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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睡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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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沈安廷,唐尹朝着走向四位大夫鞠了一躬,“救人要紧,但有几个问题,还要请教各位大夫。”
“小公子,请讲。”
“我方才检查了这孩子的身上,有多处外伤,右肩和右足伤口最深,也最重,她这伤不知有没有好好照料,是否已留下残疾?”
李家大夫道,“右肩是箭伤,伤于一个月之前,及时处理过了,目前已经无碍。右足的伤乃钝物所刺,所幸未伤及筋骨,救治也及时,换过几次药,只是不知什么原因伤口又裂开了,得好好顾看,谨慎些的话,不出一个月也能痊愈,只是这两处已经留了疤,需要另寻去痕的良药,毕竟是女孩子,耽误不得......”
“这是自然。”说罢,唐尹看看了夫子道,“既然腿脚是好的,我和夫子也能放心诊治了。”
“不知小公子有何妙法?如今这孩子药石罔顾,我等愿闻其详,也想帮忙一二。”姚家大夫道。
“妙法算不上,是家里人用的方法,土得很。”
“这......不管怎样,只要能救人就是好方法,那我等不做打扰,就在外面候着,若有需要,就叫我们。”
“自然。请!”
四人大眼瞪小眼,就见这位唐家小公子和一位身高九尺的大块头一顿安排,忙忙乱乱的屋子变得井然有序。然后四人半闲不闲,又被请去院子里喝茶,四人也是六神无主,就一直盯着屋里的动静,又过了半个时辰,他们可算看到了大块头,却见他此时正扛着一幅棺材走进屋子里,哐当往地上一落,灰尘飞起半人高,这可把四人吓得不轻。脑袋在门口像叠罗汉一样想要看个究竟,就见大块头心灵手巧地往棺材里垫了几层干净的被子,又把小姑娘放了进去,接着在棺材头尾点了两只白烛,幽幽火光在深夜里诡异地跳跃。
“这是治病之法?”
“早就听说这孩子不简单。”
“看看再说。”
做完这些,小公子才和三浦、大块头耳语几句,他们两位便匆匆忙忙地跑出门去,大块头手里拿着赤金的城主腰牌,二人一阵风儿似的消失在夜里。
此时,小公子才站到了棺材前,因够不着,还搬来了一个凳子,再在上面。只见小公子从怀里掏出一个暗色的布包,借着烛光可辨认出是针刺之类的物什,没等四人反应过来,眨眼功夫,小姑娘身上已经下针九处,赵家大夫第一个发现了端倪,小声道,“竟然是鬼针。”
“你我尚且不敢用这自损阴德的方法,这孩子小小年纪,未免太大胆了些。”
“这孩子到底什么来路?”
“不知道,不知道啊。”
四人正蛐蛐着,忽地感觉一阵眩晕袭来,屋子里的一切都开始不停地晃动,四个大夫顿时吓得脚软,纷纷后退,只见整个北苑如同被怪力附着,七扭八歪起来。
“不行,我要吐了......”李家大夫踉踉跄跄跑去一旁呕了晚饭,不一会功夫,院子里的人都被这股怪力搅得天旋地转。
外面吐得呕天呕地,唐尹则站在棺材前,岿然不动。
“哪儿来的野孙子,活腻了!”一个尖锐轻曼的鬼声在唐尹耳边响起。
唐尹也不慌,玩笑似得道,“想给我当爷爷,还请自报个家门,错了辈分,吃亏的是我。”
“你走错路了吧?”鬼声似有不专,似乎还在别处忙活。
唐尹使了使力,“没错没错,我们为同一个人而来,今夜我替小姑娘鸣个不平,你这神煞忒嚣张,怎么敢不分青红皂白私自夺人阳寿?”
一个面白如粉的高挑男鬼披着一身猩红色的喜袍子飘然闪现唐尹面前,不急着回答,又飘了来回,端详着,“人?又不似人?我做鬼多年,第一次被这么个青瓜蛋子拦路,要不要我教教你,命短两字怎么写?”
唐尹皱着眉,扫着他,也溺他,“喜袍不是旧款式,你筹备已久。”话锋再一转,“只是这强买强卖的做法,酆都城有头有脸的大鬼都不像你这样草率。”
“大鬼有大鬼的忌惮。我偏隅一方图个清净,大家同路不同门。这小美人,孤苦伶仃的在荒郊野岭跑了大半年,没我护着都不知死了多少回,她如今阳寿已尽,这份恩是要还的,鬼界夫妻三世,第一世还恩,第二世还怨,第三世生死不离。我请小美人做压寨夫人,你不要横刀夺爱惹人烦!”
“老色鬼说起风骚话来脸不红心不跳,粉涂多了脸皮真的厚到可以,你这明抢之前怎么也不看看黄历,谁家的孩子你也敢做上门女婿?”
“鬼界幽冥最大,人王来了也要排队入酆都。小鬼,到了地府,可不讲人界的情面。”
“话别说太早,大半个修罗道都知道他爷爷的名字,司空家主戾气满身,连鬼都不怕,若他老人家作古之后,发现你们拦了他孙女的命格,怕是到了阎王殿,也要打得你魂飞魄散!”
“司空玉衡?”白面鬼不再玩笑,一团孤影定了下来。
“看来你知道他,这是司空玉衡如假包换的嫡亲孙女。我劝你不要自讨苦吃,将来被打得妈都不认识,别怪我今天好言相劝没提醒你!”
“身前哪管身后事!他老爷子寿元长着呢,我怕他做甚!更何况,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今夜就托梦给老爷子,叫一声阿公!”
