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噤声糖色》扶柳淋烟

57、前夕

　　周末下午两点，高温。
　　热浪在人群里翻滚，陈鲤打车到目的地，脱离冷气，她才觉得这天气热得不饶人。
　　鲜少地穿上高跟鞋，可爱中多了几分稳重，她不喜欢出门背包，所以画稿放到档案袋中，用左手拿着，右手翻着手机方便寻找位置。
　　海选画件已经交了上去，档案袋里的是预赛要交的。
　　通知上说：请参赛人员在大厅中找到自己的编码，编码在椅子靠背处，找到请就座，耐心等待。
　　陈鲤交上的那张是她很喜欢的款式，仅到膝盖上方的短裙搭配上定制的腰带，上半身是白色泡泡袖点缀着细致的花纹，这身算得上是夏日限定，抛开其他，就是只比画法和整体结构，陈鲤就很自信。
　　这个地方只有一个楼，也就是说所有的人会在这里知道自己的结果，并且没被选上的人会立刻请出场。
　　这么一看，赛制还挺残酷的。
　　可是，天底下哪有好挣的钱？
　　陈鲤在出门前看了天气预报，40度的天气她只能认命地把头发盘起来，减少热量的入侵。陈鲤从人群中向大厅走去，路上还有临时报名想得个参与奖的吃瓜群众，面对他们的是一个年过中旬的中年人，胖胖的，戴个眼镜，但脸上挂的笑有些渗人，吃瓜群众好说歹说才如愿填上了份表格，在他们心中，表格就相当于拿几双袜子充当的参与奖。
　　到了大厅，就凉快多了，陈鲤来得早，所以大有时间去找自己的位置。
　　她本来为了图个方便，就挑了件普普通通的白色短袖和浅色牛仔裤，戴了架黑框眼镜，显得自己更文艺点。
　　她算交稿最早的那批，大厅座位也是按时间排的，所以位置会在前几排。
　　不重不轻的高跟鞋走起来不费脚，陈鲤找了把靠背上写着C12的椅子，档案袋和手机一并放在腿上坐了下来。
　　她坐在第二排的地方，正前方是一个看样子刚搭建好的小舞台，大屏幕上摆着宣传海报和六个大字。
　　“设计评选大赛”
　　没过多久大厅开始满了起来，陈鲤的周围得差不多都有人，看来都还挺重视的。
　　陈鲤低头看着手机，脑子里哼着歌。
　　“大哥，能不能换个座位，我想让我男朋友坐我旁边。”声音从陈鲤的斜前方传来。
　　陈鲤抬头看。
　　心里一惊，她面前站着的是向柠，那个在高中时期喜欢许适的人。
　　向柠挽着一个男生，长得很高，目测188左右，看上去学习不错。
　　如果是许适的话，应该也这么高了吧，陈鲤心想。
　　陈鲤看得出来，向柠过得不错，相比较以前还是有些丰腴，出落得越发可人，就是性格永远不变。
　　被向柠叫到的大哥坐在陈鲤前面，30岁左右看着人挺和善。
　　可是和善未必会是好人，也得分时候，陈鲤看到他摇头，说：“不行，座位上印着编码呢，我不换，要换你找别人。”
　　此话一出，连陈鲤都愣了几秒。
　　每排有6把椅子，对应6个编码，陈鲤是12号，那这位大哥就是6号，向柠是5号，而且4号那个座位是位花白胡子都过下巴的老爷，有点尊老爱幼常识的人都不会轻易尝试。
　　向柠的微笑僵在脸上，皮笑肉不笑：“大哥算我求你了，这样……”说着，她从包里拿出张红钞票递到大哥面前：“我给你两百，你把这个位置让出来，可以吗？”
　　陈鲤不动声色地看着前面人的反应。
　　想不到，还是高估了，这大哥也是个见钱眼开的，拿了钱和随身物品就自己走了。
　　陈鲤又看向了向柠。
　　向柠也感受到了目光，抬眸。
　　她那种表情不需要说话陈鲤就能读懂是什么意思。
　　“你怎么在这”或者是“好久不见”。
　　表情停留了几秒就没了，向柠拉着男生坐下。
　　她那窃窃私语的小动作，陈鲤尽收眼底。
　　那个男生听完还扭过头看了陈鲤几眼，向柠上一秒还暗自骄傲的心思被一盆冷水浇灭了。
　　那盆冷水就是男生是比陈鲤小一届的师弟，王伏峰。
　　王伏峰看见自己的师姐还挺开心的，想都没想身边向柠的感受就打招呼：“师姐？没想到能这碰见你，我上次在社团看到过你，你还记得吗？”
　　陈鲤瞟了眼向柠的反应。好吧，她什么都没干，就安静地坐在那，完了，向柠那样不是想把她“杀了”就是想把王伏峰“杀了”。
