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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质问 ...

  •   柳煜在门口踌躇了好一会儿,佟昀远远看到他,叫道:“呀!是二少爷!”

      他拿着几卷文书走过来,见他举棋不定的样子,识趣地问道:“二少爷,老爷让我把账本拿来给他,不过如果你有事的话,你先进去,我在门口等等?”

      柳煜道:“……不用。我没有急事,还是你先进去吧。”

      佟昀道:“不不不,尊卑有别,还是您先请。”

      正说着,门突然开了。柳长天站在门口,眼神往柳煜身上扫了扫,对佟昀道:“让你拿的东西拿来了吗?在外面叽叽喳喳吵什么吵?”

      佟昀嘴上称“是”,连忙双手奉上了账簿。

      柳长天接过,顺手丢在一旁的几案上,这才对柳煜说道:“你应该有事找我吧,还不进来?”

      柳煜于是对佟昀点点头,兀自走入房里,关上了门。

      佟昀待转身离开时,听到房内柳长天威中含怒的声音传来:“你这些天都死到哪里去了?”

      柳煜的声音不卑不亢,话说出口却是只言片语而已:“禁湖、地洞、孤岛。爹,您不会告诉我您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屋内有一瞬间的安静。柳长天坐在软塌上,淡淡说道:“如果我说我不知道呢?”

      “那么那些被拔舌剜眼的失踪人士、他们身上的血洞,爹,您也就一概不知。”语尾下沉,他并不是提出疑问,而是在陈述事实。

      柳长天揉了揉额角,叹声道:“原来你在那里,难怪一直找你不得。”

      当他得知次子在禁湖附近失联,也曾闪过他被困在孤岛的念头,但很快就被自己给否定了。那个地方虽与西面陆路相离不远,但即使站在最东高地望去也只能望见茫茫东海而已。除非是被那幽洞吸入,否则留在孤岛可能极小,何况以他的能力也能劈木做船,西渡回来,这并非难事,所以虽然风吼垭和禁湖周遭都搜了几遍,但他并没有想过去孤岛寻人。

      更何况,那不是一个能让别人知道的地方。

      柳煜听到他的回答,知道这算是默认他对孤岛的情况完全知情了。他尽量放平语气,说道:“这几年,江湖上人心惶惶,众多武林高手莫名失踪,连尸骨都找不到。众人却不知原来他们会在这极东孤岛上受尽凌||辱和折磨。本来我也和别人一样,以为爹突然领悟武学深意,所以功力大为增进,却不知其实邪功是建立在无辜之人的痛苦之上。”他说完这席话,鼓起勇气望着柳长天,就盼着在他嘴里说些否定的话来。

      然而,柳长天勾起唇角,说了一句:“你倒是知道得不少。”

      虽然只是三言两语,但柳煜脑中“轰”的一声响:他的话、他的表情都在告诉他,自己猜得没错。

      “您这么做真的是为了练功吗?”

      柳长天道:“我灵焰山庄以暗器为长,但一直以来没有掌门人能以高强的武艺称雄于江湖。”他想了一会儿,终于道,“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便不瞒你了。”

      “就是刻在地下圆状石室壁画上的武功吗?”

      柳长天的眸光赫然一凝,他没想到他居然能找到那里。良久,他缓缓说道:“天陨突降,万世不得其一,偏偏被我遇上,又偏偏因此砸出一个禁湖来,从湖底而入,居然能至那东海孤岛。四年前,我阴差阳错地到了岛上,习得前人留下的绝顶武学,这一切难道不是天意安排,命中注定吗?只是那画壁上的功夫太过精深,即使修了外功,内息却一直跟不上,所以功力很难再深一层。那功夫可算不上是邪功,只是修习的门槛太高,我初习时甚至一度头晕身软,用了很久才克服,渐渐融入到我的刀法中去。你说,我除了将武艺高强者抓来定期吸血补充内力,还能有什么事倍功半的办法?”

      “……就算这样,为什么要对他们做这么残忍的事?!”

      柳长天淡然道:“事到如今,你应该也知道四年前丁肃被监||禁在黑狱的事是谁做的了。负责看管他的余伯又瞎又哑,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让我放心。那些人被我抓来不是抹脖子就骂祖宗,我觉得烦。”说到这里,他厌烦地皱了皱眉头,“我只需要让他们把内息源源不断予我,至于是瞎子还是哑巴,我并不在乎,还能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反正,他们不可以有机会活着把事情说出去。”

      柳煜听到这里,只觉得整个身体如坠冰窟。虽然他与柳长天从来父子情淡,但也没想到他竟然能平静地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来。

      “其实当年我没有杀丁肃,也是一念之差而已。”柳长天又道。

      柳煜道:“我要谢谢爹您的不杀之恩了。”虽是带着反讽的口气,这话却也是出自真心,庆幸万分。

      然而,说到这里,柳长天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厉声问道:“那些人现在在哪里?你是我的儿,可别告诉我你把他们都给放了?!”

