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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三章 ...

  •   一场一场的冷雨落下来,冬天的感觉终于来了。上海少有雪,湿冷的空气贴着皮肤表层,一直往心里蔓延去。临近期末月,陈鹤风比往常更加忙碌,她学的应用数学,一连串的数字令她头大。在遇见了更多更优秀的人之后,陈鹤风深深地感到自己的不足,也对自己的专业有了深深的无力感。
      寒假来临,同学们都陆陆续续回家了,这种喜悦的气氛好像并没有感染她太多。
      “陈鹤风,你什么时候回家?”孟舒航问。
      “我到后天了,明天的票没抢到。你呢?”
      “我过两天吧。你知道的,我就是跨个区而已。”
      孟舒航本身就是上海人,陈鹤风倒是忘了这一茬。
      “开心吗?快过年了,听说北方过年很隆重,好想去看看。”
      “还好吧。等有机会,你可以来北方玩。”
      对于陈鹤风的回答,孟舒航不知她是真心还是只是顺着她的话说说。
      他的心里一震一震的,像是蝴蝶不停煽动翅膀。
      “陈鹤风,春天快要来了。”孟舒航不经意地说道。
      “是啊,新的一年快来了。”陈鹤风想,来上海大半年了,还是没见到贞远寒。她笑了笑,轻叹口气,微不可闻。
      “怎么了?为什么叹气?”孟舒航观察到了她一瞬间的失落。
      “我有个朋友,她也在上海,但是这么久了,我还是没有见到她。”
      “你是为他而来?”孟舒航试探。
      “是,但也不全是。一部分原因吧。”
      孟舒航没再说话,只是不停的摩挲着食指,他好似一瞬间被吸走了力气。此刻,他清醒地明白,陈鹤风心里,有个重要的人,这个人,一定能够影响到她的一生。
      “孟舒航?”
      “孟舒航!你在发呆?”陈鹤风戳了戳他的胳膊。
      “哦,没事。”
      “那我们就明年见。”
      “好,明年见。”孟舒航笑笑,嘴角一抹苦涩渐渐泛开。
      又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北方小城,这里一切照旧,自行车铃声依然沙哑,许久不见,再次回来,母亲和弟弟竟有些陌生地温柔和睦。
      “大学怎么样?”
      “还好。”
      “看看这么远才能回来一趟,多不容易啊,能好到哪去。”母亲撇撇嘴,一边手脚麻利地收拾碗筷端出热了好久的蒸肉和热气腾腾的馒头。
      “只是路途遥远,又不是上海不好。”
      “那是你还小,总觉得外面比家好,以后你就知道了,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草窝,有你后悔的时候。”
      又是熟悉的打压式教导语气,陈鹤风听了,一瞬间对回家的高涨情绪立刻降至冰点。
      离过年越来越近了,陈鹤风帮着母亲做家务活,父母年底忙,弟弟陈楠还在上高中,许多事都由她一人包揽。
      夜里落了雪,北风呼啸,窗户被吹地哗啦啦响,惊扰了陈鹤风的梦。梦里,还是那个熟悉的人民广场。
      人真的很奇怪,明明没有多少刻骨铭心的事要记一辈子,却又莫名其妙地心心念念了好多好多年。
      贞远寒,沐雯嫣和云芷进入了紧张的一轮复习尾声,正处于黎明前的黑夜。
      明日不知是否有暖阳升起,但明日一定会来,天总会亮。
      他们直到除夕前五天才放假,沐雯嫣还要坐一个多小时大巴才能到家,他们一起去吃了点东西,买了奶茶,然后送沐雯嫣上了车。
      “走吧贞贞。”
      “去玩吗?江边走走?” 贞远寒问云芷,但是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好。但只能一小会,你知道的,我妈……”
      “我知道的,你妈对你了如指掌就像安装了定位器。”贞远寒说完朝云芷做了个鬼脸,淘气的样子逗的云芷哈哈大笑。
      “吃点什么?”云芷问。
      “我想吃麻辣烫,北方的那种,汤汁浓郁,红油满溢,香菜葱花铺的满满的,椒麻香钻进鼻子里,口水都止不住。”
      “你快住嘴!我的口水已经要流出来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去北方啊?!”
      “我们今年也不回去过年了,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很早都去世了,虽然亲戚们都在,但终究是没有归属了。再加上我爸,”说到爸爸,贞远寒一瞬间就哽住了。对于父亲的意外离世,她永远都无法释怀。
      生命的戛然而止意味着有无限的悔恨和遗憾都无解,这种钝钝的痛会伴随人的一生。
      “你和你妈好好的,叔叔会知道的。”
      “是呀,日子总得过下去。”
      云芷拉紧贞远寒的手捏了捏。
      “那就大年三十,我们一起守岁跨年!”云芷说。
      “好啊,到时候联系。”
      到分别的路口,手里的奶茶都凉透了。贞远寒深深地吸了几大口,把剩下的一点顺手丢在家门外的垃圾桶里。
      一进门,小弟就立刻跑过来,拿过她手里的东西,又帮她递过来棉拖鞋。
      “姐姐你回来了?姐姐你累不累呀?姐姐我去给你倒水。”
      “哎不用——”话音还未落,小孩已经转身跑进厨房端起水壶倒了水。
      “姐姐喝水。”
      “先放着吧,我不渴。”
      “哦。”小孩子不明所以,乖乖地又将水杯放在桌子上,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贞远寒看了他几秒钟,转身端起水杯走进卧室去。
      天气预报上说,预计除夕前夕,会有一大波冷空气来袭。贞母越是年关越忙碌,贞远寒每天大扫除,还要做晚饭,还要学习,甚是忙碌。
      已经九点了,贞母还没有回来。贞远寒去卧室,想把家里的窗户都关上。
      小孩子睡着了,不吵不闹的,很安静。贞远寒走到窗户边,窗户已经关上了。这小孩真乖啊,还知道睡前关窗户。她走到床边,给他掖了掖被角,把他瘦弱的手臂放在被子里。
      他的手烫的惊人。
      贞远寒心里一紧,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额头滚烫异常,脸蛋也红扑扑的。她急忙找来体温表,三十九度。
      她迅速拨打了出租车,没有车接客。打给妈妈,妈妈的电话还是忙音。贞远寒立刻穿好衣服,从衣柜里找出一些衣服胡乱地给他套上。
      “喂!醒醒!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快醒醒!”
