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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海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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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轻轻吹起白纱,晨光从缝隙间透过,亲吻青年的眉心和鼻尖。
似乎光有些刺眼,他翻了个身,身体深深陷入云朵柔软轻盈的白被中,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安心和舒适,眼部的线条变得柔和,细长的眼角微微上勾,流露出一丝魅惑和慵懒。劲瘦的腰裸露一大半,还带着一些青紫。
沈霖渊早已苏醒,卧在沙发上认真看着秦宁安静的睡颜,联想在昨晚,抑制不住拿出了手机。
这几日接连着冲浪、潜水,夜里他睡得很沉。但昨天半夜却听到有人嘁嘁蹜蹜地进门,惊得他立马开了夜灯。
穿着睡衣的秦宁就像在梦游一般,微垂着眼,全凭本能前进,平日忧郁、清冷的双眸此刻带着稚子的无辜。
两个房型一模一样呈对称分布,秦宁走得东倒西歪,手没扶对地方,还摔了一跤,嘴里一直嘟嚷着有人说话,吵!闹!
这栋房子就他们两的人,会有什么人吵闹?沈霖渊不放心,去看了一圈,夜深人静,只听到虫鸣浪涛。
一无所获,他回到房间打算问清楚,秦宁已经倒在床上呼呼大睡,怕秦宁下半夜又遇到什么不适,他无奈侧卧在沙发上,这才有了一早醒来两人共处一室场景。
细微的水流声传入耳膜,意识开始慢慢清醒,眼睛却赖皮地眯起了一条缝,不想睁开。
“叮叮叮叮……”一声清脆的闹铃响,彻底赶走睡意,秦宁刷一声坐起身来。
“吵醒你了?”沈霖渊披着浴袍,也不知从哪个地方冒出来,浴袍松垮垮地系着,胸膛大露,粉白粉白的,头发软趴趴贴额头上,都还在滴水。
“啊!”他起的太快,腰不小心被闪了一下,酸麻酸麻的。
“没事吧。”沈霖渊连忙上前扶住他。
秦宁看了眼屋子,觉得有些不对,再看沙发上那团白被,忍不住扶额,没脸见人了,自己半夜跑到被人房间鸠占鹊巢。
“我,我,回去洗漱了。”羞得说话都有些磕绊,慌慌乱乱地穿上拖鞋往外跑。
等他收拾干净,沈霖渊已经在花园中优雅地喝咖啡、品尝可丽饼,管家见他来,立刻为他布餐。
昨晚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沈霖渊是不是生气了。
没人说话,气氛有些尴尬,秦宁抿了口豆浆,鲜榨的,还有些烫。
他抿了抿舌尖,不着痕迹轻轻吹了几口,干巴巴夸道:“豆浆还蛮正宗的。”
“谢谢,这是沈先生特意嘱咐的。”管家微笑致意,又为他添了一些。
秦宁的注意力本就在沈霖渊那里,听这话没忍住,噗的一声,转头全部喷了出来。
一张纸巾立即递到了嘴边,秦宁下意识接过。
“喝东西不要说话!”
已经是25岁的大人,却像一个5岁的小朋友一样被叮嘱,秦宁脸烫的厉害,低声辩驳:“我没说话。”
沈霖渊顺着他说:“嗯,没有。”轻咳一声压住眼底的笑意,“昨晚,你听到了什么?”
秦宁:“?”
这人喝酒又什么都忘了,沈霖渊哭笑不得,“你昨晚说有人在房间吵闹才离开的,我过去查过,没有声音。”
秦宁疑惑的眨了眨眼,没太明白他的意思,想了好一会,又隐约记起好像是发生了什么,昨晚好像是有一个人在说话。
“我叫唐正。”
“兄弟,国人啊。”
“S市。”
他急忙起身,匆匆撂下一句,“等着我。”
在哪里,昨天放在哪里了?
他抓瞎似的东翻西找,都没见到手镯的踪影。
走到门口,回忆昨晚进屋的路径,最终在废衣筐里面找到。
“这个。”见沈霖渊一脸茫然,他顿了顿,明确表示:“昨晚和我说话的就是这个?”
