劝你徇私。姚家的烂账和禁庭的毁谤不该算在她身上,她身子羸弱,若当初完颜氏……我能早些赶到,你跟她的孩子就不会没有。阿骧,昭节才十六岁,孩子定会有的,不要操之过急。”
他齐袖作揖,“是,儿都记得了。”太后亦十分宽和,“新岁在即,禁庭许多事需人操持。她与穆美人素有过节,又体弱多病。这程的事便先交付给穆氏,你多劝慰她,别教她多想。老身不是偏袒穆氏,只是当家理事她最熟稔,这事是她惯会处置的。”他亦十分给情面,“这也就罢了。只是不可再进封穆氏,免得让她失了尊卑体统。”太后哂道:“真是偏心!我昔年生养了你才封了充媛,她还没有子女就已是婉仪。”他有些歉意,“臣是忌惮穆氏,怕她会仰仗着您对阿节不利。”她霍然无奈,“每一句定要提及你的阿节,我瞧哥儿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他又讪讪的笑,满是讨好,“怎么会?娘永远都是臣最孺慕的人,儿定会和阿节一起侍奉您,让您永享天伦之乐。”
太后点在今上额头,就像是昔日他功课出挑得了先帝赞赏,到她这里来讨要蜜饯和甜汤,“你呀你呀,做了圣天子的人还像是小孩儿!”他则附和道:“儿在外头逞能,到了娘跟前可不就是小孩儿了!”
她笑着拍他的背,母子情分原在天家罕有。亏得先帝对贞悯皇后过于情深,因此多年无继后。嫔御的孩子都是各自养着,从皇七子到十一子岁数都相近,都是在皇后过世半年时进的幸。后共有八个哥儿了,先帝终不必再勉强施以雨露,却仍是眷爱她唯一的嫡子。
情啊,难参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