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之春》万相善哉

4、扶贫助学

　　赵昭有心找王村支书询问一下，有关于她爸在外省见义勇为的事情。可惜的是，由于在车上给白水村的村民们解释政策，花费了不少的时间。等安抚好村民，汽车也恰巧停进了清石县客运站内。

　　下了车，还不等赵昭开口，一朵硕大的、亮眼的红色棉布花，就从天而降，挂在了她的胸前。

　　赵昭来不及反应，大红花就被人从身后系好了绳，她小心地拉扯了一下，发觉这花被系得很牢固，想必是绝对不会被风吹走了。

　　给赵昭戴花的那个穿着青黑色工作服的女性工作人员，对于自己的杰作非常的满意，她乐呵呵地瞧着赵昭笑：“小姑娘挺俊的，这花衬你。”

　　猝不及防地被人夸了，而且还是头一次被人夸长得好看，从小到大只被人夸过‘用功、勤奋、刻苦、听话、懂事’的赵昭，一下子红了脸，把找王村支书询问的事情忘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牵挂，在接连被县领导们次第关怀过后，更是找不到合适的时机表现出来。

　　清石县的上层领导们，在知道绿水村的王村支书牵头了玉丹市的第一高中，结合绿水村村民在外省见义勇为的事迹，成功地将绿水村的一名学生送到了玉丹市第一高中的事情后，都颇为兴奋。

　　于是为了表彰王村支书为教育助学工作做出的突出贡献，以及对即将代表清石县到玉丹市第一高中进行交流学习的赵昭资以鼓励，领导们就估摸着时间点，等候在了清石县的客运站下客区，刚好把王村支书和赵昭逮住了。

　　跟在赵昭和王村支书后面下车的白水村村民，普一见到这种大阵仗，差点吓得连路也不会走了。连忙在司机的引导下，一个跟一个跑到了一旁，把场地让了出来。
　　他们既不敢与领导们进行接触，也舍不得热闹，就伸着脖子，站在角落里看了起来。

　　司机也没有直接赶这群人走，只是和几个车站的工作人员站在一旁，以免有哪个人过于激动，跑上去找领导诉说苦楚的。这种大日子，可不是能让人随便乱来的。

　　车场中央，清石县的领导们拱卫着县长，对王村支书和赵昭进行着慰问工作。

　　清石县的现任县长姓林，才调任到清石县工作不过一年的时间。在他调任之前，就已经听闻了清石县这个贫困县的大名，下辖的村落更是穷得叮当响。

　　林县长是一个对政途有上进心有规划的人。自从调任到清石县后，就决心要好好干出一番政绩。可惜的是，清石县穷困多年，想要改变整个县的现状，并非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已经为清石县的脱贫工作做好了长久战准备的林县长，突闻王村支书的贡献，简直就是久旱逢甘霖，大喜过望。
　　他认为此举关系着他能不能在任期成功让清石县摘下贫困县的帽子。于是决定亲自跟进这项举措的实施，既能从中提取有效的宝贵经验，又能防止中间出现纰漏。

　　林县长亲切地握着王村支书的手：“王同志，我代表整个清石县的父老乡亲感谢你为清石县做出的贡献，你是人民的好同志，没有辜负国家和人民对你的期望。”

　　王村支书也不怯场：“身为基层干部，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国家培育了我，人民信任我，能够为国家和人民做出一些微不足道的贡献，这是我的荣幸。”

　　林县长很高兴：“王同志你不要妄自菲薄，你的这些贡献可不是微不足道，它可是关乎着整个清石县脱贫的难题啊。”

　　这话王村支书心里认同，他本来就想借此机会，好好地帮助绿水村脱贫，不过这话可不能直说：
　　“林县长，我本来就是负责绿水村的教育助学工作，就应该对此负责。赵昭她能够得到去玉丹市第一高中上学的机会，并不全是我的功劳。我只不过是借了自己曾经在那里上学的些许情分，主要还是赵昭她本人学习成绩优秀，以及她的父亲赵建军同志有着见义勇为的突出事迹，这才能够得到这次难得的机会。”