他兴奋地挑了挑眉,急促说道:“我看不清,就是因为人在这里面藏。”
沈霖渊拿过在手中仔细把玩,对他的话消化了好一会才明白,“你意思是这更像是一个法器,你推演八字时说他可能遇害,而这里面藏了他的灵魂。”
“对,就是你说的那样。”
“那你现在能不能听到?”
秦宁摇了摇头,这件物品一定沉在海中很久了,昨天被自己捡到才重见天日。想必这个人的灵魂很虚弱,清醒的时间才那么少。昨天一直听到他嚷嚷着要出来,这镯子一定有什么力量既保护着他,又禁锢着他。
沈霖渊注意到管家外侧站立,时不时瞄向镯子,神情有些微妙。
“李先生,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管家李阳一愣,连忙上前,“先生手上这个是我们本地姻缘镯,现在很难见到,没想你们会有。”
秦宁一听他竟然认得这东西,有些惊讶,连忙请他坐下交流,希望能得到更多信息。
“先生一定知道我们的信仰在这片区域比较特别。四面环海,旅游业没有兴起时以出海捕鱼为生,随时都有生命危险的。我们本地人热衷祈福,求诸事平安 。”
秦宁点点头,这岛屿偏安一隅,夹杂在两个复杂的环境中,没有被开发之前与其说是保留原始风貌的世外桃源,不如说是贫穷落后的代名词。沿海地区自古都发展出自己的一套信仰体系。
“这镯子是我们一座海神庙特有的,只有真正得到爱神祝福的有情人才能求的。”
“这里是蜜月圣地,来许愿人一定不少,为什么会很难看到呢?”
“海神庙在十五年前的海啸中被毁,大师们基本都遇难了!”
管家双手合实,神色悲敛地微微前鞠躬,口中低语。
似乎用的是本地语言,秦宁听不懂,为他递上一张纸巾。
管家擦了擦眼眼角,“二位见笑了。”
秦宁摇摇头道:“人之常情,先生心善。”待他平静下来,才继续询问:“请问现在还有没有大师幸存,希望有幸能够去拜访。”
“我不清楚。”管家面上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
秦宁想要继续追问,沈霖渊眼神向他示意,微微晃动手指。
他止住已经涌上喉头的话,收敛起好奇的神色。
别人不愿直说,一定有难言之隐,不妄语,不虚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秦宁靠着玻璃护栏,看了眼在不远处打电话的沈霖渊,又看了眼镯子缓缓蹙起了眉头。
听着那海浪翻滚的声音,刹那间,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叮铃,叮铃铃,叮铃铃……”
他摇晃手串,想把唐正唤醒,来这没想到会遇到这些,除了这个护身符,其他工具都没带,耐着性子摇了好一会手都酸了,还是没动静,难道非得等他自己醒来。
看着神色失落地秦宁,沈霖渊走过来,晃了晃手机,“找到了!”
二人跟着导航,开车离城越来越远。
“你说这位大师会不会就是当初赐福的那一位?”
“不清楚,不过我朋友说他是海神庙中唯一存活下来的,据说已经十多年没有开口说话了,要他帮忙,或许很难。”
秦宁掂量着手镯,那么小,那么轻,却承载着一个人的一生。
“试试吧,捡到了也算缘分不是吗?”
乡间道路复杂,导航已经失效,他们问了几个路人,几种语言轮番上阵,双手比划,才找到大师家。
阳光乍泻,树高林深,一条碎石路向前延伸,曲径通幽,在这里所有的燥热仿佛都被浇灭,走了好一段,才看到一座古朴的小木屋。
“咚咚,咚咚。”
“咚咚咚!”
