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秦冬

3、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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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6。”祁向远看了一眼体温计，“怪不得，难为你还听完了后半节课。”

　　林隽很快就被拉去做核酸检测，到结果出来之前的两个小时，都得留在病房里隔离。祁向远临下班管了这么一档子闲事，算是个密切接触者，很自觉地留在病房里陪他一起等结果。

　　等到来做测试的护士一撤出去，屋子里就又重新回到两个人的尴尬里。林隽原本想着祁向远送自己过来就算仁至义尽，没想到居然还得留下来跟他一起隔离，更不好意思了。

　　“对不起啊祁教授，给您添麻烦了。”

　　“小事儿。”祁向远平常到了十一点半就要收拾收拾睡觉了，脑子还清醒，身体却先一步困了起来，他别过头打了个哈欠，心里念叨着没说出来的后半句，“我活该的。”

　　虽然预感不会有什么很严重的情况，林隽还是立刻想到，万一自己真确诊了，那祁向远可就到了大霉，不仅仅是他，还有因为自己走错教室而被连累的一教室的本科生。

　　“我说……”林隽还在胡思乱想的当儿，祁向远突然开了口，“别想那么多，就普通看个病而已。”

　　林隽被说中了心事，有些惊慌地抬起头。

　　祁向远接着说，“你该干嘛就干嘛，累了就睡一会儿，想看书就看书，想玩手机就玩手机，你的期末成绩又不是我说了算的，总那么戒备干嘛？”

　　“噢，好……”林隽只好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电脑，打开一篇文献读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又用余光扫了一眼祁向远，发现他也拿着电脑在办公，便松了口气，各做各的事，起码就不用聊天了，这对他来说倒是个好消息。

　　发着烧，他其实也没多大的精神盯着屏幕看那些数据图表和文字，漂浮不定的注意力很快被雨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吸引，他戴着眼镜，又离得很近，看到雨水被风扯成很长的形状，又自上而下向蛇一样蜿蜒，大的吞掉小的，并成一注，又接着往下流。

　　黑色镜面上还映着屋子里人的倒影。从下课再见到祁向远开始，对方就一直戴着口罩。祁向远的鼻梁很高，那只灰色的口罩戴在他的鼻子上显得又些勉强，林隽其实不太记得在课上见到他时他的样子，他在讲台上其实是很严肃的，哪怕他看似温和地缓解尴尬，把自己上课睡觉还跑错教室这件事不疼不痒地揭过去，那时候他看起来的的确确是一个大学老师应该有的样子。祁向远现在脱了西装外套，摘了领带，有些疲惫地坐在椅子上。十一点半就开始犯困的人，平常大抵也没什么夜生活吧。他就这样偷偷借着镜子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意识到有些冒犯，于是乖乖地把目光收回来。恰巧祁向远合起电脑，抬眼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应该快出结果了。”

　　“啊？”林隽愣了一下，转而把电脑塞进包里。

　　“这么自信自己没事儿啊。”祁向远开玩笑说。

　　“我最近没去什么人群聚集的场所，和之前几个病例相关的地点也挺远的，应该没事。”林隽回答的却很认真。

　　祁向远弯着眼睛笑了笑，像看一个刚刚回答完老师提问的小孩子。“那就好。”

　　林隽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为什么会被这张脸吸引还偷偷看了那么久，因为他的眼睛很像一个人。高中时候大他一级的学长，当年在学校的国旗护卫队里带过他一阵子。有一次轮到他升旗前他怎么也找不到帽子，学长把自己的那顶拍在他头上，林隽抬头看的时候，那人好像也是这么笑的。

　　不过学长没过多久就换了新的女朋友，而林隽甚至连他的样子都记不清了。

　　“唉……”祁向远看着从护士那里拿到检验报告，低低地叹了口气。

　　林隽立刻就紧张起来，“怎么了？”

　　祁向远没藏住笑，抖了抖手里的化验单，“想什么呢，真确诊了，早把咱俩带走了。”说着又低头看了一眼化验单上的名字，“Juan Lin，你是姓Juan还是姓Lin啊。”

　　林隽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姓林。双木林，隽永的隽。”

　　“很好的名字。”祁向远说。“走吧，林同学，去拿药然后送你回去，这个点儿应该也没地铁了。”
　　“那个……不用了……太麻烦你……”
　　“都麻烦一晚上了，不差这一下。”祁向远笑着打断他。“去拿药吧。”

　　林隽租房子的地方离学校并不远，坐地铁的话就两站的距离，出于经济原因，来到H市他一次出租车都没有坐过，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从学校到公寓这一段路地上的夜景是这样的，一些他去过，很熟悉，另一些陌生的全然就像另一座城市。

　　“祁老师这么晚才回去，家里人不会担心吗……”林隽问。

　　“我没成家，”祁向远说，“自己住。”

　　“这样啊。”再问下去就算是个人隐私了，林隽很识趣地闭了嘴。

　　祁向远看他很谨慎地样子，无所谓道，“没什么的，我和你一样。”

　　“什么？”林隽一时没转过弯，也没好意思接着问到底是不是他想的那件事，就听到祁向远说，“没事。”

　　到了公寓楼下，林隽解开安全带，回头又跟祁向远说了声，“今天麻烦您了。”

　　祁向远从后座拿了一把伞递给他，“先拿着吧，我车里还有一把。”

　　“啊这……”

　　“‘谢谢你了’，‘麻烦你了’，‘实在抱歉’，这三句我今晚上听了太多遍了，别再说了，赶紧回去吧。”

　　“好，谢……”话到嘴边林隽才想起这句也属于不能说的范畴，只好换了一句，“那您路上小心。”

　　祁向远回到家时，虽然轻手轻脚，关门的动静还是吵醒了猫主子。那猫戒备地看向门口，祁向远开了灯，还看见它警惕地往后跳了一步。

　　“不好意思，吵醒你了。”祁向远换了鞋，放下包走过去，又给它添了点猫粮。忽然想起自己刚才顺口说的那句“不好意思”，心想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Roche，不可以，你最近掉毛太厉害了，从床上下来。”那只半岁大的狸花猫正因为铲屎官的晚归在床上上蹿下跳，很快就被人捏住了命运的后脖颈。

　　“我都说了。”祁向远把它提起来放回了猫窝。“床，我的，剩下所有的地方都是你的，这种丧权辱国的条约我都接受了，您能不能有点起码的契约精神？”

　　那猫不满地嚎了一声，勉强算作对他的回应。
　　祁向远收拾了猫，洗了澡，看了眼手机已经快凌晨三点了。他擦干了头发打算睡觉，手机界面忽然弹出一条邮件。

　　“Lin？”

　　林隽回到家里，洗澡喝药，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一路摸到LSR的主页，找到了祁向远的邮箱，把祁教授那些不让他当面说的抱歉感谢和麻烦又白底黑字工工整整地写了一遍，最后冒死补了一句，“等您有空的时候，我请您吃顿饭吧。”

　　林隽知道这是一句废话，因为是个人都会回：不用了。

　　他了了一桩心事，把手机塞回枕头下面准备睡觉，结果刚一合上眼，就听到一声提示音。他摸出手机，一哆嗦差点砸到脸，因为新邮件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

　　“可以。”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