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成死对头魔君的直系下属》罗以其

3、第三章

　　“我听谢宇宁说，你失忆了？”
　　不可抑制地，一股生理性的疼痛击中了沈颂年。
　　前世背弃承诺被造成的伤口此刻像是重新被撕开，沈颂年的神魂几乎因疼痛揪成一团。
　　但与此同时，心头又涌上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喜悦，仅仅是被他看一眼就感到无与伦比的安心与幸福。
　　沈颂年如被置于冰火两重天，脑袋也晕乎乎的，明知道该打起精神应付温舒容，却一句话也讲不出。
　　温舒容皱了皱眉头，道：“真失忆了？记得我是谁吗？”
　　说话间伸出手不由分说将他手腕扣住，将其从窗边拉走，带回床上安置好，“刚醒了就去吹风，你是不想活了么？”
　　沈颂年被他拽得疼了，不由皱了皱眉。
　　他站在原地，眉毛微蹙着，回忆了一会儿以往宋微雨是怎么对待温舒容的，半晌，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微笑，装模作样地叫人：“尊上。”
　　岂料温舒容倒像是被他吓了一跳，惊疑的眼神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不想笑便不要笑，别在本君面前装模作样。”
　　于是沈颂年顺理成章又理所当然地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只是温舒容在这，总是让他心里不大安生，踌躇半晌，他斟酌着开口:“不知尊上来此处有何贵干？”
　　却不知这句话哪里触到了温舒容的逆鳞，只见魔尊大人冷笑一声，“这整个两仪宫都是本座的，本座今儿偏想来你这儿坐着——”
　　“不行？”
　　尾音上扬，温舒容似笑非笑的眼神落在面前垂着头的小护法身上。
　　……总感觉这小护法跟往常不大一样。
　　温舒容又狐疑地上下打量了沈颂年一番，“谢宇宁说你失忆了，倒是还记得本君，算你有良心。”
　　他这一说，沈颂年又恍惚想起，谢宇宁是适才那一群魔门弟子的师兄，也是魔门里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只是过分热衷于给人讲道理，乃是一个投错了胎的教书先生，时常搞得两仪宫一众弟子苦不堪言。
　　沈颂年能这么轻易就想起他，看来这位仁兄给宋微雨的印象应该也很深刻。
　　“这花又开了一朵？”
　　温舒容走上前，将沈颂年的手托起来，仔细看了看，笑着道：“也不知道你用的什么法子，还怪好看的。”
　　沈颂年眨了眨眼睛，慢吞吞地讲：“天生的。”
　　他们又坐着闲谈了一会儿，许长卿来催，说是还有事务亟需处理。
　　许长卿是温舒容座下左护法，与宋微雨那个挂名的吉祥物不同，乃是一个具有真才实干的人物。
　　这位同僚一板一眼地向温舒容汇报着魔门的各种事务，从头到尾没有看过沈颂年一眼。
　　临走时却将一个瓷瓶递给沈颂年，言简意赅道：“补充气血的。”走了两步顿住，又迟疑地开口道：“是应淮替你寻来的，我找人看过了，效果还可以，你不要忘记吃。”随后才急匆匆地跟着温舒容出去了。
　　沈颂年把玩着手上的瓷瓶，拿出一粒在鼻下闻闻，一股沁人心脾的草药香气传来，他便随手倒出几颗，丢在嘴里当糖豆嚼了。
　　【你这同僚，跟你关系倒是还不错。】
　　宋微雨却摇摇头，【我之前与他只能算是关系一般，但是与他徒弟应淮关系不错。】
　　沈颂年点点头，恹恹地闭上眼，【对了，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你那么喜欢的那个人，温舒容，他根本就不知道你其实是灵妖吧？】
　　灵妖者，双手生有花苞，大多形容妩媚且灵力充沛。
　　这不算秘辛，沈颂年都听说过，魔界之主却完全不清楚。
　　【我没有告诉过他。】宋微雨嗓音低迷，声音却听不出情绪。
　　【呵，堂堂魔界之主若真将你放在心上，怎的会连你的身份都查不出呢？】沈颂年懒懒散散地讲话，声音十分悦耳，却像寒而冷的兵刃，丝毫不留情面，【你这般替他辩护，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沈颂年瞧见识海角落里的小少年，他苍白着脸，将自己缩成一团，细微地发着抖，似一蓬一触即碎的新雪。
