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大人快捂好自己马甲》花花花花

22、嘿嘿，没死成

　　方允执默默看着面前的女子。

　　如今的她面容苍白，衣衫狼狈，再不复以往的意气风发，沧桑虚弱地叫他震惊。

　　清凉的雨丝让四周的血腥味更加明显，她的身上满是他无法忽略的血迹与伤痕。

　　方允执微微往前凑近了些，只觉得入目可及的这些雨丝都化作了无数隐形的线，紧紧地束缚住他的整颗心脏，却又似乎有什么东西埋寂许久，几要挣脱。

　　他不喜欢这种无法控制的感觉。

　　捏住伞柄的手修长匀称，如果刻意忽略已经明显泛白的手指关节。

　　他努力把心底所有不该有的情绪压下来，溢出嘴角的喟叹就化作了淡淡地两个字：“走罢。”

　　他说。

　　姬玄卿别过头不敢看他，然后哀哀怨怨又偷偷瞪了他一眼，喊：“我走不动！”

　　拉长了尾音的这句话像极了任性的小孩子在与自己的家人撒娇，姬玄卿很是自我嫌弃地皱起了眉，坚决不承认这一点。

　　方允执闻言，把目光又落在了她的身上，然后往下游移，最终定在了她胡乱包扎的右腿，掏出火折子点燃，凑着荧荧火光，他微微蹲下了身子。

　　她的腿伤看起来很严重，姬玄卿也悄悄探出手指了指。

　　伤口被布条包扎，血依然浸湿绷带染透了大半截衣摆，雨珠不住往下坠落，血丝就顺着地面小小的水洼蜿蜒。

　　“我受伤了，走不了。”她小声说。

　　也知道这件事难办，他肯定不愿意搀着她走，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自己看了都嫌弃，也莫难为他了。

　　“你先回去找人过来接我吧。”

　　她道：“即便遇到寨子里巡查的人，就说走在这儿迷路了，凭你的身份他们不会难为你的，我……在这里再等等。”

　　话虽这么说，可姬玄卿抿抿嘴，表情还是忍不住的低落，一双手死死揪住他的衣角也舍不得放开。

　　半晌，又小心翼翼看着他。

　　“把……把火留下来吧。”

　　她的眼里呈满了恐惧和渴求，不加丝毫掩饰，从不曾见过她这般委屈可怜的模样。

　　方允执心头一紧，好一番天人交战。

　　“过来罢。”

　　他叹气，一面把伞交给她，又对着她伸出了手：“我背你走。”

　　姬玄卿瞠大眼诶了一声，面前这人紧蹙着眉，表情显而易见的纠结与复杂，伸手在碰到她衣裳的时候，胳膊还明显一僵，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这么嫌弃她么……

　　“方大人倒也不至于。”她跟着叹口气，“您要是为难就别了，我还能再等等。”

　　本来这厮说道要背她的时候她心底还是很感动的，鼻子一酸就想着前尘往事恩恩怨怨一笔勾销。

　　但他的表情实在有些不太好，姬玄卿还怕万一背她背到一半不愿意了，一还手把她扔出去岂不是更惨。

　　岂料听了她的话，方允执脸色一沉，连带着语气都冷了几分：“快点！”

　　她吞吞吐吐嗯了一声，却仍有些不情愿。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突然一阵阴风乍起，吹得树梢乱晃，也吹得姬玄卿心头一颤，就接过伞扒拉着趴在了他的肩头。

　　然后嘿嘿一笑，乖乖巧巧替他撑伞，一把伞尽数往他那边倾斜。

　　自己打得到打不到不要紧，如今性命全系他身，好好伺候他满意就行。

　　妈的。

　　姬玄卿回头看了一眼那小树丛，死都不在这鬼地方呆了！

　　她趴在方允执背上，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温热气息，刚好熨帖了夜风骤雨袭来时的彻骨寒意，也意外地叫人觉得心安。

　　姬玄卿心下叹息，忍不住悄悄又把身子贴近了他几分，头也抵在了他的颈窝，想要这份难得的温暖能驱走这一夜来所有无法言说的恐惧。

　　她的呼吸轻轻浅浅，撩拨着他耳鬓边的头发，微微的有些痒，方允执身子一僵，犹豫片刻，倒也没去阻止。

　　能感受到他的这点善意，姬玄卿鼻子一酸，就更觉得委屈了。

　　他前行的速度很快，但步伐很稳，贴着面前人温温热热的身子，姬玄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远离了叫她不安和恐惧的所在，这时她才感觉自己又累又困，腿上的伤也一直钝钝的疼。

