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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扶贫助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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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昭咬着牙抱紧怀中的书包,努力鼓励自己不要在意别人的话。
她爹她妈已经在电话里讲过了,让她到了新学校好好读书,不许放弃,等放假了她就能见到家人。
还有赵来,她答应了要给他讲新学校的事情,她不能食言。
这次能去玉丹读书多亏了王书记,她也不能辜负王书记的好心。
就让他们骂吧,再忍耐一会儿,下了车就好了。
无花果的清甜透过书包飘到赵昭的鼻腔内,给她增添了几分勇气。
王衍时没忍,忍了就是对工作的质疑,对其他同样投身于扶贫工作的同志的质疑,他站了起来,铿锵有力地说道:“村委做事不仅凭政策,还凭良心。
“人家赵昭读书是出了名的好,在村里现在还在读书呢娃娃里捞一捞,也难找比她还厉害呢;再有,她爹赵志才因为救人被评为‘农工英雄’,为了这个英雄称号,他都进医院了,到现在都还没出院,还被多家媒体报道上了电视,单这一点,村委帮扶赵志才家一点问题都没得!
“更何况赵志才成了‘农工英雄’,这不单影响了他家,还影响了村子里。我周三克县里向领导汇报工作呢时候,县长已经问过赵志才家呢情况了,说是让我们好好照顾他呢家属,不要寒了英雄呢心。
“如果村子里头连英雄都能不管不顾,么其他人村子里还给会管?这就是起呢带头作用!”
这话一出,车厢内一片噤声,他们没见过多少领导,但县长的名头他们是知道厉害的。县长都说了要照顾,他们也没理由反对,更何况确实也没理由反对。
怎么自家也不出个‘农工英雄’让家里也一起跟着沾光呢?众人默默地在心里发着牢骚。
王衍时看周围人的神色,知道他们还是有些不服气,他理解他们的不满,谁不想自己家更好过一些呢?但做基层工作最重要的就是公开公正透明,要是谁都能凭着交情和面子来获取更多的帮扶倾斜,那之后的工作还要不要展开了?
他重新坐下,扭头对着赵昭安抚道:“你这些叔叔嬢嬢只是不清楚情况,说开了就好。你读书多,知道呢道理也多,不消和他们计较。至于你爹呢事,县里头已经安排了人克接他们回来,再过几天你就能看见他们了,不消担心。”
“嗯。”赵昭点头,抱紧了怀中的书包,问,“那我爹我妈他们哪个时候回来?”
王衍时看了下短信:“快了,县里头呢人已经到了医院,等医院开过出院许可,他们就能回来了。”
“么就好。我爹他应该是可以自己走路呢。”赵昭思索道。
“对。”王衍时点头,“听说手术很顺利,术后呢恢复情况也好,接下来只要好好呢静养一段时间,耐心呢等待康复就行。”
“嗯。”赵昭垂下眼,瞧着怀中的书包。
这是一个印了‘Hallo Kitty’的粉色书包,是她考上县初中时,爹妈带着她到街上特意买的,花了五十块,原价八十,讲了三十的价,花了半小时的功夫。
因为是新书包,又买得曲折,赵昭珍惜地用了两年,年前初三放寒假背东西回家时背带断了,她妈过年回家见到断了的背带,特意找了颜色相近的布包上,又用同色的线一针又一针地缝好,缝得硬邦邦的,很牢固。
摸着凹凸不平的布料,赵昭的心逐渐安定下来。
漫长的一个小时闪过,车子驶进了清石县客运站。
一下车,还不等赵昭细看,一朵硕大的、亮眼的红色绸花从天而降,挂在了她的胸前。