　　小白枣似的脸上挂着一双黑而无神的眼睛，此时正盛满热泪。
　　沈颂年叹了口气，目光带了些怜悯：【宋微雨，你瞧，南墙在前，别再傻乎乎地去撞了。】
　　同时他也对自己道，是啊，南墙在前，也该止步掉头了。
　　刻骨的迷恋已经消弭在旧日，那些他曾以为是茫茫黑夜中难寻的星光的东西，也许只是他人指缝里不经意间漏下的一点残灰。
　　或许，这是个机会。
　　这是一个，能够真正地、为自己活一次的机会。

　　半日后，寻芳洲千鸟峰下。
　　一个小少年带着十几个身着蓝白水云纹的弟子往山上走，他身后的弟子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倒是领头的魔门小弟子那叫一个兴高采烈，趾高气昂。
　　此时，恰逢一位身着青衫，背负重剑的年轻弟子从山下御剑而来，他瞧了这个奇怪的组合两眼，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道：“道门又输了？”
　　来人正是魔尊座下左护法的大弟子——应淮。魔君本人因怕麻烦从未收徒，因此应淮算是魔门所有弟子的大师兄了。
　　“正是呀，大师兄！”那小弟子兴奋至极，活灵活现地给他描述当时的情景，“谢师兄当时一下子就挑飞了他们一个弟子的剑，坐在台下的道门的那些个老头子们脸都绿啦！”
　　自从七年前沈颂年以通身修为性命为代价重创魔尊，道门和魔门就彻底撕破脸皮。
　　但是长年的明争暗斗对双方损耗巨大，于是双方默认了这样一种办法：每隔半年举办一次大比，魔门道门各自派出弟子参加，胜者可以任意处置败者。
　　胜率一般对半开，可魔门却已经连赢三年，也怪不得这些道门弟子如此悲怆。
　　“这是要押去刑堂？”应淮打量着这些弟子们，漫不经心地问。
　　一般来说魔门弟子获胜后会把道门弟子拖去刑堂，打过一顿之后丢到太玄阁正门。
　　“不是，”小弟子却摇了摇头，看着这群弟子的眼神中又带了些怜悯，“鬼……宋神医要我直接送到他那儿去。”
　　“宋神医”本名宋澜依，更鲜为人知的名号是“鬼医”，性情古怪心狠手辣，可止小儿夜啼。
　　因此刚刚那句话的意思就是“宋神医要用这几个人做他的试验品运气好的话大概能活几个吧”。
　　因此，在听到“宋神医”三个字时，道门的弟子们全都肉眼可见地打了个哆嗦。
　　“什么神医？鬼医吧！”一个满脸悲愤的弟子站在队伍里，浑身发抖，“我们既败了，要杀要剐请便，为何偏偏要送到那妖人哪里！”
　　他这一喊，顿时群情激愤，小少年险些控制不住局面。
　　“咣——”
　　应淮背后的凌云剑自动出鞘，带着寒光飞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了带头的那名弟子！
　　眨眼片刻，一缕头发倏然落地。
　　“下一次，掉的可不只是头发了。”
　　话音一落，吵闹的人群顿时噤声。小少年朝应淮鞠躬行了个礼，感激道：“多谢大师兄！”
　　“不必放在心上。”应淮摆摆手，浑不在意。他本打算直接离开，却似乎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脚步一转，走到队伍最末尾，一个一直低着头的弟子面前。
　　方才冷肃的神色褪去，他两边嘴角勾起来，竟露出两枚小巧的酒窝。
　　“我瞧着刚才你们道门弟子义愤填膺，几乎要杀到两仪宫里呢。”
　　他笑意盈盈的，对着那不停颤抖的小弟子，像是一只猛虎对着一只兔子轻声细语。
　　“怎的你就无动于衷呢？”
　　应淮一把伸手拽下他的腰牌，对着太阳照了照，然后似乎是发现了什么，略有些惊奇的样子，“瞧瞧，这还是一块兰牌呢。”
　　仙盟等级森严，所有弟子皆身穿蓝色云水纹制服，腰间佩戴一块特制玉佩。
　　玉佩图案为“菊、竹、兰、梅”，其中“菊”为最次级，“梅”为最上等。
　　而这个少年所佩戴的“兰”牌，则至少是仙盟长老的亲传弟子才有资格佩戴的了。
　　“兰者，幽雅空灵，孤芳自赏。你这小废物还能拿到兰牌，倒叫我颇为费解啊。”应淮负手站在在他面前，状似疑惑般摇摇头，“难道仙盟所谓高洁傲岸的君子气节，便是在敌人面前不停颤抖吗？”
　　“你......你闭嘴！”一直低着头的少年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大声反驳，脸颊上已经满是泪痕。
　　而应淮......