　　终还是劳累抵过了疼痛，姬玄卿眯着眼，迷迷糊糊地就要睡着。

　　这时候突然听见方允执与人说话的声音，紧接着就是朦朦胧胧的光亮，随着温暖袭来，她的意识也跟着清醒了一些。

　　这是一间客房，看四下里的摆置，应当是某个人家的卧室，姬玄卿打了个哈欠，意识渐渐回笼。

　　从元宁到沟林寨不管怎么走，都必须要经过余泉镇，一开始出门找她的时候，方允执还说先把人带回去再提其他。

　　不过她的腿伤确实严重，索性还是先到余泉找个郎中看看，等天亮再叫府里来个马车过来接应。

　　这余泉镇是屋儿山山脚的一处小村镇，平日里没有多少外人出入。方允执敲开的这户人家是镇子里为数不多行医问药的人家。

　　因是看着门口的小挂牌上写了个“医”字，才会敲门试试。

　　开门的人是个四五十岁的老大娘，夫家姓吴，头上粗缠了方头巾，待人很是热情。

　　扶姬玄卿进屋的时候又是掸灰又是端水，见她冷的脸色发青，还不忘在褥子里给她放了个小手炉。

　　“你们是……夫妻啊？”

　　吴阿婆亲热地帮她脱下身上早就破烂不堪的衣裳。

　　又从柜子里翻出了件厚棉布的袄子给她套上，眼神示意背对着她们错了几步远的方允执。

　　姬玄卿先是一怔，下意识去看他，迷迷糊糊刚想点头，那边就看见方允执转过身来：“兄妹。”

　　说的时候他其实也犹豫了一下，不过最后还是如此回答。他们之间的关系颇为复杂，他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听他干脆利落的这两个字，姬玄卿顿时眼一瞪，就很不满意他的回答。

　　不说别的，这摆明了是瞧不起人呐。所以她在心里哼一声，悄悄拿眼白他。

　　阿婆倒茶的姿势微微一顿，拿眼忍不住在二人周身游移，然后笑了两声。

　　“不太像……”

　　说完这句话还怕他俩误会似的，又赶紧解释：“其实兄妹之间嘛，有的肖父有的肖母，不像也正常，正常。”

　　姬玄卿咧咧嘴，能听出来老阿婆极力挽救的语气，但是这话……

　　她叹气，不就是说自己没他长得好看嘛，她腹诽，一瞥眼就去瞪着矜雅温润白玉一般的方允执，眼神很是幽怨。

　　接着就听见“咕噜”一声，从她肚子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发出来的，容不得半点抵赖。姬玄卿立刻扭头，耳根子一红，冲阿婆尴尬地露出了个笑来。

　　“是我忘了，先喝口茶，喝口茶……”

　　吴阿婆慌忙把大茶碗往她手里塞，又贴心的起身替她掖好被角。

　　她的腿伤严重，做郎中的是她相公，可惜外出还没回来，看到姬玄卿的时候她心中担忧，就姑且扶她半卧在床上休息，一边也是为了等她相公回来再给她上药。

　　“我在笼子上热了饼子，还有晚间留下来的一点素面，给你端过来垫垫肚子。”

　　她笑道，转身出门的时候还不忘也给方允执手里塞了碗茶。

　　她这茶还与方允执素日喝惯了的清茶不一样，是用大海碗盛的。

　　里头满满放了磨成碎的花生黄豆和芝麻，再浇上擂好的茶浆和食盐，又能当饭又能解渴，这还是老妇人看见姬玄卿又累又饿的模样特意准备的。

　　所以姬玄卿很喜欢。

　　她本来就不挑，再说喝惯了清清淡淡的茶汤，偶尔换个口味也很不错，所以她笑眯眯一碗下肚是很满足，甚至还打了个嗝。

　　然后眼神一转，就盯着方允执手里的那碗……咽了口口水。

　　他不喝啊。

　　姬玄卿目不转睛地盯着茶碗，又抬眼看看方允执的表情。

　　不过也是，这只碗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陶碗，碗口一圈还有两个豁口，紧贴着茶碗内壁的是经久饮茶留下来的枯黄茶渍，已经浸入碗壁，刷不掉的。

　　这个小镇子离元宁很近，照理说不会多穷，可惜它离沟林寨更近，寻常人不敢路过。

　　这些年镇子里的人能走也都走得差不多了，留下来的也仅剩一些年老妇孺。

　　姬玄卿悄悄打量他，这厮打小锦衣玉食仆从遍地，是绝对没见过这样的碗的，再加上他的口味极其挑剔，茶浆估计也喝不惯。

　　她在心底啧啧两声，露出了个戏谑的笑。

　　想当初她暗戳戳在书房做低伏小伺候那么几天，可算知道他的脾性。

　　这厮挑剔是顶了天儿的挑剔，但脸皮又薄，恪守什么规矩礼节，嘴上绝对不会说出半个字来。

　　再说人家阿婆又热情，还算半个救命恩人，他当然更不会说一个不字，就怕人家不高兴，手里端着茶碗也不敢吭声。

　　不过……如今他也算她的半个救命恩人，姬玄卿并不介意帮帮他。

　　“方大人掂着这碗茶坐禅入定呢？”

　　她故意调笑，闻着碗里飘来的咸香味道吞了口口水，一把从他手里端过来喝完又给塞了回去，此番动作干脆利落如行云流水。

　　方允执只觉碗底一空，愕然看她，正好迎上她挑眉望过来的眼神。

　　一双眼亮晶晶的，在灯光底下尤显得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