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别酒》柳八斤

43、遗志

　　秦望庭的眼中只能看到个大概的影子。绝望的哭叫、交击的兵器一时远去，似乎还有熟悉的呼喊声混杂在其中，但他分辨不清，响在耳畔的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气声。

　　丁肃人还未到，只见前方短甲杀手团团围住一人。他在层层叠叠的刀光剑影中望去，看到了秦望庭沾着星星血点的面孔。一道刀光闪过，对他当头劈下，丁肃见近攻不及，黑天鬼蛛陡然出手，银线飞出，将那凶汉的手腕给缠紧了。他灌注内力，握拳一拉，大刀陡然从手中脱出，“哐啷啷”掉在了地上，与此同时，那凶汉内腕鲜血飞喷，喷着喷着血就成了黑色，很快倒地身亡。

　　丁肃奔至，一手持剑，一手成拳，横冲直撞，劈砍打戳，瞬间将包围圈冲散了一个口子。旁边一道身影闪过，影动之处，鲜血乱飞乱溅，瞬间又有七、八个凶徒倒地而亡。

　　那道身影冲向秦望庭，在他身体欲倒下时伸臂托住：“爹爹！”

　　秦望庭见到秦殷，神色变得柔和了许多。

　　秦殷怒然望向高地，只见那男人赤发散在风中，在冲天火光中朝头顶上方射了一箭。顿时更多短甲杀手向这边奔涌而至。

　　丁肃杀退几个凶徒和他们站在一起，说道：“此地危险！秦殷，你带着村长，我来对付他！”

　　秦殷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搀扶着秦望庭边打边退。沐繁也赶了过来，见到秦望庭青紫的脸色吓了一跳，立马一起护着他后撤。

　　哭嚎声渐弱，尸体横陈，血气更加浓郁。丁肃怒从心起，一剑一个，出手既快又狠，黑天鬼蛛割破皮肤，伤口顿时发黑。一排排涌上来的凶徒被杀退。他见包围圈已溃不成军，转身往那男人所在处追去。

　　那男人这时才显出些动容的表情来。他伸手欲从箭筒里取箭，丁肃早见他动作，蛛丝如银线迅疾飞出。那人微微侧身，蛛丝绕上箭筒，用力一拉，连着筒内的六、七支箭“哗啦啦”掉了一地。

　　丁肃在与那男人三丈远处站定。

　　那男人不慌不忙地抽出剑来，对着丁肃道：“小子，你的功夫确实不赖。”

　　丁肃敏锐地听出弦外之音来：“确实？难道你之前就知道我了吗？”

　　那人说话的声音低抑沉郁，似乎有几分熟悉，他突然想起那日和柳煜逃亡时被蒙面人追杀的情景，转念问道：“一个月前，就是你带人来截杀我和柳煜的？”

　　那男人不置可否：“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要想知道，就过我这关吧。”

　　丁肃也懒得多话，持剑就冲了过去。然而那男人并未迎上去，而是虚晃一枪，后退了几步，扬手在半空招了招，周围的凶徒看到信号，全部往这里奔了过来。丁肃一下被好几人缠住，他一拳打一个、一剑杀一人，然而等解决了围着他的凶徒，那男人已经跑得远了。

　　丁肃念头一闪，突然升起不详的预感来。他大喊一声：“快去截住那个赤发男人！”自己将一个凶徒踢翻在地，已当先追了过去。

　　秦殷和沐繁扶着秦望庭靠一处屋墙坐下。秦殷刚要起身，被沐繁按住：“我去！你陪着村长！”

　　丁肃和沐繁自两个方向追去，然而那赤发男人轻功极佳，转眼就没了踪影。

　　沐繁跑向丁肃：“丁肃，那坏蛋去哪了？”

　　丁肃边跑边道：“我应该知道他去了哪里！”他心中焦急，提气疾奔，径直跑到汾河边，原本停着小舟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丁肃拾了一只木筏，在岸上用力一蹬，木筏晃了晃便往对岸行去。沐繁追了过来，叫道：“丁肃！等等我啊！”

　　丁肃已经跳了上去，说道：“你回去吧，我等不了你。”他顿了顿，“村长的时间可能不多了，你去看看他吧。”

　　沐繁心中怦怦乱跳，站在岸上大喊：“时间不多……？丁肃，你这是什么意思？”

　　丁肃叹了口气，已经行得远了。

　　汾河的另一岸似乎将所有恶战的气息全都隔绝了。丁肃当下四顾，对岸只有阴风刮过，乱草被吹得簌簌作响。他跳下木筏直奔崖壁处。那人正拉住沐繁之前放下的绳索，听到丁肃的脚步声回头向他笑道：“嘿，反应果然还挺快的，不过你最好别再往前走了。”

　　丁肃谨慎地收住了步子，冷然道：“看来你早就认识我了。”

　　那人道：“就算不认识，现在不就认识了？”

　　丁肃忍住怒气：“你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当初又为什么要杀我和柳煜？你是柳炽的人吗？”