“嘶——”见他软硬不吃,唐尹也失了耐性,“冥顽不灵。”
“喜酒救不请了!走好不送!”白面鬼声音拔尖,下了逐客令,唐尹耳畔传来断断续续的喜乐。他时间不多了。就笑道,
“我人都来了,恐怕要走也得我乐意,既然商量不通,老规矩!”
“臭小子,这片尸山血海,我就是规矩,今天你要是敢夺我美妻,我要你身首异处!”
“各凭本事!”唐尹拔出第十根针,此时,这白面鬼眼见着他下针到一处,接连着自己身上一处如刀斧加身般疼痛起来,嚷嚷道,“野孙,你用得什么龌龊之法!”
“龌龊谈不上,救人杀鬼而已!”说罢,又是一针,白面鬼只觉得右身开始麻痹,急促地大口呼吸起来,“你,你你你,什么来路,你敢杀鬼!”
“我还真就敢了,不但如此,若我定了你的元神,别说想娶妻,做不做成鬼都要看天意——”
眼看着他第三针直逼命门而来,白面鬼再也不敢放肆,一溜烟匿了身去,“今夜你等着,别让我再遇到你!”
“怂包!”唐尹顺手搭上小姑娘的脉,心道不好,这白面鬼竟然叼了小姑娘的一魄,唐尹捏了一个诀伸手在虚空一抓,白面鬼就定在了不远处,在哪里空跑,没有腿的裙摆像车轮一般倒腾。
唐尹疾言厉色,“把不是你的东西还回来!”
“你,你到底是谁?”
“你该管我叫声爷。”
“不要脸,我受制于你是技不如人,但你若不报上名来,我也是抵死不从!”
“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说罢,唐尹举起第十一针竟然朝着自己的印堂刺了下来!
白面鬼如临大敌,只见少年周身被白光围绕,竟然出现瞬间出现自己身前,白面鬼终于看清来者,惊掉了下巴不说,一拍脑门悔不当初,也不跑了,从口里吐出一个小珠子,乖乖递到唐尹手里,然后哆哆嗦嗦,带着哭腔,“我占了个野山当大王,没见过世面,今日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少督主,少督主饶命!”
唐尹接了白面鬼递上来的人魄,握在手里,背过手去,有模有样地教诲道,“刚才天不怕地不怕的是你,现在摇尾乞怜的也是你,你的骨气呢?”
白面鬼一副祈求神态,“骨气不能当命续,你比那西京厉鬼还可怕!”
“我当你是在夸我。”
白面鬼娇滴滴地哼了一声,“少督主绕了这条不能投胎的鬼命,我发鬼誓,今日之事绝不再提一个字。小姑娘送给您了......我,我回我的山头,做个奉公守法的好鬼......”
唐尹的嘴角抽了抽,心道,这鬼真是没脸没皮,咳咳了两声,厉色道,“既已认错,就当没见过我!”
白面鬼蹭了蹭唐尹的冷冰冰的手背,吞了口唾沫,乞怜,“不可以,吹嘘一下吗?”
“你敢,我咬掉你的头。”
“别别,小的遵命就是,小的告退。”说罢,一步三回头,几步路走得是依依不舍,眉来眼去。
地面终于停止了晃动,院子里的银杏树落了一地的果子,烂果子味儿混合着众人吐了满地的腥臭,一阵酸爽。
大夫们都受不住了,横七竖八地躺在院子里,一夜安静。
接近黎明的时候,三浦和夫子风尘仆仆地回来,三浦怀抱着一个珍贵的小坛子进了内院,就听三浦朗声道,“城东的刘员外家的夫人真是个菩萨心肠的好人,我们这位小贵人也真是运气好,那大胖小子还没吃到的第一口母乳呢,都在这了!”
“厉害啊,下生小儿的初乳都能找到?”小公子笑着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公子,快准备吧!”三浦被夸得红了脸,站在树下憨憨地傻乐。
夫子小心翼翼地扶着小姑娘,一点一点用小勺子喂了人乳进去,见她一口没吐,没过一会儿那煞白小脸儿也有了红润之色,众人悬了一晚上的心才放平了。
“公子,听闻司空家的孩子都有个好名字。”三浦发了好奇。
唐尹想起自己曾经翻过的《东梁国志》,便道,“复姓司空,单名好像是个若字。”唐尹答道。
“可是波若智慧的若?”
“若若星辉,方能长明,司空玉衡的名字就来自星辰,应该也会这样为后嗣考虑吧。”
“女孩子家家,该是众星捧月的。”三浦乐呵呵地道。
“现在只要等她醒来了。三浦,带着大夫们去休息吧!”
“我守着,你去睡。”夫子说罢,端踞在棺材前。
三浦打了个哈欠,唐尹也伸了个懒腰,不在话下。
到了第二天清晨,四位大夫来请脉,摸了半天却面面相觑起来。
沈安廷顶着黑眼圈,发顶支棱起一簇白发,“怎么样?救回来了没?”
“脉象平稳,已与常人无异,应该是睡着了。”四位大夫连连点头。
众人的目光朝睡棺里的小姑娘看去,只见她不安分地转了个身,把脸埋在了被子里。
“那再等等吧!”
就这样又过了一日,可小姑娘还是没醒。
第二日清晨,众人继续围着,“怎么样?还是睡着了吗?”
“从脉象上看,一切如常。”
“可她不吃饭,也不上如厕,这都睡了两天两夜了!”三浦调门儿不自觉提了高,四位大夫又摇了摇头。
第三日清晨,唐尹摸了半天脉,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