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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暗算 ...

  •   虽然几乎没有耽搁时间,毕竟出发时已经不早。两人各骑一马,奔出数十里,一路无言,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为了赶在第一时间到达,两人专抄近道、走小径,路途颠簸,并不平坦,两匹好马喷着响鼻,都已气喘吁吁。

      柳煜勒马停步,转头问道:“天都黑下来了,这路高低不平的,马也吃不消了,不然我们休息一下吧。”

      丁肃道:“也好。”

      两人翻身下来,靠坐在一棵大树边上。柳煜取出干点,拿出一块递了过去:“吃点东西吧。”

      丁肃伸手接过又灌下半壶凉水,心情却还是纷乱。这种乱,从他回到灵焰山庄,从他重遇柳煜开始,如藤缠蔓绕,历时已久。

      柳煜自己也取了一小块糕点,一小口一小口地嚼着。他吃得很慢,看着食物的样子特别专注。丁肃又忍不住去看他,压着的莫名的情绪升腾得更厉害,却见后者突然转头问道:“阿肃哥哥,你又在盯着我看了。怎么,好久不见,想认个清楚是吗?”他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柳煜已捉了他手,与他面对面坐着,笑道:“老偷看干嘛,想看就好好看看呗。”

      四目相对,近到丁肃能望见那墨黑瞳仁中映出的自己的脸,他猛然抽回手,转开视线道:“别闹了。今日早点休息,争取明天天一亮就赶路。”心如擂鼓,狂跳不已。

      对方迟迟没有动静。丁肃直接站起身,劈手砍下树枝,生了火。微凉的夜顿时暖起来了。

      忽然听到身后一阵衣物摩擦的“窸窣”声,丁肃又隔了好一会儿才看过去,见柳煜已经面朝里躺下,他轻轻唤了他一声不见回应,能看到他微微起伏的身体,听到浅不可闻的呼吸。

      丁肃这才缓步走了过去,在他对面轻轻坐下。

      夜深露重,空气中都含着潮湿的味道。一只蛾子突然扑棱着翅膀飞来,就在快要撞到柳煜身上时被丁肃两指截住。

      火光刺破黑夜,不时传来“噼啪”轻响。那蛾子显然是扑火而去,却在丁肃手中微微颤翅。

      丁肃用口型对那蛾子说:“你这是找死呀”,却一边松手放开了它,只见那蛾子果然毫不犹疑地扑向那团火光,瞬间便被烧成了灰烬。丁肃呆愣着看了许久,这才回过神来。他抬手将自己的披风解下,轻轻盖在柳煜的身上,然后退开两步,屈膝坐在他跟前。

      柳煜已睡得熟了。一大半的侧脸隐在月华火光未能触及的阴影里。他像是有什么心事,连睡梦中也轻轻蹙着眉。丁肃终于能大大方方地看他了。他在虚空中伸指描摹着他的身形,然而突又像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轻笑着收手,摇摇头走开了去。

      野地里风声呜咽,火灭了。

      不知过了多久,浓重的夜色中,一道银光赫然飞起,随即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惨叫,远处林中脚步凌乱,很快奔来十七、八条黑影,跑在最前的那个气急败坏地向后挥了挥手:“给我杀!”

      丁肃霍然起身,黑天鬼蛛刚刚舐过人血,蛛丝上滴下几点鲜红。他轻甩了甩,血珠向周围飞溅开来。他将蛛丝收入指扣,跨前两步,将惊醒的柳煜护在了身后,沉声问:“是谁派你们来的?!”

      那些个黑衣人并不多言,纷纷亮出兵器冲了过来。刀枪利刃的白光在薄雾笼罩的月色下依然晃眼,丁肃点地而起,出掌如风,在几人之间转身腾挪。他本来不欲下杀手,一掌一个,只是将其打伤在地,无法再战,然而对方刀剑劈斩却毫不留情,身后一人大刀砍过,丁肃斜身避开,那人未及撤刀,直直将刀身没入一旁的树干,深入半寸有余,一时竟拔不出来。丁肃眼中厉色闪过,抬掌覆上了那人的天灵盖,只听“咯咯”脆响,再放手时,那人身如烂泥,口鼻流血,颓然扑倒在地。

      这些人是为了要他们的命而来!丁肃意识到这点既惊又怒。他伸手掀开那死人的面罩,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丁肃正疑,突觉脑后生风,他蓦地转身出掌,身后那人圆瞪双眼,像是想说话又说不出口。他身体晃了几晃,突然朝一边歪倒,抽了抽四肢便再也不动。尸体颈后,一根银针闪烁寒芒,丁肃抬头,见柳煜脸色泛白,指间还夹着几枚牛毛针。

      余下十几人也是非死即伤。丁肃抓住之前挥手喊杀的男人,将他的脑袋踩在脚下:“为什么要杀我们?说!谁派你来的?!”