　　林县长接住了话头：“对对对，还是赵昭小同志本人优秀，果然是虎父无犬子。赵建军同志的事情我们已经了解了。之后我们会派人到外省将赵建军同志接回来，并为他提供必要的医疗救助和后续照料。赵昭小同志不用特别忧心，清石县会承担你父亲的所有治疗费用的，你就安心好好学习。”
　　他轻轻地拍了拍赵昭的肩膀，有心安慰一下即将要出远门的小姑娘。

　　赵昭懵了，她哑着嗓子开口：“……什么医疗费？我爸……我爸他怎么了？”
　　最后几个字，小姑娘几乎是抖着说出来的。

　　林县长顿了一下，他看向王村支书：“怎么？这孩子不知道事情的经过？”

　　王村支书‘哎呀’了一下，拍了拍脑门：“这事赖我，这两天忙着和玉丹市第一高中联系，没来得及和她解释。”
　　他赶紧向林县长认错，揽下责任。随后又将赵昭拉到一边，先是向小女孩致歉，然后又详细地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本赵昭成绩再好，也是要随大流到清石县高中上学的。但是就在三天前，王村支书忽然得知有绿水村的村民在外省见义勇为，事情还被媒体作为优秀事迹报道了出来。

　　知道自己负责的村落中出现了先进份子，这让为绿水村脱贫问题而头痛的王村支书，嗅到了突破口。

　　于是他急匆匆地跑去找了村长，让禄村长将负责赵昭家的工作，转交到了他的手里。然后王村支书拿着整理好的资料，又马不停蹄地奔到玉丹市。

　　在玉丹市第一高中，找各部门的校级领导磨了一天。

　　第二天，校级领导们头碰头地开了半天的研讨会，终于是把赵昭到他们那里上学的事情敲定了。

　　确定了事情之后，王村支书又赶在玉丹市教育局下班之前，协助玉丹市第一高中将赵昭的资料录入系统。

　　之后他连家都没来得及回，直接就连夜赶回了清石县。等天一亮，他就拿着各项资料蹲在了清石县的县政府大厅，让相关人员核实盖章。

　　当时（也就是昨天）林县长也在，他听到这个好消息，略过了王村支书先斩后奏的行为，当场大力表彰了他为教育脱贫工作做出的贡献，然后让相关部门省略不必要的流程，直接确定了结果，给资料盖上了大红章。

　　下午的时候，林县长又抓着王村支书，将其作为先进工作分子，在临时召开的会议上，好好地表彰了对方一番，并鼓励其他基层干部向王衍时同志学习；还嘱托了县医院安排好接人工作，务必将赵建军夫妇从外省平安接回，并为受伤的赵建军同志提供良好的医疗环境等重要事项。

　　一切准备就绪，现在只差最重要的一环，也就是劝说赵昭去玉丹市上学。还好由于县政府大开绿灯，忙完大部分的事情后，王村支书在天擦黑的时候回到了绿水村。

　　简单地吃了点迟到许久的晚餐，晚上八点，王村支书赶到了赵昭家。他预想中应该是最简单的一环，没想到却在这一环碰了最硬的一颗钉子。

　　由于信息差，无论王村支书怎么说，赵昭她奶奶就是不愿意松口让赵昭去玉丹市。王村支书对此非常的头疼。

　　对于在三天时间内，一直跨州市为教育助学工作做准备的王村支书来说，时间紧迫。在时间飞速流逝的三天里，他必须目标明确地完成每一项工作，杜绝出现有某一个工作环节出现纰漏，导致失败。因此，他并不觉得三天的时间有什么漫长的。

　　但这三天对于赵昭家就非常地难熬了。

　　原本赵昭已经收拾好行李，要到清石县高中上学了，结果忽然被禄村长通知，她上学的事情要缓一缓。

　　具体怎么个缓法，禄村长也没说，这让赵昭家慌得不行。有心多问几句，偏又有邻居家里在闹矛盾，闹到了开始双方各自举锄头、挥镰刀的地步，急需禄村长去劝解。

　　禄村长呢，他对于赵昭家的事情也了解得一知半解的，只知道赵昭她爸在外省帮了别人的忙，结果把自己给搭了进去。他原本是打算亲自处理赵昭家的事情的，没想到王村支书跑来他面前，打了包票会让赵昭家得到英雄应该有的待遇。