      柳煜的视线在他身上逡巡,确定他并非伪装,这才道:“他们都死了。被人杀的。”

      柳长天又惊又疑:“你说的是真的?谁杀了他们?你吗?”

      柳煜摇摇头:“我也想知道。那地下室已经成了一片废墟,人也埋的被埋,杀的被杀。一想到在这天下还有第二个像爹这样的人,还是掩藏在幕后从未露面的,我就只觉得齿寒而已。”

      柳长天道:“那孤岛是我无意中得知,那武功是我无意中习得,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就算真有第二个人存在,既然如你所说画壁已毁,人已被杀,那就没有人能再指证我了。”他抬眼看了看他,“难不成,你要指证自己的亲爹吗?”

      柳长天初听得居然有人黄雀在后,甚是吃了一惊,不过他很快冷静下来。就算真有其人,看守他们的是余伯的兄弟,只要把事情都推给他,无论如何没证据把罪责算在自己头上。

      柳长天又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灵焰山庄,若非习得此功,我们哪能在短短数年里名声大噪,连萧家堡都要赶着来提亲?我不信若是四年前的灵焰山庄,那眼高于顶的萧家堡还会对烟儿多看上一眼!?”

      柳煜道:“看来爹你是不准备把事情告知于天下了。”

      柳长天道:“那是自然。宏图大略未及展开,现在告知天下必引纷乱。几百年前,这里曾是兵家必争之地,魏廉廉屯兵数年,虽没丢失城池,却也一直不得寸进。我查了许多古籍,那壁画上的武学就是他当年留下的。上天让我习得这功法,定然是为了让我一统江湖,成为人上之人。灵焰山庄百年基业,至我处最为兴盛,就算死了,我也能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那天陨星坠落,震动天下,柳长天担心是上天降罪,触怒神灵,牵连灵焰山庄,于是亲往调查,没想到在茫茫夜色下看到一片氤氲的柔光。他接近那光时,在阴差阳错之下被卷入了一个豁风口,那里宽仅一人,一进去,就被一股子强大的吸力黏住,最后竟冲上了孤岛。想来那本是个天然形成的风洞,也不知当年魏廉花了多少时间才找到如此隐蔽之所。岛上的一花一草一树一叶都与中原相差极大。他知道事有蹊跷,在孤岛上细细勘察,终于被他发现玉璧的秘密。

      那魏廉应该知道战乱之下难有安稳之日。他既不想让武学失传,又吝于让世人都知道,这才找了这么个地方把毕生所学精华都刻在玉壁上,等待有缘之人的到来。

      柳煜撇过脸,已经不想再看他一眼:“不。我觉得列祖列宗不会高兴的。”

      柳长天听言,被冒犯的不满已全部写在脸上。“本来这事我也没想着要公之于众,更没想过还有第二个人能到达那孤岛。”

      星陨之后,那一大片林地被砸成深坑,年岁日久,聚水成湖。然而那深洞长及百尺,绵延向下,不仅未被碾平,还借由东海之水的充填,吸力变得更加强大。

      那孤岛地底的玉璧武学终究是旷世之作,柳长天思考再三,觉得再有人能得机缘来到这里的可能性极小。他在玉璧所处的地上盖造了房舍,可多少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余伯的孪生弟弟并没有赌钱恶习,更不曾失手杀人,然而当年柳长天收留余伯,渐渐体味到了有个又瞎又哑的忠心奴仆的好处,于是设计把他弟弟也抓来,弄瞎眼睛、割去舌头,一切都如余伯般如法炮制,然后自己在关键时刻假意挺身而出救他一命。两人同母孪生,连性情都极为相似,于是,兄弟俩为柳长天办事,各自一方,彼此到死都以为对方已经失踪或亡故,却对柳长天忠心不二。

      玉璧上的武学太过精深,柳长天虽不至于如柳煜般看了便眩晕,但内息也经常跟不上身法,导致练功进度受阻,这才想到用食血吸取高手内力的阴招。

      柳煜道:“我不仅去了那里,还什么都知道了。爹,那么你也要杀我灭口吗?”

      柳长天紧皱起眉头,霍然起身,低声喝问道:“你为什么就不能和炽儿一样和我的脚步保持一致?难道非要与我作对吗?!”

      柳煜问:“哦,他也知道了?”

      “他不知道。”柳长天道,“这事你是第一个知道的,我没告诉任何人。”眼下之意,也不希望他告诉任何人。

      柳煜道:“我想也是啊。毕竟对灵焰山庄来说,这可是一个逆天的丑闻,随便是谁,能少一个知道的都好。”

      “但我相信即使告诉了他,他也会赞同我的做法。”柳长天逼视着他,“你今天来又是何意?质问?责怪?怨恨?反对?要把这一切公之于世?让我们山庄从此颜面扫地,遭人唾骂?”