来不及反应,大红花就被人从身后系好了绳,赵昭小心地扯了几下,发觉这花被系得很牢固,想必是很难被风吹走。
给赵昭戴花的那个穿着青黑色工作服的女性工作人员,对于自己的杰作非常的满意,她乐呵呵地瞧着赵昭笑:“小姑娘还是俊呢,这花衬你。”
猝不及防地被人夸了,而且还是头一次被人夸长得好看,从小到大只被人夸过‘用功、勤奋、刻苦、听话、懂事、能干’的赵昭一下子红了脸。
红着脸的她被人推着来到一群穿着西服的人面前,接受了他们的次第关怀,又与他们站在一起,让摄影师拍了照。
跟在后面下车的绿水村村民,普一见到这种大阵仗,差点忘了路怎么走,慌乱地在司机的引导下,一个跟一个跑到一旁,把场地让了出来。
他们既不敢与领导进行接触,又舍不得热闹,就伸着脖子站在角落里看了起来。
车站的工作人员也没赶他们走,同样候在一旁,以免有哪个人过于激动,跑上去找领导胡乱诉说苦楚的,平白添乱。
拍完合照,王衍时让赵昭再等一会,还有领导没来。
戴着大红花,脚边放着青色行李袋和粉色书包,赵昭安静地坐在客运站提供的椅子上等着。
过了大概半小时,王衍时提醒赵昭站起来。
几名穿着青黑色西装的男性拱卫着一名穿着夹克的男性走了过来。
王衍时小声道:“县长来了,冒紧张,他如果问你家里呢情况,照实说就行。”
赵昭咽了咽口水:“嗯。”
林县长果然问了赵昭家里的情况、学习的情况,又勉励了她一番,同她一起拍了合照。
整个过程关怀备至,让人如沐春风。
慰问过赵昭,县长又询问了王衍时的工作情况,并对其作出了指导,同样也拍了合照。
县长顺带还了解了客运站的运营情况,对客运站各部分工作给予了肯定与指导。
巡视工作结束,县长带着人赶赴下一个村落,去巡查助农工作的展开情况。
见过领导后,王衍时带着赵昭乘上前往玉丹市的客车。上车没多久,在车辆匀速的摇摆中,连日奔波的王衍时靠着椅背睡了过去,从清石县到玉丹市需要三个小时,他睡得很放心。
赵昭没敢睡,也睡不着。
在漫长的三个小时中,她一直都兢兢业业地对司机的行驶路线进行督查。这是一项重要的大工程,赵昭不敢轻易懈怠,就连呼吸都非常的谨慎,她担心呼气一用力,美梦就散了。
那所学校会欢迎她吗?
新同学好不好相处?
弟弟和奶奶两个人在家,真的没问题吗?
爹和妈什么时候能回来?
爹的伤严不严重?
家里以后要靠什么过活?
妈妈要管家还要下田,她能忙得过来吗?
再过半个月,地里的菜就可以拔了,赵来和奶奶能把菜都拿去卖了吗,会不会有人来故意换□□,要是在城里找不到摊位怎么办?
她可以跟上新学校的学习进度吗?
这些问题,赵昭都不知道答案。她只能紧紧地盯着窗外的一切,用并非正视的视角,努力伸直了脖子,眼巴巴地瞅着前方,监督着巴车行驶的路线。
她的心在飞翔,踌躇又胆怯,但前进方向从未改变,那颗年轻的、富有生机的心脏在缓慢又坚定地迈向未来。
她想,等到了学校就好好学习,不能辜负大家的好心,她得学好了才有机会回报这些善意。
三个小时煎熬地飞速流过,在汽车即将驶入玉丹市南部客运站时,王衍时醒了,他是被自己的手机叫醒的。
“哎,好好好,我认得了,麻烦崔主任了,辛苦您安排了,多谢多谢。”王衍时凭借三分本能七分习惯,在睡眼迷蒙中妥善地感谢了电话那头的人。
挂了电话,抹了把脸,帮助自己物理清醒后,王衍时稍微活动了下双臂,侧过头跟赵昭解释道:“崔主任是玉丹市第一高中的教导主任,兼管行政处。刚才她打电话来,是告诉我们,学校派了行政处的老师来接我们,我们可以直接坐车去市第一高中,不用跟人挤公交克了。”
赵昭愣愣地点头,把书包抱得更紧了,还算板正的布料在力的作用下显得有些混乱的柔软。
她没想过学校会派人来接他们,在赵昭的认知里,会被学校特别接待的人,一定是很有地位的大人物,现在来接她是不是弄错了?