      那男人被踩得脸都变了形,手脚乱挣着求道:“两位爷,饶命啊!我们和二位无冤无仇,只是受人钱财,帮人做事罢了。”

      “我问你背后的人是谁?!”丁肃脚下的力度又加了不少,那男人痛极惨呼,“不不不……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

      “咯”的一声,那人的下巴被踩脱臼,“呜呜”说不出话来。丁肃冷笑一声,“就凭你们这几个歪瓜裂枣还想暗算我们?”说着仍不解气,抬脚将他踢得滚到一旁,拽起旁边一个瑟瑟发抖的小个子男人问:“换你来说!”

      那人眼见丁肃凶恶,双腿一软,直接朝他旁边站着的柳煜跪下:“饶命啊两位爷!我们哥几个住在魏城郊野,平素就靠着给人帮忙跑腿赚点小钱。今儿早有人送来一大锭金子,要我们把两位爷给做了,还说……”他瞥了面前的两人,气苦道,“两位爷武艺疏松,只会使使暗器,只要我们趁夜七、八个一起上,你们闪避不及,又来不及出招,定没有生还可能。”语气里还颇有点儿被骗后委屈的意思。

      丁肃怒极反笑:“看来还被你们给看扁了!”

      那人伸手想去抓柳煜的衣摆,被丁肃劈手拦下。他怯怯收手说道:“二位爷武功之高天下罕见,是我们哥几个瞎了眼,家里头还有高堂老母,待哺小儿,恳请二位爷高抬贵手饶了我们。”说罢对着柳煜“砰砰砰”地就磕了三个响头。

      丁肃又问:“那来找你的人是谁?或者长什么样?”

      那人怔了怔:“并不知晓,来送金子的只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娃娃。”

      丁肃沉思片刻,若真要暗杀他们,一定会先想到保全自己,找个小孩儿来报信是最妥帖不过了。他相信就算再去查那孩子,也还是查不出所以然来。正想着如何处置这些人,柳煜走上两步说道:“行了,你们都走吧。”

      丁肃道:“就这么放走他们?还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谁呢?!”

      柳煜看着他,说道:“还能是谁?恨我恨到要杀了我的,普天之下应该只有那对母子吧。”

      那几个杀手既惊又喜,见柳煜轻饶,怕另一位爷不肯,赶忙磕了头一溜烟地跑远了。

      丁肃见他们都跑得没了影,无奈说道:“你放他们走,他们定然去报信,后面八成还有人再来杀你。”

      柳煜说道:“就算不放他们,要杀我的还是会来杀我。算算这路程来回也费不了许多时辰,既然都醒了,何不星夜兼程,把事情早早办了早早回去。”

      “等等!”丁肃突然开口,柳煜闻声看了过去:“怎么了?”

      “你……是不是第一次杀人?”

      柳煜道:“是呀。”

      丁肃愕然,自己第一次杀人就是那万恶不赦又瞎又哑的汉子,即便如此还是在心头纠结过一番,柳煜看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难道他没有任何负担?

      “你别怕。”想了半天,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这是他们自找的,与人无尤。”

      柳煜听到他的话,转过身正面望着他:“那人是想杀你,我那针刺得稍晚,后果就不堪设想。”他闭了眸,再睁开时,眼中已无一丝波澜,“杀了他,我一点儿也不后悔,更没觉得害怕。”

      就在丁肃怔神之际,柳煜说了声:“我没事,我们还是先赶路要紧吧。”

      丁肃于是答应了一声,提缰上马,两人沿西快行,一直又跑出好几十里。朝花带露,日头渐升,行到晨曦初微时,终于接近那出事的大路岔道。两人都紧了紧缰绳,终于放慢了步伐。

      早有分舵弟子守在那里,那人四十多岁年纪,显然认识柳煜,见居然是他亲来吃了一惊,倒是很快敛了情绪,拜倒在地:“属下成潜见过少庄主!”