　　但是她觉得后面那个几率更大。
　　陈鲤夹在这中间有些尴尬：“你好，我不好像不认识你。”
　　赶紧别给我说话了，你女朋友要“炸”了。
　　陈鲤就差明说了，可这师弟不开窍啊，还一个劲地凑：“师姐，你不记得了？上次在美术社团，当时是你面试的我。”
　　有苦说不出啊，怎么没点眼力见啊，面试的这么多人我哪记得住你啊，刚才你女朋友抢位置的时候也没见你有那么多话啊……
　　陈鲤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象征性地笑上两声：“好的好的。”你快转过去吧，求你了。
　　这回开窍了，见人不理他，转了回去。
　　向柠没一点好脸色给他，这纯情少男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好了各位参赛者，海选通过名单经发到了各位的手机里，注意查看，没通过也不要气馁，下次还有机会，请没通过的参赛员移步到外面领奖处领参与奖。”
　　广播话毕。
　　现场静止了一秒，看完通知的淘汰人员一哄而散。
　　陈鲤后面走了不少人，空气都变流通了。
　　前面几排走的不多，都在低头看着下面的流程单。
　　丽芳在这时候来了消息，陈鲤点开。
　　丽芳：战况怎么样啊？
　　陈鲤：不怎么样
　　丽芳：……你被淘汰了？
　　陈鲤：不是，我遇见向柠和她的……
　　丽芳：什么啊？她的什么啊？
　　陈鲤：男朋友，算了等我回家给你细说
　　丽芳回了个“OK”。
　　10分钟后，海选被淘汰的人已经全部走光，全场大概剩了30多人。
　　广播再次响起：各位参赛者，下面我们进入到第一轮评选，请选一张你认为可以在这局胜出的作品交到台前的箱子里。
　　大屏幕上出现了第一轮的评选主题——隐形牢铐。
　　陈鲤从流程单上早就知道每轮的主题，交稿还算挺快，是一身黑色的鱼尾裙，她查过资料。鱼尾裙是最难行走的裙子，人穿上之后会束缚住动作所以她会设计这身。
　　第一轮她完美通过，淘汰了十五人，剩十六人。
　　后面两轮为了赶进度，主办方打算两张一起评选。
　　陈鲤也交上了下两幅图稿。静候结束宣布结果。
　　“C12，B91，X102……”第一个念到的就是她。
　　向柠和她的男朋友都被淘汰，向柠站起来就走，男朋友都不愿等了。
　　也是，男朋友搭讪别人，比赛失利也足够让她生气了。
　　王伏峰冲陈鲤笑：“回见师姐。”
　　说完就跑着走了，球鞋在瓷板砖上摩擦，声音尖锐刺耳。
　　陈鲤有点后悔来参加了。
　　剩下最后一轮，需要参赛者现场即兴设计，作图工具主办方会放在前面的台子上，参赛者根据需要选取。
　　陈鲤还不知道主题是什么，只能靠着感觉挑颜色，坐回到位置上，大屏幕才显现出主题
　　只有一个字——秋。
　　令人有许多遐想，到底是怎样的秋?枫叶遍地的秋？滴雨不下的秋？
　　一时间有些纠结，哪样的秋适合设计衣服。
　　虽然主题简单，但并不随意，秋天介于夏与终之间是一条分割线，划分了时间也划分了温度。
　　时隔多年，陈鲤还是忘不了高中那时开的秋季运动会，有落叶相伴，倒也不那么荒凉。
　　算了，这场比赛对陈鲤没有所谓了，她只想把自己的回忆画出来。
　　勾勒线条，描边，填色，陈鲤在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内完成。
　　她是本场第一个完成的，特殊待遇就是画稿可以直接递给工作人员。
　　交完看了眼时间，晚上六点半出了大厅就看到丽芳，她来接陈鲤回家。
　　“给你拿了平底鞋，换上吧。”丽芳毫不嫌弃蹲在地上给陈鲤拿鞋，少女的小脚光滑白皙，可惜小拇指那里磨了个小水泡。
　　丽芳笑道：“你是没知觉了吗，都长水泡了。”
　　陈鲤语塞：“我一直都坐着，不怎么痛。”
　　丽芳没了下文，打车回家。
　　到家之后，陈鲤洗个澡，出来之后就开始讲她今天的遭遇。
　　丽芳边听边笑：“向柠肯定气死了哈哈哈。”
　　陈鲤憋着笑：“连美术社团我都不想去了。”再遇到王伏峰就不好了。