　　于是本来就不忍心赵昭家受损，他自己又是像老大哥一样，看着赵昭她爸赵建军长大成人、娶妻生子的，禄村长不想去戳赵家人的心窝子，便将话说得含含糊糊的。

　　再加上绿水高中被废弃，将在读学生转学到县高中上学的余震还在，禄村长这段时间也是忙得飞起。

　　刚才还在处理家庭矛盾；下一刻就被人上门询问，何时能让家里的孩子出门打工；再下一刻，又是水沟被人填了土，让下游的村民找了上来，说是要抓住那个填土的人，让他为旱在地里的庄稼负责……

　　零零碎碎、五花八门的杂事，让禄村长抽不出时间，来细细地了解赵建军的事情，更没法顾忌并安抚赵家人的情绪。

　　在禄村长这里得不到答案，赵昭她奶奶只能挪着步子，去村里的小卖部借了电话，打电话给千里之外的儿子儿媳，想要问问他们的意见。

　　电话那边，像小土块一样的按键手机响了两声，赵建军的媳妇高心萍连忙拿着手机，快步走出病房，擦着脸上的眼泪，接通了电话。

　　高心萍压下嗓子眼中的哽咽：“…喂？”

　　赵昭奶奶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出去：“心萍啊，建军在你旁边吗？”

　　高心萍一听婆婆的声音，才擦干脸上的眼泪，眼中又冒出了泪花，她赶紧回头往病房里看了一眼，确定丈夫还安稳地躺在病床上熟睡后，才放心继续说话。
　　她捂住了话筒，又往走廊挪了两步，以免被病房里的丈夫听见，高心萍忍住不安，不熟练地欺骗着婆婆：“…建军他……他还在工地上呢，最近工地上活计重，工头在催着干活呢……”

　　赵昭奶奶情绪低落了一瞬：“这样啊，那忙的话就别叫建军听电话了，免得被领导说。”

　　高心萍小心地‘嗯’了一声：“妈，是家里出事了吗？”
　　这两天高心萍一直都在医院照顾丈夫，连续几日的紧张与疲惫，让她有些惊慌，就怕老家的日子也不顺畅。

　　赵昭奶奶面对儿媳妇的问题，有些愧疚，她低低地说“村长说，赵昭去县里上学的事情要缓一缓……”

　　老人喘了口气：“……是不是村里不让咱们家赵昭去上学了啊？”

　　高心萍的心脏猛地缩了一下，她的眼睛开始发黑，过了几秒才从黑光变成了白光。这个已经被丈夫受伤住院的事情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女人，背靠着墙壁，慢慢地滑落到地上。
　　她的手已经开始颤抖了：“…为啥不让赵昭去上学？”

　　听着电话里儿媳妇异样的声音，赵昭奶奶也有点站不住了：“不知道，村长没说……”

　　高心萍狠狠地喘了两口气，她用手撑在地板上，努力不让自己倒下：“既然…既然都不能去上学了，就让赵昭出来打工吧……”

　　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的赵昭奶奶愣住了：“可是，村里（其他人家）的学生都去县里了，我今天就看到了好几个背着包，就咱们家赵昭被留了下来，她成绩那么好。”

　　高心萍死死地抓着手机，嘴巴被她咬出了血：“……还是不上了，反正村里都不给上了，算了，还是让她出来打工，早点养活自己，算了，算了……”

　　赵昭奶奶的心也缩了起来，她囔囔道：“……算了，算了……”

　　小卖部的老板娘就坐在柜子的另一头，听了个半截，看着赵昭奶奶脸色不好，还以为是老人家已经知道自家儿子出事了。作为同村人对于这种坏事情也不知道怎么劝才好，只能不收这次的电话费了。

　　不过赵昭奶奶还是放下了五毛钱才离开。

　　然后，赵昭家就在‘赵昭不能继续上学，得出去打工’的坏消息中，煎熬地度过了三天的时间。

　　昨天从晚上八点劝到九点半，嘴巴都说干了，王村支书才艰难地让赵昭奶奶松了口。

　　现在，意识到自己除了之前没来得及跟赵昭家解释上学的事，还没顾得上提前给赵昭打好预防针，以免她接受不了她父亲受伤的事情……

　　王村支书已经开始脚疼了，他这是连续两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