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秦冬

25、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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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忙了一晚上，一直到凌晨三点，林隽终于校对完翻译的稿件，发给了甲方。想去找药的时候才想起来药盒子已经空了，他拉开抽屉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没过一会儿，祁向远突然推门进来。

　　“忙完了？”祁向远把一杯热牛奶放在桌上，“药吃完了先喝点这个，我记得你应该没有乳糖不耐受。”

　　林隽站起身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然后给了祁向远一个熊抱。“祁老师，你应该没有别的前任上门踢馆了吧，我要涨价了，给三十个亿我也不卖。”

　　祁向远笑着捏了捏他的脸，“才几天啊就涨价这么快，你拍卖呢？”

　　“不拍了。”林隽打了个哈欠，“我要喝牛奶！”

　　祁向远把杯子递给他，看着林隽仰头喝了好几大口，没几下杯子就空了，放下来的时候唇边还沾着一点白色的泡沫。“甜的。”林隽弯起眼睛笑了笑。

　　祁向远盯着他的嘴唇看了好一会儿，轻轻咳嗽了一声，“喝完赶紧睡吧。”

　　林隽合上电脑，拉着祁向远往卧室走，一边走一边说，“不好意思呀，害得你半夜还得起来。”

　　祁向远拉开被子让林隽睡在靠墙的一侧，一只手从背后抱着他，拍了两下，“老老实实睡觉，再不睡今晚也别睡了。”

　　第二天中午林隽做完期末的一个线上Presentation，吃完饭没多久，祁向远就让他收拾东西，说要带他出门。林隽跟着他沿着一个红砖墙的小巷走了许久，尽头是一排黑色的铁艺栏杆，他抬头看了门牌才知道，这是一家私人心理咨询诊所。

　　“啊……真不用，”林隽有些为难地回头看着祁向远，“我都不算是很严重的焦虑症，之前应该也就是焦虑状态，过了这阵子就好了，不用专门来做心理咨询。”

　　祁向远推着他往院里走了两步，“我不专业，你也不专业，咱俩谁说了都不算，就算是没有病况的正常人，条件允许的话，最好也定期做一做心理咨询，没坏处。你每天又是失眠又是早醒，什么身体也经不住你这么造的，不严重最好，医生看一看我也放心。”

　　“可是私人咨询费用很……”

　　“你家的事你不让我管可以，你操心你的倒霉亲戚，我操心我的倒霉男朋友，咱俩井水不犯河水，快去。”祁向远没给他说完的机会，直接摁了诊所的门铃。

　　林隽的状态果然比他自己说的还要严重一些，但是好在也并没有到完全失控的地步，他之前一直在吃药，和祁向远一起生活之后，整个人心情也好了许多，除了失眠，生理上的不适，例如呕吐，过度的心悸，呼吸急促或者头晕的症状也都有缓解。祁向远拿了药，又替他预约了一个疗程的咨询，确认没有大的问题才安心带着人回了家。

　　“你看，我都说了没什么大事儿了，你非得约一个疗程。”坐在副驾驶上，林隽还在小声嘟囔。

　　“就非得你哪天濒死感特别强大脑一片空白晕倒在我面前才叫严重，到那时候我再带你找医生，你是不是想吓死我啊？”祁向远瞥了他一眼，接着开车，“心理问题和感冒一样，有些人能自愈，有些人不能，我不拿你打这个赌，你自己也老实一点。”

　　其实祁向远也知道，林隽没有办法不操心家里的事，他遇到的那些事说大也不大，没有很严重的经济负债，只是整个家庭的根基似乎并不稳固，现在看起来一片平静，但是任何一点小的意外，比如疾病，失业，都足以在短时间内让整个家庭崩溃掉。林隽每天做这方面的研究，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像他这样家庭的处境，有限的存款，盘根错节的亲属关系，子女未来婚姻与家庭即将面临的高额成本，每一件大事的开销几乎都能掏空所有的存款。那天路过老城区的时候，林隽看着门外林立的唐楼对他说，“你看这些，看着都是高楼，其实都是危房。”他说这些房子，也说这些房子里住着的人。

　　“远哥，我有时候在想，我选这个专业，是不是选错了……”

　　林隽撑着扶手看着车窗外，握着手里的药盒，轻轻叹了口气。

　　“我妈他们那一辈人呢，大学毕业就给分配工作，他和我爸都是农村出来的，基本上一个家庭里，能出一个大学生就是祖坟上冒青烟的大事儿。我爸妈都是这样，他们各自好些个兄弟姐妹，基本上都还在村子里务农，有些进城里做点小本生意，只有他们俩考上了大学，在市里有了工作。对于他们来说，这基本已经是改变命运的创举了。但是这几年，大学对于他们人生的分量，和对于我们这一辈人的分量，好像不太一样了……”

　　“怎么说？”祁向远回头问他。

　　“嗯……我妈他们那一代，刚好赶上高考恢复，国家各方面的工作岗位都缺少专业的从业人员，他们是按照‘人才’的定位去培养的，学习也是为了集体能更好地发展，相应的，集体也给了他们更好的待遇与福利。但是到了我们这些人，社会状况忽然就变得很奇怪，宏观上看人才好像永远短缺，但是实际工作的时候，又总觉得大部分的职位都是饱和的，学校里学的东西用不上，除了少数人之外，其实大家都像是无头苍蝇，人才谈不上，反而更像是为了推动社会消费，生造出来的一个零件。活着就是为了工作，因为你必须就业，才能有工资，才能消费，整个社会经济体才能运作起来。”

　　“嗯，会觉得这个世界有没有自己其实一个样，人活着没什么价值感，对吗？”祁向远接着问道。

　　“对。”林隽点点头，“也可能和网络环境的影响有关，这两年中青年的心理状况普遍都在恶化，像我这种只是因为焦虑而失眠的，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有病。”林隽自嘲地笑了笑，“所以我才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很羡慕你那种不急不躁的性子，莫名其妙因为我在医院里等了两个小时，你既不着急，也不生气，我自己做不来，大概因为这一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很喜欢你。”

　　“那不是第一次见面。”祁向远突然勾了勾唇角，“你果然不记得了。”

　　“什么？”林隽愣了一下。

　　“我第一次见你，不是在L2教室，是在去年。”祁向远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你不提，我自己也忘了。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图书馆二楼的文印室，那天打印机的墨盒出了故障，你在旁边等维修的人过来，我站在门口，看了你很久，那一次我就记得你的样子了。”

　　林隽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那……那你……那天叫我回答问题也是？”

　　“我不确定那个人是不是你，你当时趴在那儿，路过的时候我觉得侧脸有点熟悉，你站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我才确认的。下雨的时候我刚好在你后面，不是巧合，我在找你。”

　　林隽看他在开车，忍住想要拍他的冲动，“你这人！我还以为是我先追的你！我还……我还追了你那么久……你这人……简直……”

　　祁向远低声笑着，“也不是，我当时自己也没有想清楚。”红灯亮了，祁向远把车停在十字路口，转过头，目光柔和地看着林隽，“其实，如果你那天晚上没有发邮件给我，可能我就会选择到此为止了。我对感情这种事，也没什么信心，你也知道，我上一段恋情结果并不好，我自以为自己做了所有能做的努力，但是好像没什么用，所以再见到你的时候，我一边觉得，可能是缘分，一边又很害怕，幸好……”

　　“幸好什么？”林隽侧头看着他。

　　“幸好，你比我勇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