　　“那你就退了呗，反正都大三了，谁还管你啊。”
　　说得也是：“明天我就跟社长说一声。”
　　“行。”
　　当天晚上，陈鲤收到消息时，她在沙发上陪丽芳看电视。
　　“芳啊，我中奖了。”陈鲤盯着那条怎么都读不烦的短信。
　　丽芳看得正欢，嘴里“咔咔”咬着薯片：“什么奖啊，如果是链接就别点啊。”她以为是普通的电信诈骗。
　　陈鲤用右手强制将丽芳的脸扭过来，左手举着手机给她看：“不是链接。”是短信。
　　丽芳缓慢放下原味薯片，表情定格在脸上，开始阅读短信：
　　尊敬的陈鲤小姐你好，你的画作被评选为本季度设计大赛一等奖，本次稿费根据画手的画作水平在原先基础上增加，稿费会在1—2个工作日发到你的账户上，祝你生活愉快！
　　陈鲤又看了一遍，始终不太敢相信自己会得奖，在最后一轮的评选中，自己也就画了两个模特身上穿着普通的蓝白校服，点缀着几片枫叶而已不提吧，主办方喜欢这种类型的？
　　这难道就是墨菲定律？
　　不想要发生什么就会发生什么。
　　“这是真的吗？”陈鲤问。
　　她怕空欢喜一场。
　　丽芳周围有朋友参加这次比赛，她翻了下朋友圈，再比对一下陈鲤收到的短信。
　　除了奖项以外其他的都大致相同。
　　她确定了，点点头：“是真的。”
　　陈鲤歪头思考，稿费在原有的基础上增加的意思是画稿价值多少就增加多少，其他的她不在意，原有的两万已经足够了。
　　忍不住想笑，这比她得了奖学金都要开心。
　　陈鲤周二上午没课，睡到11点多，她昨天晚上熬到凌晨，一直在想她获奖的事情，一切未免也太容易了吧。
　　都快吃中午饭了，陈鲤昨天说要退出美术社团的事迫在眉睫，这时候社长应该没在。
　　电话响了没几声就接了，女社长是同级的外语系学生。
　　“喂，鲤子吗？”
　　陈鲤应了声就开始说明自己的情况：“我能不能退出社团，最近学业紧张，我想多把时间用在学考上，活动我去不了，老是挂着名不太好。”
　　社长善解人意，轻声问：“那你是要让出副社长的位置吗？”
　　“嗯，对。”
　　“好的鲤子。”
　　“谢谢。”
　　准确意义上来说，她退出纯纯是为了躲人，骂不起我还躲不起了吗？
　　她从大二开始接手副社长的位置，一年尽职尽责，社员们都敬重她。
　　“支付宝到账5万元。”
　　她被这提示音吓得一哆嗦，连存留的困意都没了。
　　刚打电话时把声音调到最大方便听，还没来得及调小，这骇人的消息就来了。
　　住在陈鲤隔壁屋的丽芳冲过来，脚丫光溜溜的，头发还乱得像鸡窝；“钱转过来了？”这木质门不隔音，估计邻居都听得见。
　　陈鲤还坐在床上，茫然地点头。
　　真的到账了。
　　而且还是五万，比基础金额高了三万。
　　“你能帮我问下主办方是哪个公司吗？”能想到的只能是大公司，小公司连基础金都没有。
　　陈鲤想去拜访下，顺便看看能不能找个工作。
　　丽芳打了个哈欠，地板冰凉直冲大脑，她现在也不困了，答应了。
　　等陈鲤穿好衣服之后丽芳带着消息向她走来
　　就是这个，丰允公司，好像是刚出来的新贵。
　　“老板是谁啊？”这么厉害，想抱大腿。
　　丽芳往下划简介：“我记得这下面有……”指尖不停扒着，有些个页面都没看到就划过去了。
　　翻到一张照片，只不过在加载中。
　　放大，图片加载好了，是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
　　两人传细打量他的眉眼，凌厉的眼脚注视着镜头，散发着一种冷意，嘴唇绷着，这张照片看似他拍的极其不情愿。
　　丽芳发现了这人好像是……
　　往下划，看到名字。
　　陈鲤难以置信，惊呼一声，手捂上嘴巴，眼眶湿了，小心翼翼读出简介：“许适，21岁，董事长。”
　　一瞬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他回国了，以一个新的身份。
　　她刚才还想着抱大腿，结果，这人早就属于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