这么一想,赵昭越发束手束脚,连正常的行走能力都快想不起。为了缓解不安,她坚持地从王书记手中拿回自己的青色旅行包,兀自挎在肩膀上。
旅行包的重量让赵昭稍微安心了一些,她还是有点用的,不需要处处依赖别人的帮助。如此一想,她总算找回了行走的本能。
下了车,出了下客区来到候客区,王衍时果然看到那个被崔主任使唤来接他们的人。
“老杨,没想到是你这家伙来。虽然认得你毕业后就考了一中呢老师,但我真没想到会是你来接我们。不过你哪哈调到行政处了,不是教物理么?”王衍时看到来人惊喜地迎了上去,狠狠地抱住对方,顺带用力地拍着对方的后背。
“咳咳,你轻点,咋个克乡下待了几年越发像牲口了。”被叫做老杨的年轻男人一时不查,被无情铁手几顿拍打,唾沫都呛进了气管里,咳得他从脸红到脖颈,“原本安排来接人呢老师她家的娃娃生了病,她请假克接娃娃掉,我是代替她来呢。”
王衍时哈哈大笑着松开了禁锢,指着赵昭跟老杨介绍:“老杨,这就是我负责呢村子里呢学生,赵昭,以后就要麻烦你在学校里多照顾她了。”
老杨顺着王衍时的手指看过去,就见到一个略显局促的小姑娘冲他露出个紧绷的笑容。
知道小姑娘不自在,老杨甩开王衍时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将冲锋衣扯平,做出一副亲和又不失正经的老师样,和蔼道:“赵昭同学你好,以后你在一中遇到了问题都可以找我。这不是看你们村支书呢面子,而是因为我是一名人民教师,教师是应该对自己呢学生负责,所以遇到问题呢时候不用不好意思。”
王衍时看着昔日同学的做派,不意外地挑了挑眉,对自己先前的介绍做了更改:“赵昭,这位杨老师名叫杨丛林,为人很靠谱,是我呢高中同学,现在在市一中当物理老师。你有事呢时候,尽管克找他,不用担心会麻烦到哪个。”
赵昭拘谨地点了点头:“杨老师您好,我呢名字是赵昭,是绿水村独山山月弯腰呢汉族人。”
王衍时侧头跟杨丛林解说道:“绿水村包含了一座山和山脚周边一百五十公顷呢平地。那座山因为没跟其它山相连,自古以来就叫做独山,连起来就是独山山,山头是小月勾,山腰是月弯腰,山脚平地是小月盘。绿水村是汉苗混居。”
所以才会在自我介绍中加上汉族,杨丛林懂了,他认真地看着赵昭,如此朴素的自我介绍令他感慨,这小姑娘跟他们上学那会儿比起来差别很大啊,更别说跟自己那群猴精的学生比了。
看来之后就算是不看王牲口的面子,他也要对小姑娘多留心,以免对方被他那些伶牙俐齿的学生给吓住了。
突然责任心爆棚的杨丛林大手一挥,直接从赵昭手里抢过青色行李袋,自顾自提上,不忘招呼两人往客运站站外走:“走走走,我带你们克祭五脏庙。坐了这几个钟头,赵昭肯定饿了,你现在正是长身体呢时候,少吃一顿就少长一两肉,今天老师请客,冒客气。”
没留神被抢走行李包,赵昭下意识地跟着往前跑了几步,后又意识到抢走行李包的人是自己以后的老师,她不能抢回来,她有些慌乱,只得小跑起来才能跟上前面两人的脚步。
王衍时没注意到赵昭的情况,他正抬手看时间,指针指向下午七点。因为九月份的日头比较长,这会儿太阳还留了个尾巴在天上,不留神就会让人忽略掉傍晚的到来。
忽觉饿慌了的王衍时回头招呼赵昭,护着小姑娘往外走:“我们吃过饭再克学校,时间上来得及。”
赵昭不知道如何拒绝才算妥帖,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两人走。
她睁圆了眼睛,抿着嘴,努力而又快速地扫视着能看到的一切,用自己的方式安慰着自己不要害怕,没事的,大家都是一样的人,都有鼻子有眼睛,就当做是进城上街,不用害怕的。
周围的旅客匆匆忙忙,客运站外停放着许多三轮车,车上装着煤炭炉,一车卖烧洋芋、烧豆腐,一车卖炸洋芋、炸豆腐,一车卖煮玉米、卤鸡蛋,一车卖凉粉、凉卷粉……
还有人拿着写了目的地的纸牌在叫喊:“哎,十块一个,十块一个,上车就走,上车就走!”
听着这些叫卖声,赵昭感觉自己来到了集市,虽然叫卖的人很陌生,但叫卖的方式确实是熟悉的那一套,她放下了一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