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存在的第七楼》SEVENWHISPER

2、第 2 章

　　老式的房子挤挤攘攘地塞满了街区，外墙统一脏得看不出颜色，本来就不多宽阔的街道被居民你一块我一块地占了一多半，排水沟也不知道被什么堵上了，污水直接在地面上积了一滩，小巷子里散发着一阵阵的恶臭，居住环境差到让人发指。

　　远一点的地方就是后山了，绵延的山脉沉默地注视着这个脏乱的街区。

　　叶行舟和骆明珂一越过封锁线就直奔后山，整个森林居的魔气都是从后山蔓延出来的，不算很重，撑死了就是三级，但是也不是妖妖都能进来。

　　魔气会侵蚀人类，包括承袭人类血脉的异人，在一定浓度的魔气中待久了不是被吃得渣都不剩就是被同化成异兽，不再拥有清晰意识而是随本能袭击其他生物。但是妖
　　族血脉对魔气具有一定的抵抗力，妖族特征越明显抵抗性越强，如果是返祖们，在三级的魔气里待个十天八天慢慢缝完裂缝出来也顶多是饿得发慌。

　　外勤队伍“荒原”里面全部都是妖力评定丙级以上的异人，除了极个别的某些人以外。

　　叶行舟就是那个“个别”。

　　他的妖力连及格线都不到，说他是妖都不是捂着良心那么简单了，那得是把良心扔了。体术
　　体术勉强及格，刀术刀术被魔傀摁在地上打，也就一个傀术和咒术能看，偏偏妖力不够，演出皮影戏都能中途退场。当初他被荒原破例招收的时候，好一堆人大掉眼镜，某个激进分子的一篇“我们的外勤荒原到底怎么了”火遍十二桃源，大有今天收叶行舟明天桃源就完蛋的意思。

　　但是五年过去了，桃源依旧□□，叶行舟依然好好地待在荒原一队，甚至靠着搭档骆明珂——荒原外的所有人都这么认为——任务完成度达到了98%，剩下的2%一般是玩脱了，超过任务期限把裂缝填上。

　　每次公布出来，激进分子们就会再次对叶行舟再次进行口诛笔伐，骂他拖后腿，荒原内部对此嗤之以鼻，这些人还是太天真——“玩脱了”根本不是一个人的问题，而是这两个小疯子
　　一起上头，把修补裂缝这件事彻底抛之脑后。

　　毕竟只要把裂缝补上，剩下的魔气就不成气候，在封锁期内开个净化阵就会彻底消散，不会
　　对居民造成任何影响，多数人都会选择先补裂缝，只有他们两个特立独行。

　　“第几只了？”叶行舟抛起一个硬币，看准时机将它重新握在手里。

　　“十五。”杀魔并不会沾上血但是会沾上魔气，骆明珂随意弹弹衣袖，缠在上面的魔气瞬间消散。

　　“十五啊，”叶行舟哦了一声，对骆明珂挥挥攥着硬币的拳头：“到我了。”

　　骆明珂啧了一声，显然不满意。

　　“不爽也忍着吧，”叶行舟打了个哈欠：“我有点累了，快点解决了回去。”

　　行吧。

　　骆明珂将爬在屋顶上的小魔打散了就收手了，站在叶行舟身边看他将硬币里封存的妖力放出来，借着这些妖力在空中飞快写下一串咒，手一挥一道蓝白色的弧线被推了出去，它迅速扩大，最后整个森林居都覆盖了。

　　光弧经过的地方，本来就不算浓重的魔气彻底消散。

　　神清气爽。

　　但是骆明珂依然不打算来一个放松的深呼吸，本来就乱七八糟的街区好几天没人住了，天气又热，空气里弥漫着一阵阵酸臭。

　　两人继续往后山走去，叶行舟已经用了除魔咒，两人应该是顺顺利利地抵达后山，关闭裂缝，然后等齐铭来接到酒店休息。

　　然而随着两人的深入，天色渐渐变得阴沉。

　　“要下雨了吗，我衣服都没收。”叶行舟微微皱眉：“被子也没收。”

　　“这里离学校那么远，下不到那边。”

　　“也是。”叶行舟是真的困了，他又打了一个哈欠。哈欠的余韵还没收回去，他突然感觉脚下好像绊到了一根线，那根线抵不过他的力道当场就断开了。

　　只是一秒间的事情，他却本能地感觉到不对劲，抓住骆明珂的手往自己面前一拽，顺利躲在了骆明珂身后。

　　骆明珂：...