　　那人听到柳炽的名字蹙了蹙眉头，丁肃敏锐地将他的神色收在眼里。他转而笑道：“怪只怪你们的命太硬了，这样都死不了。看，连累无辜的人了吧。罢了，我便能杀多少杀多少，剩下的也没空再管了。”他转回头拽住了绳索。

　　丁肃急急追上去：“你别想跑！”

　　那人冷笑两声：“没人能保证你什么都不知道，也没人能保证那么多天在这深谷里，不会把消息透露其他的人。就算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什么意思？！”

　　那人说完，也不再回答，三两下就顺着绳索爬到看不见人影了。

　　丁肃飞奔过去，双足点地疾冲而起，两手交替攀援而上，然而离地三、四丈之距，只觉绳索一轻，整个人便失重般坠落。他抽剑插向地面，剑身负了他的重量，弯成一张弓样，借着这力道他半空中旋身，落在旁边的地上，顺势滚了几滚才完全卸掉下坠的力道。向前望去，麻绳已被割断，只掉下团成一团的断绳。丁肃握着那断绳，只觉心中的愤恨烧得比那冲天之火还要旺盛。

　　沐繁犹疑了好一会儿，还是往回路跑去。他到底在意丁肃说的那句“村长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火光明灭中，秦殷正在浴血砍杀，一招一式灵巧非常，流畅无比，有几招显然能看出是从丁肃教授的武学中演化而来。沐繁乍见时感觉心跳漏了一拍，但没时间给他惊艳，他便立马提剑加入了战圈。两人合作无间，再不迟疑，半柱香过后，短甲凶徒几乎被他们杀尽了。

　　秦殷将活着的最后一个凶徒踢翻在地，一脚狠命踩在他头上，大声斥道：“说！谁派你们来的？为什么要杀我们？！解药在哪里？！”

　　那凶徒被他踩得两眼翻白，几欲断气。秦殷稍稍将脚放开了些，他马上剧烈地咳嗽起来。秦殷忍着怒气等他咳嗽完，又催道：“赶快给我说！”

　　那凶徒喘着粗气，望着秦殷道：“解药？我也想知道解药在哪里？！在哪里？！啊！我要是知道，我为什么还要来这里？！”

　　秦殷心中焦急，听他乱叫乱吵，一巴掌就抽了上去，顿时把他两颗门牙都打飞：“你要是敢不知道，那我就要了你的小命！”

　　他原以为那凶徒该害怕了，没想到他盯着他，突然裂开全是鲜血的嘴笑了：“是啊，我的命在你手上，随你拿捏。但那又怎么样，我王武怕的是这个吗？我他娘的可是一点儿也不怕死，死吧死吧！我怕只怕生不如死！哈哈哈哈！”

　　沐繁听那王武说话间语气咬字都颇为怪异，走近细看，顿时倒退半步，叫了起来：“秦殷，他……他……他……”说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秦殷见他表情惊恐，知道有异，走上前掐住了王武的下颚，没想到半截舌头突然从他嘴里掉了出来。他朝秦殷张大了嘴，忽地喷出一大口黑血，两眼一翻就断了气。秦殷虽然立马偏头躲开，却还是不免被沾上不少秽渍。

　　两人一时骇然。秦殷牙关紧咬，转头掠至秦望庭身边。黑血从他背部伤口不断涌出，秦望庭脸色既青又紫，已经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爹！”秦殷眼见如此，知道已经回天乏术。他握着秦望庭的手，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

　　秦望庭用最后的力气回握住他的手：“人终有一死，无需难过。爹这一生，都在这深谷，以为这样可以庇护众人，却不想竟是如此收场。如果我当时就决定举村离开的话就不会有今日之劫了。”

　　秦殷哽咽道：“这不是爹的错。是那些恶徒。儿子已经把他们全部杀光了，只剩一个，就一个，我要把他……”

　　秦望庭呼吸越来越急促，他打断秦殷：“这里已被外人知晓，不再安全，既然知道了离开这深谷之法，你就带着大家赶快走吧。”

　　秦殷含泪说道：“爹，我答应你。”

　　秦望庭又转目看向沐繁，“沐繁，你过来一下。”

　　沐繁站在一旁早就涕泪交加，他走到秦望庭身边蹲了下来，轻轻唤道：“村长……”

　　秦望庭一手牵了他，另一手仍握着秦殷的手，对他道：“沐繁，以后我不能陪大家走下去了，秦殷性子火爆，容易闯祸，你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看的书又多，以后恐怕还要靠你多提点提点他了。”

　　沐繁流泪道：“村长，一直以来都是秦殷在照顾我，但既然你说了，我以后一定会很努力很努力，争取能帮上他的忙，就算只是一点也好！”

　　秦望庭扯出了一个淡淡的笑：“沐繁，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一直都知道。”他又看向秦殷，将分握着他们的双手一起拉到胸前，“你们……”刚开了口，突然一股腥甜涌上，他侧身呕出大口黑血，坚持着吐出最后几个字，“……好好地活下去。”话毕，头一偏，再没了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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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换了封面和文案啦。文案找人帮忙写的，这个风格我自己实在写不来~
另：云归的故事已经差不多快结束了，爱恨情仇换到地面上去述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