      “嗯,姐姐。怎么了?”小家伙半睁着眼睛看了一眼贞远寒,又嘟囔着睡去了。
      “喂!你可别睡了,你都发烧了,快起来,我们去医院!”
      “姐姐,我想睡觉。”
      贞远寒看他实在是没什么意识,便给他穿戴好包暖和,把他背起来,经过玄关处,腾出一只手顺上了钥匙。
      外面冷风吹得她眼角都要流泪了,额头前的刘海乱糟糟地胡乱拍打她的脸。
      “什么破天气!”她气愤地低声咒骂。
      “喂!你可别睡着了,一会就到了。”贞远寒停着喘了口气,把他又往背上颠了颠。
      “姐姐,我们去哪里呀?姐姐要把我丢了吗?”
      “丢个屁啊,去医院,你发烧了不难受啊!也不知道照顾好自己!”贞远寒没由来的烦躁和怒气。
      “对不起姐姐,你别生气。”
      贞远寒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么小的孩子,他懂什么生病要好好照顾自己之类。
      急诊立刻安排了退烧药和点滴,这样的高烧对小孩子很危险。
      “你出来一下,给孩子登记一下住院信息。”
      夜里寒风凛冽,万物寂静,只有风声正狂欢。晚上的急诊科忙忙碌碌的,护士也顾不上温声细语。
      “叫什么名字?”
      “那个,我不知道。”贞远寒囧了囧。
      “搞什么啊?这是不是你们家的孩子?”
      “是,但是不是我们家的,是在我们家,但我不知道叫什么。”
      护士一脸诧异地看着贞远寒,像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
      “等等我去问问他。”贞远寒慌忙别开与小护士对视的眼睛,迅速转身走进病房。小家伙这会退了烧,睡了会也醒过来了,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她。
      “喂,你叫什么名字?”
      “姐姐,我叫秦晓满。”
      晓满,小满。
      贞远寒的心微微一震。或许他的父母,只是希望他能平凡地过完这一生吧,简单,快乐就好。
      可他此生,再无圆满了。
      秦晓满打完点滴退了烧,贞远寒背他回了家,看样子母亲才忙完回来。
      “这么晚了,你们去哪了?”贞母疲惫地靠在沙发上,揉着眉心问道。
      “这么晚了,您这个大忙人,还会想着问我们去了哪儿?难得啊!”
      “贞远寒,你阴阳怪气的这是什么态度?”
      “您倒是听听您审问犯人的语气呢?”
      “我就是问你们这么晚去哪里了!外面天寒地冻的,临近年关了我这么忙你能不能给我省点心……”
      “还能去哪?医院!”
      “怎么了?你们谁病了吗?”贞母的眼睛瞬间就睁大了,里面显出一丝慌乱和担忧。贞远寒看着母亲突然睁大的双眼,那双眼睛布满红血丝,疲惫,焦虑,像失去水分又褪了色的干葡萄。她的心很复杂,有着对母亲辛劳的疼惜,却也有对母亲不顾家里的幽怨。
      她微微收了收脾气,压低音量,尽量淡然地说:“秦晓满病了。还有,请你负起一个做母亲的责任,既然收养了他,就好好照顾他,不要让如今的他变成曾经的我。”
      客厅的灯一直亮着,微弱的光芒照着人的轮廓虚幻地停滞着。贞母一直坐在那橙黄色的光晕里,马路上经过的自行车铃声逐渐远去,远处的狗吠了一两个来回后,万物归于寂静。
      夜很深了,窗外寒风呼啸,天空洋洋洒洒飘起小雪花来。
      贞远寒隔着卧室的门缝看了母亲许久。她苍老了许多,也更瘦了,凸起的脊椎骨在光影里清晰可见。她的头发不再油光发亮,人工改善后依旧干枯暗淡,有一缕轻轻地从耳后滑至额前来,慢慢飘摇着。
      她的心拧成一团,有些难以呼吸。愧疚,懊悔,怜惜,一齐涌上心头来,她的眼睛逐渐变得朦胧了。她无法再看下去,只得悄悄闭上门躺回床上,让柔软的大棉花被子将自己紧紧包围住。
      一个人的艰难与寒冷,无助和悲痛,唯有自己知道。世间的爱与恨总是千丝万缕地缠绕着,爱得不纯粹,恨又不彻底,悲悲戚戚地就像呜呜的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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