　　下一秒他也察觉到不对了，天色迅速沉了下来，灰蒙蒙地压着，厚重的云层里似乎有什么在翻滚，不知道哪里传来的腐朽气息盖过了酸臭味，眼前平静的街道像褪色的水墨画化了，露
　　出了丑陋的真面目。

　　房子塌了一多半，看不清屋子里还有没有活口，血漫过了门槛在街上流了细细的一道，分不清是人还是妖的残肢挂在了简易的篱笆上，开膛破肚的人没了半截身子，一只断手堵在了排水沟，积了一滩的血水。远一点的地方烧成了一片火海，焦糊味乘着风传来。

　　残垣、火海、尸体、血液，还有后山徘徊的巨魔。

　　这才是真实的森林居。

　　“操...”一向披着人皮的叶行舟被震得骂了脏：“这他妈是三级魔能搞出来的动静？”

　　魔一共分五级，四级为最低级，特级最高级，越低级的魔形态越不稳定，二级以下的魔不具
　　有形态，而是“魔气”。等级越高形态越稳定，具有一定程度的神志，最高级特级目前记载
　　一共四只，分别为恶相、怨憎相、贪婪相和往生相，这四只早早就被和魔火血海一起镇压在天封下了。

　　骆明珂的脸色也不好看，掏出手机正想联系齐铭，却发现进了这里以后根本没有了信号。他轻轻啧了一声，收好手机，垂在身侧的手虚虚一握，一把缠绕着火焰的长弓出现在他手里：
　　“去后山。”

　　“我知道...”叶行舟笑了，他的视线落在骆明珂身后的房子里：“等等。”

　　他的声音很轻，如果不是骆明珂离他近几乎要听不清，眼神却很锐利，肩膀也在一瞬间绷紧了。

　　那里有东西。

　　叶行舟敏锐的直觉告诉他。

　　似乎是为了呼应他的直觉，几秒后一个东西砸上了玻璃，很快又掉下去，白色的一块，看不清是什么。

　　紧接着一双手拍上了玻璃，玻璃很厚，手的主人是个什么歪瓜裂枣都不知道，声音也被磨砂玻璃磨成了一片分不清声韵母的叫喊：“...”

　　叶行舟弹指打了一道妖力过去，在触碰到房子的一瞬间却被弹开了。

　　圈地术。

　　叶行舟和骆明珂对视一眼，决定先过去看看再解决外面的群魔乱舞——巨魔坐镇，其他的魔气反而安分得很，也弱得很。

　　“先说好，”骆明珂目视前方：“超过两成妖力，你今晚就睡这里。”、

　　叶行舟就不是个守规矩的，前一句对他来讲就是放屁，哪里知道骆明珂太了解他，紧接着就扔了个王炸，把他的叛逆都给炸没了。

　　睡这里？

　　不如杀了他算了。

　　叶行舟哼了一声，三两步越过骆明珂，从口袋里抽出一把傀线，一端缠在手指上另一端甩了出去，注入妖力的傀线削铁如泥，轻而易举就刺穿了圈地术的乌龟壳子。棉线扣在门锁上，
　　叶行舟的手微微一收，厚重的木门轰然倒塌，溅起了一片血水，他连忙闪身到骆明珂身后。

　　骆明珂：...

　　他挥挥手，溅过来的血水就这么蒸发了。

　　他伸手把叶行舟揪出来，往屋子的方向推了一把：“你先进去，注意安全。”罢了不忘提醒一句：“两成。”

　　“知道了。”叶行舟撇撇嘴，踩着门板上进了屋。骆明珂这才回头，手中长弓火焰愈盛，他环顾一周，抬手做了个拉弓的动作，燃烧着的箭矢脱弦而出，没入隔壁的三层小楼。

　　一只鸟面人身的异兽尖啸着从那栋楼里扑了出来，它身后背着枯黄的双翼，枯死的树枝取代了眼珠，从眼眶里长出来，喙从中间裂开了两半，依稀可以看到没吃干净的人形手。它一眼就锁定了骆明珂，仰头发出凄厉的叫声，双翼一抖，直冲向骆明珂。

　　骆明珂一手摁在地面上，一堵火墙拔地而起，异兽翅膀扇动，升到了高空再猛地向骆明珂冲下来。他迅速后撤到了长街上，那异兽身形一顿，魔气裹着羽毛如天女散花一般砸向骆明珂。

　　他站在原地，将身上零零碎碎的金属一把薅了下来，崩掉的纽扣在妖力的驱动下冲向异兽，

　　他抬着头紧盯异兽，双唇微动，纽扣在堪堪碰到异兽的时候猛地炸开，烧焦的羽毛纷纷扬扬的落了半条街。

　　骆明珂根本不怕魔气侵染，他呼出一口气，仰着头抬起右手，异兽冲破烟雾，尖啸着扑向骆明珂，而他在异兽喙堪堪碰到掌心的瞬间，手掌上蓦地出现一个殷红的法阵，咒文如同红缎带从阵面上射出，捆住了异兽后一层金光流过咒文，异兽发出凄厉的惨叫，他面不改色地握住拳头，咒文随之猛地收紧，将异兽的尖叫扼在了喉咙里，直到它彻底消散。

　　与此同时叶行舟在一个半大小孩儿面前发愁。

　　是个异人崽子，顶天了就六岁。

　　他刚刚一推门就挨了软趴趴的一枕头，砸完他的崽子一溜烟地钻回了窗帘下，只露出一双大眼睛偷看他。

　　见鬼。

　　这么小的孩子爹妈竟然让他一个人待在这里？

　　叶行舟蹲下，露出温和的笑容：“我是...”

