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别酒》柳八斤

60、强留

　　魏城地陷事件发生后，虽然城内乱了好几日，但戴继文事必躬亲，很快将恐慌情绪压了下来。滞留在城外的人们本就难以忍受冬天的酷寒，见没几日地陷已补，城内秩序井然，很快又拖家带口地回来了。

　　这期间云归村人出钱出力，帮了不少忙，魏城民众口口相传，郊外山头庙中新来驻扎了几十个武林人士的消息一下子传遍了城内外。

　　这些消息柳煜大都是在佟昀口中得知的。

　　“二少爷，没想到丁肃那小子还挺厉害的。我还听阿福、阿禄他们说，他现在的武功自己开创门派都已经绰绰有余，而且他还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也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昨天他们说山头上连牌匾都挂出来了，叫做云归谷。不过这个还真奇怪，他们又不在山谷，干嘛取这个别别扭扭的名号。”

　　“嗯，那他应该很忙才对。”柳煜幽幽地说。他被柳长天明令禁足，连年老夫人来了几次都不让放行，问他缘由，只说是言语不慎触怒了父亲。他到现在还没有打定主意如何把这一切公之于众。

　　胧夜在外敲门后走了进来，旋即带来一股扑鼻的甜香。

　　佟昀道：“哟，又是老夫人怕委屈了咱们二少爷让厨房做了好吃的了。”

　　胧夜道：“这次是糯米灌糖酥和红豆参羹，老夫人希望二少爷吃了之后开开心心的，不要生气。老夫人说再过几天等老爷气消再去求情。”

　　佟昀故意夸张地说道：“老夫人真是心疼我们二少爷呀，看来就这几天在房里忍一忍，毕竟还得看着老夫人面子上。二少爷，马上就要否极泰来了！”

　　柳煜当然知道佟昀怕自己一意孤行跑出门去连累了他，便道：“放心，我不会偷跑出去的。”他看了胧夜一眼，“胧夜，你脸色不太好呀。”

　　胧夜淡淡一笑：“谢二少爷关心了，只是这些天睡得不好，不碍事的。”

　　柳煜走进内室，没多久拿着一个小瓶出来，递给她道：“这是安神散，睡前嗅一嗅，保证能一睡到天亮。”

　　胧夜低头看着那瓶子，好一会儿才咬着唇接了过来：“谢二少爷。”

　　佟昀看着胧夜退下，说道：“这小丫头最近怎么神神叨叨的，心思都不在服侍主子上面。”

　　柳煜道：“你别管这些了，这几天还有什么特别的事儿吗？没有的话你就先退下吧。”

　　佟昀想了想：“有是有，但和丁肃无关。”柳煜正想说“那你就退下吧”，佟昀已经说了起来，“萧家堡少堡主萧念正式来提亲了！老夫人和庄主已经答应，准备两个月后礼成！”

　　柳煜抬眼看他：“这么急？！”

　　佟昀压低声音：“听说这是两家家主的意思。夫人说时间太紧张，怕婚礼办得不好委屈了小姐，可庄主觉得结成姻亲在江东的权势才能更进一步，所以早一天就好一天。”

　　其时方圆百里的小门小户都已被柳长天兼收并蓄得七七八八，能和他相提并论的只有萧家堡。他的野心并不限于此，这么看来急于攀附也是意料之中。

　　柳煜点点头：“快就快吧。不管怎么样，至少姐姐是真心喜欢那个萧少堡主的。”

　　佟昀问：“二少爷你怎么知道？”

　　柳煜眼前浮现了柳蕴烟谈起萧念时的表情和神态，他微微一笑，“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眉梢眼角都是春意，那是怎么藏都藏不住的。”

　　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佟昀跑去开门，只见一个黛色长衫的公子站在门口。

　　“萧少堡主？！”

　　萧念的视线穿过佟昀看向房里。“我能进来吗？”

　　柳煜道：“当然。”回头道，“佟昀，把茶奉上，我要和萧公子聊一会儿。”

　　片刻之后，屋内已经只有他们两人。

　　“少堡主来灵焰山庄可是为了终身大事，却怎么想到来我这里。”

　　“柳二少是既定的下任庄主，可是我到处寻你不着，听属下说了才知道被庄主禁足在这里。”萧念凑近，笑了笑道，“大家也别装了，我们又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

　　柳煜莞尔：“我记得没错的话，是少堡主先假装成没见过我的样子的。”

　　萧念道：“众人只知武林人士失踪案没查到结果，但怎么查的，进行到哪一步，却没人知道。我不想被透了底。”

　　柳煜试探着问：“那现在呢？查到了吗？”

　　萧念道：“一半吧。”

　　柳煜暗暗紧张起来，然而萧念说了这三个字就再没说话。他转过话题道：“咱们是一回生、二回熟，我今天就想来问你一问，识破我使留香粉的人是你？”

　　原来留香粉就是那气味剂。柳煜答得干脆：“是我。”

　　萧念眉心微蹙：“你怎么知道的？”

　　柳煜道：“猜的。明明可以不落下风，但你偏偏摆个破绽，大概心有傲气，这破绽一眼就能看透。”回忆当时他与丁肃交手的情景道，“那时你是故意诱他出掌相击的。”