      “让我们颜面扫地的是做出这些事情的爹你自己!”

      柳长天面色“唰”地冷下来:“放肆!你知不知道你在和谁说话?!”

      “小时候是你和奶奶教我‘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又告诉我‘三世因果,真实不虚’。既然灵焰山庄的蓬勃茁壮是建铸在无辜之人的血肉之上,爹你就不怕自己所说的因果报应最后应验到自己头上?!”

      柳长天闻言心头火起,抬手就向他扇了过去,然而动作在半空中却凝滞了。柳煜在那孤岛之下饿了许久,此时脸色苍白地站在他面前,更显单薄清瘦,眉宇之间却依稀有苏星月当年的傲气,瞳仁清澈而透亮。

      那只手最终掌心朝下“啪”地拍在桌子上,木桌哪承受得了如此巨力,砰然四分五裂。

      柳煜一步未退,他看了眼散落一地的桌子残屑,说道:“看来爹你到现在还是没觉得自己是错的。”

      柳长天逼近他一步,道:“怎么,你是我的亲儿,你是准备要告发我了?!”

      所有的事都要回溯到星陨的那一天。在此之前,柳长天从来没想到灵焰山庄可以跻身江东第一流门派之列。但在此之后,柳长天再不满足于苟居江东一隅。他有更高强的武艺,有更远大的野心去称雄江湖。事到如今,即使只是为了这个缘由,那些武林人士也需得一一除去,以断其夺位之路。

      要不要把这件事公之于众,这才是柳煜之前犹豫不决的原因。从道义上他知道自己应该说出来。不是怕灵焰山庄的名誉、先祖一手创立的基业会毁于一旦,而是庄内的千口人,无辜的他们会不会因此遭到牵连和报复。

      何去何从都是个疑问。他不能不考虑到这些。

      柳煜道:“事已至此,最重要的是首先这样的事不能再继续发生了,我……”

      话未说完,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他的话打断。

      柳长天喝道:“谁在外面!!”

      “是小的我……”佟昀的声音中带着丝急切,“庄主,出大事啦!”

      柳长天豁然将门打开,不耐烦道:“说!”

      佟昀抹了抹额上的汗:“听说魏城近郊突然地塌了!整片整片的地都凹陷下去,埋了起码上百人,现在那里一片狼藉,哀嚎遍野。刚刚小的还得到消息,那萧家堡少堡主萧念本来已经在来庄的路上不远,现在直接先赶往魏城去了!”

      柳煜忙问:“你说得清楚些,魏城近郊指的是哪里?南面还是北面?”

      佟昀愣了愣神,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回二少爷,是在东北方向,离魏城城中不到三里地,那里本是一片民居,现在地上横亘着一长条的巨坑,听说就像巨龙用身子砸出来的,好多人都埋在了里面。”

      柳煜心头略宽,暗想:幸亏不是北郊山头。但一想到又有无辜者枉受天灾之苦,简直和四年之前一模一样,心里又不免难受起来。

      柳长天冷哼一声:“他爹还没出头,这做儿子的倒已经迫不及待要来做主了。好啊!我也跟着去看看他要怎么个出头法?!”他提起流焰刀正准备出门,转头看了眼柳煜,说道,“佟昀,给我把二少爷看好了,在得到我允许之前,不得让他出庄门一步。”

      佟昀虽然惊讶,但看了看主子的脸色,只能忙不迭地说“是”。柳煜脸色更白了:“爹,你不能……”

      柳长天扬手将他的话打断:“佟昀,你要是拂逆我的命令,就上凌血鞭伺候!”说罢,匆匆地走了。

      佟昀浑身一凛,劈手将正要跟着离开的柳煜拦住:“二少爷,你可都听清楚了吧。小的这条命可还想再用个几十载呢!”

      柳煜心道:爹从来都是说一不二,我这样一走了之,倒霉的却是下人。他顿住脚步,一时拿不定主意。

      佟昀立马道:“二少爷刚回来身子虚,就让小的送您回房歇息吧。”他回头扯着嗓子大喊:“雷敦!雷敦!”没一会儿,一个彪形大汉抖着肥肉向这里跑来。

      “雷敦!快把二少爷搀着,送他回幽亭清樾歇息去!”

      雷敦摸摸脑袋,答应了一声,心里奇怪这二少爷明明好端端站在这儿,干嘛要他来搀扶。

      柳煜心叹道:也罢。既然不是丁肃沐繁他们所在魏城北郊山头出事,以自己之力,现在去那儿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便任由雷敦和佟昀半扶半架着回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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