　　“啊——”小孩儿尖叫着抓起旁边的抱枕砸向叶行舟。叶行舟一把抓住了抱枕放到一边，重新开口：“我是荒原...”

　　一个兔子娃娃被砸了过来。

　　“我...”

　　这次是一个小抱枕。

　　“荒原...”

　　砰。

　　这次是砚台，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叶行舟深吸一口气，决定不跟他绕了，大步走过去，一把拎起小孩儿：“我是荒原一队的，外勤荒原，来这里救你出去的！”

　　异人幼崽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在叶行舟准备将他夹着走的时候，颤巍巍地开口了，还带着哭腔：“真的？”

　　“真的。”叶行舟声音柔和了些：“我们会保护你。”

　　话是这么说，但他万万不能就这么夹着他跑——这个异人幼崽怎么看都是人类血统占上风的崽子，扔到现世都能泯然人类，根本无法抵御魔气侵染，会异化的。

　　但也不能把他留在这里，一个人类似的幼崽能有什么自保能力？

　　现下最好的办法可能就是他俩抬手把森林居给净化了，但是后山的巨魔他不答应啊。

　　叶行舟挠头叹气，好好的破了人家的圈地术干什么呢。

　　“人呢？”骆明珂来了：“怎么这么久？”

　　小孩子看见骆明珂之后身体一僵，轻轻扭了一下身体，想挣扎但又不敢挣扎，一只小手抓紧了叶行舟的裤腿。

　　叶行舟正跟骆明珂说来龙去脉被这么一抓也只是以为自己拎得太粗暴，换了个姿势抱着小孩儿，继续说：“你给他打一道避魔印呗，让他跟着我们去，在这里我不放心。”

　　“带着去你就很放心了？这么小的孩子。”骆明珂不大同意。

　　“有什么关系，”叶行舟无所谓地颠了颠小孩子：“只要抓紧我就好了，你会抓紧我的吧？”

　　后半句问的是小孩子，幼崽埋首在叶行舟的肩上，乖乖地点头。

　　叶行舟冲骆明珂呲牙笑。

　　骆明珂有些无语，但他从以前开始就拗不过叶行舟，便打了妖力到小孩儿身上，结了朱雀族特有的“避魔印”。

　　打完了叶行舟把人类幼崽往背后一甩，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条绳子把他绑在自己后背：“崽子，你叫什么？”

　　“...楠木。”幼崽乖乖地答了。

　　“家里是树妖啊。”叶行舟体术虽然不如骆明珂，跑步速度还是可以的，但是骆明珂还是嫌他慢，他的后背长出火红的双翼，稍稍舒展便堵住了窄巷，轻轻一扇便卷起来狂风。

　　跟在他身边的叶行舟被糊了一脸的沙，心里骂着脏，手却自然地向骆明珂伸去。

　　骆明珂握住他的手，用他甩幼崽的动作将他甩到背上——由此可见叶行舟那简单粗暴的方式是被谁影响的了。

　　三人飞向后山，徘徊的巨魔毫无所觉。骆明珂绕着后山飞了一圈，他的速度快，叶行舟在他背上被风吹得睁不开眼，全靠感知发现裂缝。在靠近后山半山腰的时候，终于察觉到了一丝
　　与众不同的气息，他拍了拍骆明珂的后背，让他在这里放下自己。

　　这时巨魔似乎才发现他们的逼近，低低咆哮着，缓缓伸手抓向他们。巨魔行动虽然缓慢，范围却极广，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一百个骆明珂加一百个叶行舟，整个手掌伸来活像要把两人
　　给镇压了似的。

　　骆明珂毫不犹豫地在空中旋转一百八十度，把背上的两个累赘扔下去。

　　楠木被这突如其来的手足相残吓得叫都叫不出来，在叶行舟耳边憋了个响亮的嗝。叶行舟听了后直笑：“小崽子，你可别尿裤子啊，尿我身上我揍死你。”

　　楠木本来要决堤的膀胱一听这话默默将堤口合上，生怕叶行舟真的弄死他。

　　骆明珂本来飞的也不算太高，只是这么一句话的时间树林已经近在眼前了。

　　要死了！！

　　楠木双眼紧闭，所以看不见叶行舟手指微动，周遭浓重的魔气仿佛遇到了指引一般，乖乖在他身边绕了一圈，少部分混进了妖力，在他身边结了一层保护壳儿，护着两人稳稳落地。

　　看清面前的建筑后，叶行舟挑了挑眉，心想“这可就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