　　萧念听着，笑意越来越深：“不愧是柳少庄主，猜得都准。不过我没想到灵焰山庄居然连个下人武功都这么厉害，那少庄主本人会有多强呢？”

　　柳煜心道：阿肃哥哥的武功厉害，一是天赋异禀，二是他能接触到庄里藏经阁所有功法秘籍，三是持之以恒，十几年来从不间断的历练，四便是得了奇缘，练得奇功。不过在他看来，二、三两点固然重要，但最不可或缺的还是第一和第四点。他正盘算怎么和萧念说，想不到对方冷不防地出手削向他后颈。

　　柳煜的侧后方都被萧念围住，他不及细想，就势向前一扑，掌风劈过，呼呼地离他的后脑仅一步之遥。他还没起身，萧念随手拿过一个茶杯向他掷了过去，那茶杯满斟茶水，被他这么一掷居然一点没有泼出，柳煜左手轻拢，顺势将那杯子接住，放在桌上。萧念一笑：“功夫很轻巧嘛。”一边已欺身而上，直取他面门。

　　柳煜见他一招一式都透着刚猛，似乎并不留情面，暗自惊骇，右手拈指，瞬间每指之间都有一根银晃晃的细针可见。

　　“再不住手我就不客气了！”

　　说话间，萧念一掌又拍了过来，柳煜稍有迟疑，后退不及，被他扫到肩头，只觉得一股劲力震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在颤动。他挥手散开牛毛针，两针刺向他神道、心俞穴，两针刺向左、右手外关穴。银针破风飞出的声音划破了室内的宁静，萧念见一丝银线挟风而至，只能凭着本能仰头躲过，银针飞过时将他的一丝碎发割断，直直地插进身后木窗半尺有余。

　　萧念站定，转身看了看身后的银针：“柳二少真是深藏不……”话说了一半，柳煜明明双手空空，却突然张口吐出一根银针来，去势比手上飞针的速度更急更快。萧念大惊之下只能抬手相挡，银针钉入臂缚，惯力直将他整个人往后推了好几步才停下。

　　隔着臂缚传来针扎的痛感。萧念脸色立变，飞身将柳煜扑倒在地，拽了他前襟就道：“快把牛毛针的解药给我！”

　　柳煜道：“我都说了你再不住手我就不客气了。牛毛针没有解药，见血封喉，从没例外。”

　　萧念自然听说过牛毛针的大名，虽然名字平平无奇，但一旦沾上绝没好死。

　　“你……”

　　“你放心，我说的是牛毛针没有解药。”柳煜轻拨开他的手，“但前面那只是普通的飞针罢了。”

　　萧念只想试试他的功夫，本来也着实没有恶意。柳煜以为话说开了就行，没想到萧念依然抓着他一动不动。他挣扎了几下发现对方用内力压着自己不让起身：“萧少堡主，是你试探和攻击在先，我的飞针根本没有喂毒，刚刚那力道估计连皮都不会破，你是不是可以放开手了？”

　　萧念半天没动作，然而还是压着他不让他起来。

　　柳煜见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颈项，低头一看，原来他在看自己戴着的紫玉。他被扑倒地时，紫玉从贴身处滑了出来。俗话说玉能养人，这玉他戴了四年，显得比以前更润、更透，触之温暖。

　　“这玉——你从哪儿得来的？！”语气里似乎有些颤抖。

　　柳煜有些莫名其妙。他捧起紫玉，将它贴身放好。“友人相赠。”

　　萧念脱口而出：“丁肃吗？！”

　　柳煜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萧念放开他，不置可否道：“我猜的。”

　　柳煜见他已经移开了目光，将衣衫整理好，站起身道：“少堡主还要再试我功夫吗？”

　　萧念道：“是我僭越了。”

　　柳煜道：“没事。初次见面时，我也对少堡主的身份诸多疑问。”

　　萧念看着他欲言又止。柳煜见他神色有异，问道：“少堡主还好吧？”

　　“我没事。”然而，说了没事，但他的气息一直没有稳下来，隔了好久还在兀自大喘着气。

　　柳煜等他气息顺了些才说道：“其实姐姐性子向来爽脆，敢爱敢恨，我们虽非一母所出，但关系一直很好。俗话说不打不相识，那我们现在算不算更熟了呢？”

　　萧念勉强笑了笑，说道：“当然。”

　　“那我便直说了。”柳煜走近一步，“萧少堡主明察暗访，想必早就对现在灵焰山庄的情况了如指掌了，但作为一个姐姐的弟弟，我在乎的不是势均力敌的联姻，而是琴瑟和谐的感情。”他问道，“如果你和姐姐真心互相喜欢，不论你是不是萧家堡少堡主，我都会送上祝福。但如果你带着其他目的接近她，那灵焰山庄便不欢迎你了。”

　　萧念道：“嗯？二少庄主和柳庄主可太不一样了，我倒有点儿好奇，等来年灵焰山庄交到你手会是怎样？不过你放心吧，蕴烟是我第一眼就喜欢上的女子，和她是谁，什么身份完全没关系。即使她只是你们庄上的一个丫头，我也会把她娶来好好相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