　　应淮盯着那张满脸泪痕的脸，失神了半晌，然后不由自主开口道：“你长得可真好看。”
　　空气似乎都安静了一瞬间。
　　“好了，你不用去宋澜依那儿了，”他把少年手上的绳子解开，一把将他扛到肩上，“我发现了一个更适合你的地方。”
　　有道门弟子顾及师门情谊，疾呼那少年，被应淮轻飘飘的一句话堵回去，“我带他去的地方，还能比你们要去的地方可怕？”
　　说完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唯留一众道门弟子眼神复杂地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当是时，沈颂年正在自己的小屋内煮茶。
　　他虽已决定要好好活下去，但对于怎么勾引温舒容半点头绪也无，对于宋微雨现身说法给出的各种经验更是没有半点兴趣。
　　【碾茶时讲究一个心平气和，需力而速，手下均匀使力，煮出的茶方才色泽清冽，入口回甘。】
　　【哦。】宋微雨应了声，又苦口婆心地劝，【我觉得，你还是应该主动去找魔尊大人，毕竟山不来就我，我可以去就山嘛。】
　　【你现在这张脸和前世几乎一样，性子也是一样的，假以时日，尊上肯定会爱上你！到时候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
　　【你瞧，】沈颂年施施然开口，打断了宋微雨的长篇大论，【你现在就是心不静。】
　　前太玄阁长老·仙盟督守沈颂年在自己坚持了几十年的痴恋生涯失败后大彻大悟，坚信勾引譬如修道，不应刻意追逐而该顺其自然。求而不得，弗为则成，只要心平气和，耐心等待，不愁魔尊不来。
　　他们这厢还在争辩，小院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少年声音。
　　“宋微雨！”
　　沈颂年没动，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慢半拍地回应：“什么？”
　　一抬头就看见有人影翻过了围墙，落地时震落了簌簌桃花。
　　一片桃花落入琉璃色的茶盏，被一同碾碎了，迸出粉红色的汁水。
　　“应淮，”沈颂年“咣”地一声丢下放下手中的茶杵，“要找宋澜依？他不在我这儿。”
　　“好端端的我找他干嘛？”应淮兴冲冲的脚步顿了一下，狠狠打了个哆嗦，“不说这个，你看……”
　　“哦，我以为你要找他看看眼睛。”他话未说完就被打断，只见沈颂年细白的手指伸出去，皮笑肉不笑地指了指他后方的门，“瞧见了吗，门是开着的。”
　　“……”应淮摆摆手，“别这么小气，微雨，瞧瞧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看——”
　　他的身后是显然不能称作是“东西”的——那是一个少年。
　　浓云湿墨般的长发，皓雪流霰般的白衣——白衣上还沾染了片片、片片灼人的桃花。
　　隐藏在白衣缝隙里的云水纹，腰间的碧玉兰花牌——
　　毫无疑问，这不该是出现在两仪宫的人。
　　“这位是？”
　　“怎么样，好看吗？”应淮坐没坐相地靠在椅子上，笑着把他的脸抬起来，露出一张娇艳若春晓之花的面庞，“我从宋澜依那抢来的，微雨，送给你了。”
　　“你怎么...”沈颂年颇感头疼，脑海中突然回想起之前应淮也曾往宋微雨身边送过几次美人的事。
　　他看不得好友对魔尊苦苦的痴恋，因此一心替他寻找美人，希望宋微雨能移情别恋。
　　......然而每一次宋微雨都是义正言辞地拒绝顺带一表对温舒容的衷心。
　　【应淮为什么又要给我塞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啊！】宋微雨气呼呼的，【清远大人，快回绝他！】
　　“好啊，谢谢，我收下了。”沈颂年将茶末倒入小壶中，加入了一些陈皮、薄荷和冰糖开始煮，升腾起的白色烟雾模糊了他的眉眼。
　　“他叫什么名字？”
　　“喂，你叫什么？”应淮踢了踢站在他身后的少年，随后反应过来，瞪大眼睛，“你说你收下他了？！”
　　“对，”沈颂年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完全无视了宋微雨在识海内的大呼小叫，“我觉得之前你说的挺有道理的，我不能在魔尊这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啊。”