      柳煜翻身下马,一手将那人扶起,一边问道:“成叔叔无须多礼,敢问遗体在哪?”

      成潜朝远处一指,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两排楠木寿棺就置于一个临时搭出的小棚里,排得整整齐齐,那小棚以水牛皮覆顶,将初升的日光挡在外面。

      柳煜微笑:“成叔叔做事还是一如既往地细致,这次辛苦你了。”

      成潜也笑:“少庄主谬赞,若不是柳庄主赏识,属下现在还是一个穷卖菜的,自当竭力以报才是。”

      柳煜颔首,一边和丁肃朝那两排寿棺处走去。有几个门派已着人先行过来验明正身,收了遗体,因此寿棺有缺,已不足二十具。

      隔着棺盖都能闻到焦臭味满溢出来。成潜挽袖将寿棺一一开了,显出烧得炭般的尸体来。

      丁肃以为柳煜会掩鼻退开,没想见他只是紧皱了眉头,却是径直走了过去,细细打量起来。他也跟着上前,两人各自检查焦尸。尸体都被烧得透,全身上下几乎无一块好肉,连看了几具都是如此。

      丁肃翻过一具尸体,边上烧成的炭粉“扑簌簌”往下落。他道:“这些尸体烧成这样,恐怕连自家人来了都认不出了。”

      柳煜却是从头到脚看得仔细。不一会儿,他用树枝拨转一具尸体的左小腿,说道:“这个不一定呢。”

      丁肃跟着凝神望去,只见那尸体腿肉被烧得焦黑,轻轻一拨就露出里面的白骨。那白骨上一线细痕可见。

      “成叔叔,如果有人来认领,就问问哪位掌门人生前左腿曾受过严重的刀剑伤,恐怕就是这位了。”

      成潜连声应是。丁肃怔了怔,柳煜已经转去检查另一具尸体了。

      两人忙活了一通,倒是找到尸身上的一些饰物和特征,叫成潜记好了等人认领时好辨认,却并没有查到更多线索。最后只剩下一具尸体没有查验。柳煜往寿棺内看去,意外发现是那个名为沈公的老头,尸身保持得居然还算完整,身上半处都未被火舌燎到。原来柳长天等不及要走,只匆匆将伤口处用火烧去,毁了证据。

      成潜道:“只有这位沈公的尸身保持得还算完整。只是他门下稀落,我们至今还没联系到人来认领他的遗体。”

      柳煜和丁肃听后在棺前躬身行礼。柳煜道一声:“晚辈得罪了。”将他尸身上的衣衫除去,细细验看,然而脸色却变得难看起来。

      “怎么了?”

      “他的肋骨……死前应该断了七、八根!”

      丁肃吃惊之余,指腹也按了上去,果然摸到好几根断骨。柳煜将他脖上烧得焦黑的炭灰除去,露出了里面的新肉,再细查看,上下两片颈肉分离,未烧着的衣衫上处处凝结着斑斑的褐点。

      柳煜将棺盖重新盖了,下了定论:“沈公死前曾遭到重击,应该是断了骨头,又被抹了脖子,然后才被焚尸。”

      成潜问道:“少庄主有怀疑对象吗?”

      柳煜顿了顿,说道:“还没有。”

      成潜道:“夜阳门在江湖虽然名气不大,但沈公本人武功不俗,能胜过他的寥寥,此前属下已经派人去方圆百里内的武林门派都查查,看看会否找到些什么。”

      然而,现在却再也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了,两人决定即刻回程。成潜道:“属下在这里住了三载,还算熟悉,若查到什么一定速速飞鸽来报。”

      柳煜微微颔首,道了别,与丁肃策马离去。风吹面来,被汗浸透的衣衫一下变得湿冷。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那尸首颈肉分离处,赫然是一道拉长焦黑的伤口,虽然痕迹有被故意破坏,但他还是能认出。这天下除了流焰刀之外,他不知道还有人可以造成如此刀伤。

      丁肃与柳煜保持了半个身位紧紧地跟着。柳煜从刚才验了沈公的尸身后脸色就不太好。忍了半天,他终于策鞭飞奔至柳煜前面,调转马头问道:“阿煜,你是不是找到什么线索了?”

      柳煜急拉缰绳,马嘶鸣着停蹄。他踌躇片刻,突然下定决心似地抬头说道:“如果我说这些人都是父亲杀的。阿肃哥哥,你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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