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慰长风》玄之

32、第三十二章

　　九月的天依旧炎热，躁动与否，都一定会随着天气流转渐渐归于平静。
　　凯子，小夫，卓煜璟他们都上大学了，南南北北的，各有各的去处。
　　贞远寒和沐雯嫣在理科一班，云芷由父母安排去往文科一班，两个班在走廊的两端尽头处。
　　“唉，以前一天见十个小时，现在只有守着这下课十分钟。”贞远寒吃着雪糕，含糊不清地嘟囔。
　　“可不是，得亏我最后顺从了我爸妈理转文，不然可能连这十分钟都没得见了，他们的PlanB让我去衡水复读。”云芷无奈叹气。
　　“衡水，那个魔鬼地方？！你爸妈真行，这样子还得感谢他们不把你送走之恩。”
　　“从新学文科，很难吧。我学理科三四年我都学不会。”沐雯嫣说。
　　“难啊，但我也得全力以赴，就当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我能够去一个全新的城市，有全新的生活。”云芷反而安慰起他们两个来。
　　贞远寒也开始认真读书了。从前的她贪玩享乐，精力旺盛，一帮朋友在身边从不觉得上学是件痛苦的事情。现在，身边只有沐雯嫣，隔着好几堵墙有个云芷，日子似乎也安静了许多。
　　她从没发现，下了晚自习回家路上的星空是那么耀眼，乌漆麻黑的早晨眯着眼睛起床是一件顶顶困难的事。现在她也经常会在上课犯困，然后愧疚漏掉了几句知识点。她终于明白，从前那些只顾学习的好学生不解他们这些不学习的人却喜欢上学，觉得高中满是幸福回忆，就像她曾不理解为什么上学和朋友天天在一起这样幸福的高中，在好学生眼里却是最痛苦又磨难的时期。
　　现在她明白了。全力以赴在一件事情上的时候，是无暇顾及生活中的美好的，而持续努力的过程本身就十分痛苦。她的高四，枯燥，无味，没有趣事，有的只是睡不醒，常易饿，为毫无进步的成绩而焦虑忧心。
　　他们三个的话语，最多的竟是：“唉。”哀叹过后又是互相鼓励一通幻想未来。
　　陈鹤风如愿来到上海了。当初报志愿，母亲给她报了离家近的，她越想越觉得有股气血往头顶上冲，于是，在报名截止前的最后一晚上，偷偷起来改了志愿顺序，将上海的学校放在最前面。
　　这大抵是她长这么大做过的最疯狂的事。
　　十几个小时的硬卧躺的她腰酸背痛，当她双脚踩在这片土地上的时候，脚底下升腾起来的燥热感连带着她的眼眶都有些湿润了。大城市人多车多，耳朵里都是人群嘈杂声和汽车流动的声音。她咧嘴笑了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傻，茫茫人海，竟然因为“想见你”这个念头，就突然地与这样陌生的地方有了一丝亲密联系。
　　“但总归，属于我自己的新生活要开始了。”每个离家的大学生都这样想。
　　大学是一个美好的乌托邦，它短暂地将不同阶层的人群规划到同一个区域，之后再无情地将他们还原到从前的位置。源源不断的新生涌进来，幻想着能够通过这个象牙塔到达金字塔的顶端，可他们不知道，一切都是幻象。
　　“哎～同学，看看我们社团，像你这样长的好看，气质又好的女生，舞蹈社团最合适不过了。”
　　“来我们社团，滑板社，活力满满，年轻人的俱乐部。”
　　……
　　一进校门，就有无数的社团团长围上来询问。
　　陈鹤风思索良久，选择了摄影社团。她喜欢大自然，喜欢日出和日落，她想记录美好的一切。
　　摄影社团长是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皮肤有些黑，看起来却很精神。
　　“你好，我叫孟舒航，摄影社团长。”
　　“你好，陈鹤风。”
　　“为什么想加入摄影社？”
　　“就是喜欢而已。”
　　倒是个别具一格的回答。
　　孟舒航经常带着社团里的同学出去采风，陈鹤风因为容貌姣好，常常给他当免费模特。
　　“喂，陈鹤风，你老实说，是不是和你们团长孟舒航在一起了？”学校风言风语很多，舍友也来八卦。
　　“没有。”陈鹤风很平淡地回答。
　　“经常看你们两个一起出去采风。”
　　“一起出去就是在一起了啊，那未免也太潦草了些。”陈鹤风心里暗自可笑。
　　不过孟舒航倒是和其他男生有些不同。他对谁都是彬彬有礼，从不越界，出去了主动揽责，照顾同伴，事无巨细。
　　“喂，陈鹤风！”一声清亮的男声响起来，一听就是干净清爽的少年音。
