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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菩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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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春的天气,淮宁已经开始下些雨了,路上的行人稍不注意就会湿了鞋袜。
程昀征从督军府回来后,没有直接去沈家,而是先上楼去问了问江荟宜要不要和他一同前往沈家赴宴好解解闷。
可江荟宜实在是难受的厉害,不愿出门,无奈道:
“明明也才三四个月大的宝宝,怎么那么会折腾人。”
程昀征也不是很放心她,可沈家宴自己不出席也不太好,便决定去打个照面、随份礼就回来陪她了。
临走时,程昀征看了眼正在餐厅老实喝药粥的程昀晞,又想起某人的话,便上前去搓了搓他的脑袋道:
“沈晋璋今晚在沈家办新任宴,问你要不要一同去?”
程昀征虽然不知道当年沈家的事他知道多少,但看这些年来,程昀晞好似也没有怎么提过沈晋璋这个人,不像之前那般十句话里八句都带有“三哥”,便放心了不少。
只是当年沈家搬走时,程昀晞大病了一场,这其中是否有联系他虽然有过猜测,但也没有过多的去追查。一是怕程昀晞会对当年的事穷追不舍,而牵扯出更多东西,二是怕知道了他真对沈家那小子有意思,自己多少会觉得内疚。
“三哥让你问我的么?”
程昀晞放下手中的碗,转头看向他。程昀征看得出来,此刻他的脸上虽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喜,可听到话那瞬间,眼里是有着光的,便答道:“嗯”
接着便见他点了点头,程昀征以为他这是答应了要去宴会,正要再开口。却见他突然起身叫了福贵,说是该回梅园了。
“不去?”程昀征有些吃惊,看着就要出门的他,一脸疑惑。
“不去。”
他语气肯定的回答着,说罢还抢过了林成手上的伞,自己出了门。吓得福贵连忙跟上去帮他撑伞,原本倚靠着门的林成也老实对着程昀征拱手一拜,跟着走。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程昀征有些愣了,但自家弟弟这般耍点小性子的模样还真不常见。不过想到不去沈家或许也是件好事。
他笑了笑,和佣人交代了几句,也与李云一同出了门,准备去沈家走个过场。
曲终人散,待程昀晞一行人到梅园时,刚好赶上最后一场戏散场,园里已经没有什么客人了,师兄师姐们正在后台换着衣服,还一边讨论着刚刚台上的表现,热闹得很。
“小晞,回来了?”
“嗯”
程昀晞温和的笑着与他们打过招呼,便往后院走去了。
到了后院,走在后面的林成上前一步替他推开门。却见屋里有一穿着淡绿色素袍的男子正在悠闲的喝着茶。
那人留着长发,身型纤瘦,淡绿色素袍衬的他更是消瘦。屋里没有点灯,暗黄的光线虚拢着他的身躯,偏偏他又是直背坐着,看上去就像是傍晚无光的竹林里那堪堪立着的劲竹。
程昀晞一愣。
这是梅空海,他的师父,今年三十七岁了,虽然看那张脸还像是十多二十岁的年轻人一般,没有岁月留下的一点痕迹,可见过其眉眼的人都会发现,他的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尽是万般沧桑。
“师父!”
程昀晞欢喜的喊着,兴奋的跑了进去,在他身边蹲了下来。
梅空海摸了摸他的头,温柔笑着。
“你这小鬼,又长高了不少。”
程昀晞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自己师父了,更没想到他会突然回来,心里高兴得不得了。笑眯了眼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给自己也倒了杯茶。
林成和福贵两人很久没见过程昀晞这般高兴的模样了,见此,便都自觉退下了。
“师父,你怎么突然回来了?”程昀晞开心的给他添着茶。
“听说沈家那小子回来了。”
听到这话之后,他端茶壶的手微不可察的抖了一下,心里的欢喜就这样被泼了一盆冷水浇灭了,多少有点难受,便没有作声。
但这也让他意识到,自己确实是在逃避这个人,从那日在梅园见过之后他就一直在躲着。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面对这人。
“昀晞,还记得那年你在云龙寺外看见的那句诗吗?”
梅空海摸了摸他柔顺的头发,程昀晞便乖乖埋着头淡声应道:
“记得。”
程昀晞记得那是梅空海唯一一次带自己上山。在他们路过一个寺庙休息时,庙外的一棵菩提树上刻着一句: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君时。”
当时尚且年少的他问梅空海为什么要将此诗刻庙前的树上,梅空海却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道:
“你以后长大了,就明白了。”
所以年少时的不解与疑惑,现在就明白了么?
梅空海看着他低头出神的模样,虽然还有些不忍,却也宽慰的笑了笑,起身要走。
“记得就行,那师父也不久留了。”
程昀晞这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站了起来。
“师父!那您什么时候再回来啊?”
“有空就来。”
梅空海站在门口回头温声说道。
梅空海对自己这唯一的徒弟却是很了解的,他知道程昀晞这么多年对沈家那小子怀着什么样的心思,更是亲眼目睹了七年前的那晚,程昀晞是如何的伤心。
可事情到底是已经过去了,他此番前来也只是希望程昀晞能看开些,别在如之前那般越陷越深。
他看着程昀晞要上前的脚步,开口打断道:
“别站门口来送了,早些休息吧!我可不忍心再见你独自望着那雪地默默发愣的模样了。”
梅空海确实是不忍心,但这句话也只是调侃罢了。可正转身打算替程昀晞关上了门时,却见程昀晞有些茫然的笑了笑道:
“我何时有这般过?”
一时间,梅空海也有些茫然无措了。
他这话原本便是指的七年前自己见到程昀晞一人望着门外那人离开的背影痛哭的模样。
那时程昀晞在梅空海心里不过还是个十五岁的孩子,他自然是心疼的不得了。
可他刚刚却一时嘴快,忘了程昀晞此事后大病了一场,把这事给段记忆丢了。
他望着程昀晞有些不解的眼神,笑着调侃道:
“师父走的那天,你小子不就这般?”
听他这么说,程昀晞便也开心的笑了起来,不舍的说道:
“那师父记得多来看看我吧”
梅空海这才放心的替他关上了门,留下一声“好”便走了。
望着师父离开的背影,程昀晞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环顾这偌大的梅园,竟也只有自己一人了。
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或许佛门前那菩提树上的诗词,便是为了告诫那些前来求愿的世人们,与其贪恋着那千千万万的夙愿,倒不如珍惜好眼前的须臾片刻,珍惜好眼前人。
“故人相逢总归还是要欢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