敲了好一会,没人应,秦宁稍稍一助力,门就向他敞开了。
室内正在焚香,散发着特殊热带植物味道,闻起来非常的醒脑。房屋三侧均放有神像,应该是用石刻的,光线有些暗,看不清神情,却显得清净庄严。
正中央有一人穿着朴素的麻衣席地而坐,低头沉思,垂眉敛目,忧愁悲悯。一条老狗趴在他旁边,见他们进入,睁开瞄了一眼又闭上。
有人啊,为什么不应,难道耳朵不好,不过没赶人就是没意见吧。
“大师打扰了。”秦宁脱下鞋才踏入室内,按照本地习俗向他行了一个礼。
“我昨天捡到一件物品,有事向您请教。”
他一边说,沈霖渊一边为他翻译。
大师还是不应答,也不睁眼,高深莫测,完全看不在出想什么。
秦宁取出手镯,轻轻放在石板上。
狗突然站起来,叼走镯子,讨好地凑到主人的胸前。
那人接触到镯子,摸了一圈,忽然开眼。
这是一双无悲无喜,仿佛被时间腐蚀风化的眼睛,带着看破红尘,参透生死的悲凉。
秦宁知他不说话,睁眼已经算是一种回应,便继续往下说。
“我昨天在海底捡到的,有人说这是你们神庙赐予的。”
“我。”
秦宁心底有些忐忑,他从没没主动对陌生人说过这个。很多话一直藏在心里,时间久了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沈霖渊握了握他的手,才感到稍微安心些。
他想着没事,人生地不熟的,这大师也不说话,没什么可怕的。心中吁了一口气,接着说:“我昨晚听到他在里面说话,他想出来。”
大师神色波澜不惊,盯着他看了一会,将镯子交到他手中,又阖上双目。
这是没办法还是不愿意帮忙。
这东西是他们打造的,对他的功用应该了如指掌。难道真是参透生死,无情无欲?
想着昨晚唐正一直对着自己念念叨叨,不给回信也能说个没完,想必沉在海底寂寞怕了,异国他乡,被他捡到也算是缘分。
秦宁继续说:“这个镯子应该他爱人为他求的,得到了你们爱神的祝福,能不能够再帮帮他。”
“他没有恶意,只是想出来。”
“秦宁!秦宁!”
镯子突然又传出声音,秦宁高兴的看向沈霖渊。
大师又睁开了眼,神色更加悲悯。
“大师,你也听到了吗,他醒了,想出来。”
“快放我出来,我还要找晴晴,晴晴还等着我!”
“唐正,你还记得金色的镯子吗,海神庙里求的。”
“我记得,我和晴晴一起去求的,一人一个,当时还许愿,生生世世,至死也不分开。”
“那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浪,浪太大了,我在沙滩上等晴晴,被卷进海里。然后,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了这样。”
“放我出来,放我出来!”说到最后,竟有些歇斯底里。
也不知道大师听了多少,秦宁原话一一转达。
见他依旧老僧入定,古井无波,秦宁心底有些着急,向前几步,抓起镯子又放回他面前。
“这,有缘人才能求得,你们把它赐给唐正,一定也是被他爱意和诚心打动。”
“身体既亡,灵魂更应该得到安息。那场灾难来不及告别的人太多太多,为什么不能够帮一个算一个?”
灾难不期而至,前一秒还欢乐在一起,下一秒生活便支离破碎。太快,太突然,逝去的永远离开,活着的终其一生都无法拜托阴影。
秦宁说到最后情绪有些失控,那狗横在中间,对着他汪汪汪咆哮。
沈霖渊翻译完,见他依旧毫无反应,沉思片刻,又说一句。
秦宁听不懂他说了什么,只见大师耷拉的眼皮豁然撑开,目光如炬,直勾勾看着沈霖渊。
沈霖渊重复又说了一遍。
沉寂许久,最终他深深叹了口气,起身酿酿跄跄走向里屋走去,狗守在门外不准他们再进一步。
不一会,传出一声沉闷的敲击声,狗迅速窜进,叼着镯子出来,身后跟着一个白色的身影。
秦宁向门口鞠了一躬表示感谢便离开。
久未开口的喉咙,无比嘶哑,溢出含含糊糊一句话。
“你们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