　　陈鹤风回过头去，孟舒航骑着自行车，风将他的短发吹的扬起，他淡蓝色衬衣的一角也随风向后摆去，有绿叶纷纷扬扬落下来，飘到他身后。
　　“陈鹤风，你想什么呢，看路啊，都快走到草丛去啦！”
　　孟舒航停下车子，停在她身边，一阵热风停留住了，带着洗衣粉的清香味。
　　“没想什么。你怎么来这了？”
　　“我来找你。”
　　“找我？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不能找你啦？”孟舒航笑了笑，觉得逗她特别好玩。
　　“别那么严肃嘛。我找你真有事儿，这周末有时间吗？去巴金故居。”
　　“巴金故居，曾经的苏联商务代表处，一个三层小洋楼呢。”
　　“所以去不去？”孟舒航弯着腰，把头凑过来，朝着陈鹤风眨巴眨巴眼睛。陈鹤风被他突然的靠近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开口答应。
　　“好吧。我正好有时间。”
　　“那就这样说定了，周天下午两点半，我们南门见。”
　　“好。”
　　不等陈鹤风多说，少年又像一股风一般骑着自行车吹着口哨飞走了。
　　她摸摸胸口，心跳的有些快，像是春日藤蔓，见雨后迅速生长起来。
　　巴金故居很典雅，旧的恰到好处。为了符合此处建筑，陈鹤风穿了一身新中式旗袍，颇有民国风味。
　　“今天的你更美。”孟舒航毫不吝啬夸奖。
　　陈鹤风尴尬地笑笑。这样直接的赞美，除了贞远寒，孟舒航是第二个。
　　这组照片迅速走红，民国美少女的头衔和最佳摄影师的名号传遍学校。陈鹤风因此成了最美校花，大家看他们俩越是觉得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社团聚会上，大家起兴调侃他们俩。
　　“孟团长，你们俩这是好事将近了？”
　　“别胡说，我和陈鹤风清清白白。”
　　“我看你心里才不清白呢，人家都说爱人的眼睛才能看见对方最美的模样，你看看你拍的她，哪个不美？”
　　“她本来就长得美。”
　　“别贫了，要我说，喜欢就赶紧追，这样的大美女不多见，磨磨唧唧的，你不快点，别人追走了你可别后悔。”
　　听到这句话，孟舒航握紧可乐瓶的手紧了又紧。被别人追走了，她会成为别人的女朋友。他光是想想心里就发狂。
　　聚会结束，大家都陆续离开了。
　　“陈鹤风，我送你回去。”孟舒航开口。
　　“不用，这里离女生宿舍很近的。”
　　“一起走走吧，消消食。”
　　“好。”
　　孟舒航挠挠头，捏了捏拳头，又把手放进衣兜里。
　　“那个，我有事和你说。”
　　“你说。”
　　“陈鹤风，我们认识不算太久，但据我了解，你这个人看起来淡淡的，其实比谁都热心肠。同学们都说咱们俩是最佳拍档，确实，和你一起工作我很快乐。”
　　“谢谢。”
　　“陈鹤风，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少年小心翼翼的开口，声音轻的被掩盖在哗啦啦掉落的枫叶里。路过的风吹起陈鹤风的长发，吹在两颊上，像在心口挠痒痒。
　　她好像也喜欢他。
　　见她不回应，孟舒航尴尬地急忙打圆：“没关系，不喜欢也不要紧，我们还是好朋友的嘛。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这个人还不错，那你再告诉我，我一直都在。”孟舒航说完这些话，才稍稍松了口气。他怕突然的表白会给她带来压力，又怕太轻浮叫她对自己失望。
　　“谢谢你孟舒航。”陈鹤风是真心的。
　　当幸福降临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恐惧。她害怕这一切都是假象，从小到大，于内，父母对她期望颇高，严加管教，爱于身外，从不探入她内心，弟弟与她年纪相差较大，不曾有过姐弟间的交心情谊；于外，她备受谩骂侮辱，纵然她会反击，但看似无坚不摧的外壳下是一颗柔软受伤的心。她也没有知心的好朋友，除了贞远寒曾真心对她，只是她也明白，贞远寒的好朋友很多，她只是其中之一，她隐匿的卑微不敢让她去争取什么唯一的感情。如今，有个人说喜欢她。
　　是真心喜欢？独一无二的纯粹的喜欢，还是想要满足自己的面子，被大家撺掇的一时之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